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那年的雪與昨天的雨（4）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獨。也是在那一刻，他感到自己是那么冷靜，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一言不發(fā)。那天，他只知道自己站在了大地上，寒冷的風雪中，一動都沒動。

　　多年后，他竟然清楚地記得那天的每一個細節(jié)。那一天，仿佛是他的重生，又一次的生命起航。但他更清楚，那一天，是他整個高二·六生活的最終歸宿。后來的日子里，他時常回憶起那年的風雪，每一次都感覺那么清凈，那么悲涼，又是那么一片白茫茫。

　　他還記得，當他要走下臺階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在另一個出口，操場的一個角落，肖珂一個人在發(fā)愣。他們之間隔著一排樹，如果不動，很難發(fā)現(xiàn)對方。陳星海隱隱地看到，肖珂的臉上充滿了悲傷。而這種悲傷，只會因為一個人，一個永遠活在歲月深處的美麗女孩。

　　陳星海沒有打擾他，因為這已經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了。肖珂是無辜的，但他永遠不會同情肖珂，因為肖珂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不需要。

　　肖珂在填志愿的那天悄然消失，讓當年高二·六班的同仁們痛心疾首卻無可奈何。毫無疑問，在高二·六的歲月中，肖珂扮演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帶來了無數(shù)的歡樂，卻沒有帶走一片云彩。他的遭遇與猥瑣，歡樂與調侃，幻想與譏笑，抑或是逃跑時那笨笨的樣子，都會讓高二·六的記憶充滿青春的傷感。

　　在那年的風雪中，陳星?？粗蓯鄣男ょ妫瑓s猛然發(fā)現(xiàn)：青春，正在悄然改變著每一個人的命運。而他與肖珂，注定不會走向同一個方向。高二·六的歡笑掩蓋了這一切，只留下了那些回不去的青春歲月。

　　那年的雪已經消失了痕跡，眼前只有冷冷的雨在噼里啪啦地滴在黃色的殘葉上，發(fā)出沉悶的啪啪聲。風刮著高大的白楊樹，搖搖晃晃，嘩嘩直響。雨卻仍然沒有停，夾著雨滴的風時時沖來，濺了陳星海一臉一身。

　　母親回來了。

　　吱呀呀的開門關門聲是那么親切，那么溫暖貼心。小時候，多少個傍晚，他都這么坐在院子里，癡癡地等著母親干活歸來時那沉悶的開門關門聲。如今，還是那么充滿著驚喜的聲音，很快，母親那蒼老的身影就伴著腳步聲，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了在了他的面前。仍然是那么一晃一晃，但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矯健。

　　“進屋吧。當心雨水濺一身?！蹦赣H說。

　　“有嗎？”

　　“有。按說大夏天的，沒有棒槌面，可超市里還真有賣的。這不，你嬸子給了我半塑料袋。給錢還不要?！?p>　　母親的嘮叨并沒有持續(xù)下去。陳星海還真想聽她繼續(xù)嘮叨下去。沒有。母親只是一邊收起傘，一邊樂滋滋地捧著那個小塑料袋走進了門。隨后，邊上那熟悉的鍋盆碰撞的聲音，走動的聲音，舀水的聲音……那熟悉聲音，在那一刻，忽然變得不再輕快，載滿了溫馨的童年，快樂的成長，漂泊的期盼，更有莫名的惆悵。

　　夜色早已籠罩了整個院子，日光燈斜斜地探出身子，映白了亮閃閃的小水灣。小水灣不時有雨點點破水面，攪合成了一層錯落的漣漪，時時因為一陣風吹來，猛地皺成亂麻麻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