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云中殿
先遣隊在對岸齊齊列隊，魏雨依次觀察著小隊成員的情況，檢查他們是否出現(xiàn)了最基本的妖化反應(yīng)。
比如長角、生出花紋以及青筋暴起等等，這些東西都是很難隱藏起來的顯而易見征兆。
在他的身后，周謀則是緊緊跟著他行動，死死盯著這位負責(zé)一切的統(tǒng)領(lǐng)。
他在檢查判斷魏雨，對這種事情雙方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
“很好，各位應(yīng)該都沒有留下任何隱患的痕跡，這表明最開始我們的判斷篩選是正確的，我越來越感覺我們此行將會順利，也希望最終的結(jié)果能夠出人意料地好?！?p> 對于這種發(fā)言，不同人自然有不同的心思，至少周謀、姜糖、老齊和齊輝絕對不會是這么想的。
接下來的第一個月里，先遣探索隊去到的地方都是一些已經(jīng)被摸清楚的已知區(qū)域，見到了荒漠上開掘地底迷宮的土龍，洞窟里正反胡亂翻面引發(fā)認路危機的石板，以及海上礁石邊上哭泣的美麗海妖。
甚至還站上了浩大的戰(zhàn)旗陣盤，成為了棋盤上走位有別的棋子，和對面的種種妖魔來了一場棋藝和武力的較量。
這地宮規(guī)模不知邊際，除了沒有太陽和過于昏暗，待久了覺得和地面上好像也沒有太多的區(qū)別。
但地底妖冢終究是地底妖冢，這里最重要的地理單位是——
“廢墟塔”，也叫“亂柱”。
“廢墟塔這樣的名字我能理解，可為什么也叫亂柱？”姜糖問周謀，他們依然走在隊伍的最后，最簡單的辟邪符依舊拋個不停，姜糖手里的種子也不斷往外灑。
姜糖總共準(zhǔn)備了十萬粒，這時候才種植出去三千不到，春耕的工作任重而道遠。
但姜糖足夠有耐心和毅力，小隊里的人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也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真的打算在暗無天日的鎖妖塔地底務(wù)農(nóng)。
此時，小隊正在進行真正意義上的一次任務(wù)。
“叫亂柱，是因為那些塔都是柱子形狀，并且有塔的地方往往就會在周圍張開‘法則領(lǐng)域’，領(lǐng)域內(nèi)的草木山獸自然而然就被蘊養(yǎng)成了妖怪，甚至還會演化各自不同的道法神通?！?p> “法則？”姜糖疑惑，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像是專有名詞。
“這是沿用了早年道院歷史記載的用詞，根據(jù)推測，法則是化神之后才會逐漸接觸到的能力。所以理所當(dāng)然地，我們的磐石界不可能對它懂得太多?！?p> “但你也說了是修行者的能力，可亂柱都是單純的建筑物。這說法聽起來很奇怪?！?p> “事實真相就是的確如此。某種意義上來說，只要那些塔不消失，地底妖冢就永遠不可能平靜下來，它們都是一個個小禍根。光是要做到定期鎮(zhèn)壓掃蕩鎖妖塔已經(jīng)大致控制住的區(qū)域，都足夠消耗掉大部分的人力物力了?！?p> 妖冢之中到處都是那些亂柱塔，有些非常分散，有些稍微臨近靠近一些。
這些已成廢墟的亂柱大多數(shù)都歪歪斜斜，姜糖印象中連一座直立的都沒有，像是造物主隨便均勻地插了一地。
以每一個亂柱為心中，都會產(chǎn)生妖變混亂的區(qū)域，可想而知妖冢的問題有多么難以處理，當(dāng)?shù)闷鹨粋€亂字。
“如果道院集中力量來處理，還是打不壞嗎？”
“打不壞的，也不知道那塔究竟是什么方法構(gòu)筑出來的，渾然一體，堅固無比，水火不侵。連時間與風(fēng)化的作用都難以起到什么效果。”
姜糖突然理解了為什么白狐會把這個地方叫做圣殿，這里有如此多奇妙的塔，能夠供給各種各樣的妖族修行感悟，道院大概都沒有這樣大規(guī)模的神圣道場。
以妖族大量吃人的特征來看，人族不可能和妖族和睦共處，所以也不難想象為什么妖族的圣殿會被當(dāng)成墓冢埋在地下，并且還用鎖妖塔鎮(zhèn)住，最終這一切整個還都在秘密的峽谷險峻之地，外人難以靠近。
地底妖冢的主要風(fēng)格就如同凋零的版畫，隨時都會剝落下一塊塊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陳年歷史所彌留的痕跡。
這里的一切在姜糖的眼里都顯得違和，像是什么難以揣測的外力人為造成的景象。
妖冢里是較為原始的自然部族結(jié)構(gòu)，如同群居的動物和植被群一般，比如狼神與群狼，神鳥與群鳥……
但是妖冢的建筑景觀卻明顯要高于磐石界外界，哪怕是和道院的建筑相比，它也未免太過于富麗堂皇。
不管是姜糖見到白狐劍圣時周圍的布局也好，還是偶爾能碰上的大型群落也好，怎么看地底妖冢才是更加發(fā)達的文明。
“之前碰到的建筑是怎么回事？”姜糖實在是忍不住問，在一路上，他遠遠地看見了零星幾處恢弘的宮殿群，甚至有巨大肅穆的雕塑高聳入云。
“應(yīng)該是在被埋進地底之前就有的建筑。如今這里的妖族規(guī)模不可能會很大，不可能媲美外界完善的妖族群體，否則早就開始全方位進攻鎖妖塔了。而且他們?nèi)笔Я撕苤匾囊恍〇|西，比如月亮和太陽。”
有些妖怪本來就要采日月之精華，植物的正常生長也需要日月朝夕作用，在地底，這些東西都沒有成長空間。
“可這不像是磐石界的人文風(fēng)貌。”
“我要糾正你一點事情，這是妖文不是人文，但你說的對。既然不是磐石界，你就理所當(dāng)然地應(yīng)該往其他地方猜咯……反正是胡亂猜，又不需要合理的理由?！?p> 出發(fā)前，魏雨只說了要開始正式的行動了，卻沒有講清楚具體要做什么。
他們走在枯寂的荒原之上，一切景物都像是弄丟了顏色的灰色石雕，周圍很安靜，輕微的腳步聲響徹遠空，總讓人覺得會因此暴露行蹤。
“魏統(tǒng)領(lǐng)，我們這是要去哪里？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的錯覺，這好像是在兜圈子？”有人忍不住問了，周圍的幾人私下里稍微議論了一下，將共同得出的結(jié)論朝著隊長匯報。
“我們確實是在兜圈子，因為在碰運氣。”魏雨也不回答，有些事情只要見到了就不需要任何更多的解釋，若是見不到，說再多也是空談。
“碰運氣？”人群中全是荒謬和愕然的氣氛。
姜糖和周謀站在隊伍的最后，周謀只是笑著看向了姜糖。
“你看，所有人都是這樣，每次這種時候就沒有一個人能夠沉下心來多等等，不過你——”周謀還想說些什么，突然若有所覺地看向了側(cè)前方。
他恍惚中也不真切地聽見姜糖小聲嘀咕了一句。
“來了?！?p> 在那里，天空中開始匯聚非常濃郁的云氣。
白馬騰飛，白蓮初綻，龍鳳呈祥之景當(dāng)即快速成型。
云霧聚散之下，天空中開始顯現(xiàn)殿宇樓臺，正面就高掛在上空。
左右門柱上分別寫著龍飛鳳舞的大字，“天地道鑒，奧妙玄機”，橫掛的巨大牌匾上是“歸虛”二字，金光燦燦。
隱隱中有靡靡之音越發(fā)清晰，姜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觀察其他人的表情，也同樣驚駭中帶著驚疑不定。
姜糖盯著周謀看，像是在審視妖怪。
“給我一個理由證明你沒有喪失身為人的本性?！苯强粗苤\問。
“你懷疑我和魏雨都被妖魔迷惑了心智？”
“難道這眼前的景物看著很正常？”
“這地底妖冢就沒有正常的東西好吧?！?p> 翻卷的云氣最終開始下沉，一層層地化作白玉般的臺階，臺階如同輝煌圖卷層層疊疊地展開，根本就是在純白剔透的千層瀑布上鋪陳了彩繪。
非?；奶频?，姜糖想到了圖窮匕見。比如那臺階到了最底下之后突然變成妖怪的大嘴，一口將所有人全吞了。
那種事情倒是沒有真的發(fā)生。
流動的瀑布最終凝固，就停止在人們的眼前，那張圖畫也完整地展現(xiàn)，上面畫著妖神揮刀向天的激昂史詩。
“這畫的是什么，上古大妖開天辟地？”姜糖亂猜。
“別糾結(jié)了，這可是妖族文化，萬一是捏造的你信以為真那就慘了。”
階梯就在面前，雖貌似海市蜃樓，卻可真實踏足其上。
魏雨開始帶人攀登，一邊對著隊伍中的人解釋。
“其實手冊中寫過，只是沒有完全按照這個來描述，這是妖族大能傳授神通的地方，只要進去過就有機會學(xué)會一門妖族神通?！?p> “可我們怎可修行妖族法術(shù)？”有人當(dāng)即質(zhì)問，老齊的表情怪怪的，齊輝則是略有冷笑。
“道院有一任院長首席留下過一門簡單的神通?！蔽河觊_始解釋。
“不，與其說是神通道法，不如說是當(dāng)即就能學(xué)會的小法術(shù)，雖然簡單，但是很有用?！?p>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模仿妖族的氣息，并且一旦停止就會前功盡棄。利用這種方法，我們可以暫時偽裝成某種妖族，進入到這座宮殿中觀想妖族徹底激活血脈的契機?！?p> “這有什么用？”有人問。
“這會讓我們短暫地擁有部分妖身和足夠明顯的妖族特征，并且在停止這門法術(shù)之后完全恢復(fù)正常。”
“可我們?yōu)槭裁匆獋窝b成妖族？”那人又問。
“原因其一，因為妖族的肉身強度遠超我們?nèi)祟?，接受這種力量的暫時改造，對于我們的生存能力會有很高的提升?！?p> “其二，是因為我們需要混進大規(guī)模的妖族城市之中——”
所有人表情都僵住了，連老齊和齊輝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群人站在云中宮殿的門口停下，俯瞰下方蒼茫漠土，感覺事情走向越來越荒唐。
所謂的圣龍令已經(jīng)夠離譜了，現(xiàn)在又來接受妖族的傳承，這是要徹底變成妖怪不成？
“別愣著了，現(xiàn)在我先傳授你們必要的法門。”魏雨的聲音在宮殿門口的廣場上響起，進入呆愣的眾人耳中，又捻碎搓揉進了吹來的徐徐微風(fē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