16.李昆侖·眼鏡店前（3）

　　李昆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肖珂當場就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了！同學們期待的是手握寶劍、仰望天空、頂天立地、剛勁有力、豪情萬丈的屠洪綱加強版，可姍姍來遲的卻是拖著老牛腔調(diào)的吼山人，而且不是手握著獵槍的威武獵人，或者手握砍刀的健壯樵夫，出來的人手握糞鏟子，背著糞簍子，認真地搜索著每一坨大糞的訊息。

　　沒錯，他擺出了“站似一棵松”的架勢，但僅僅是架勢而已，氣質(zhì)的缺乏令他無可奈何。他高聲猛喊，音量很足。一邊的肖珂卻在皺著眉頭，累得難受——那青松的架勢，成為了他呆板表情與高嗓門的累贅。

　　自從站在那里，李昆侖就扎了根，沒有動過。李昆侖很莊嚴，以頑強的毅力，繼續(xù)地唱了下去。前一句和后一句，本來是溫婉地滑過，李昆侖一下子就揪到了一起，于是他憋得滿臉通紅，脖子上青筋條條綻出。桌子上本來有一碗白嫩嫩的豆腐，一碗黃澄澄的玉米粥，香噴噴的，讓人產(chǎn)生了無盡的想象。此時，莊嚴的李昆侖出現(xiàn)了，他把豆腐和粥統(tǒng)統(tǒng)倒進了一個大盆，然后開始攪動，攪啊攪啊，停下來，看看：效果還不行。于是又繼續(xù)工作了。到最后，白嫩嫩的豆腐不見了，香噴噴的玉米粥不見了，盆里剩下了稀冽冽的、黃不拉嘰，點綴著一縷縷又小又碎的豆腐渣。

　　這下，嚴肅的李昆侖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李昆侖自己很累，這不要緊，但他卻把大家折騰得不輕。如果你認為李昆侖考慮到大家的沉重的精神壓力，選擇放棄，那么你完完全全忽視了他那不屈不撓的毅力與堅定不移的決心。班主任數(shù)次想拯救大家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試圖打斷李昆侖，但每次都被李昆侖的粗嗓門淹沒，只好無奈地選擇了放棄。李昆侖的嗓門奇特吊詭，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而且沒有任何的規(guī)律可循。猛不丁地就是一嗓子，把大家驚得雙眼圓瞪、汗毛倒豎。等大家憋了一口氣，準備接受暴風雨的洗禮時，李昆侖卻已經(jīng)輕輕一跳，掠了過去，開始唱下一段了。于是，同學們感到人人自危，唯恐天上突然壓下一頭碩大的毛驢，壓在自己腦殼子上，或者地上突然冒出一張大嘴巴，把自己蘸著醬油加當晚餐吃了。

　　肖珂盯著李昆侖，想象突然變得詭異起來。他莫名其妙地看到一只小蛤蟆被兩個指頭一上一下捏住了，四條腿胡亂地倒騰著，蹬搖著，卻找不到著力點，像懸浮在空中，絕望，無助，卻又無可奈何。

　　終于，李昆侖唱完了。

　　他解脫了。

　　同學們解脫了。

　　大家都解脫了。

　　于是，同學們帶著笑容，相互地看了看：還好，都還活著！于是都欣慰地笑了。李昆侖沒有笑。顯然，他還在那莊嚴的氣氛中不能自拔。令他感到有些遺憾的是，結(jié)束時的掌聲竟然如此零落——大概是大家被歌聲感染了，忘記了鼓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