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用心之人

　　“如果你真的這么想，那你為何不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呢？”楚陽道。

　　“我身上流著皇家的血脈，坐上了這個位置，就已經身不由己了。”劉協(xié)語氣消沉地說道。

　　“呵呵，說到底，你還是覺得自己天生不凡?！背柕馈?p>　　幾句話就想改變劉協(xié)的身份、血脈觀念，那是不可能的。

　　對于外面人民的苦難，劉協(xié)也不會有任何切身的體會。也許他會同情，但他絕不會認為，那些黔首百姓和他是同一物種。

　　這種觀點，其實也深深地刻在許多世族的潛意識里。

　　《九品中正制》，就是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成果和表現(xiàn)。

　　“楚太傅打算如何處置我？”獻帝問道。

　　“我還沒想好?！背柕馈?p>　　他考慮過廢了獻帝，另立一個更聽話的宗室子弟。

　　但這些人如果不能改變對于“皇帝”的傳統(tǒng)觀念的話，那么無論是誰，最后都會覺得楚陽侵犯了他們應有的權力和利益，在自己怨恨和別有用心之人的攛掇下，與楚陽為敵。

　　說起來，獻帝在原歷史上的表現(xiàn)，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至少在曹操殺了他幾個老婆孩子之后，老老實實地安穩(wěn)了幾十年。

　　空氣突然靜默。

　　楚陽和獻帝之間，充滿了“大逆不道”風格的對話，讓在場的董璜、趙道等人屏息凝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聽聽他們說的是什么？

　　一個皇帝，問大臣要怎么處置自己，而大臣居然也大言不慚地承認了。

　　雖然楚陽說的是“還沒想好”，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承認自己對皇帝有處置權嗎？

　　雖然這是事實，但你倆這樣公開討論，似乎也不太體面吧？

　　“我覺得你應該接受更多的教育，但你皇帝的身份，讓這種事變得不太現(xiàn)實。”楚陽沉吟道：“對了，你先告訴我，你是受誰的唆使，想要取我性命的？”

　　“不管楚太傅信不信，此事確實無人唆使。如果非要說誰最先提出的，那就是我的舅父王斌。我不是因為他已經死了，才把罪責推到他的身上?！眲f(xié)道。

　　“我當然不相信。陛下，那唆使你的人，可以說是在害你，也是在害這個大漢，你懂嗎？你沒必要包庇他或者他們。”楚陽凝視獻帝道。

　　“楚太傅，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朝中對你不滿的大臣其實很多。如果你非要追究，那所有在我面前對你發(fā)出過怨言的大臣，都能算是‘唆使’。

　　但我以我天子的身份發(fā)誓，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曾在我面前直接提出過要殺你，除了我舅父?！?p>　　劉協(xié)道。

　　他在拋棄了諸多心理負擔之后，思路還是比較清晰的。

　　楚陽道：“你學完《漢語》、《算數(shù)》、《歷史》和《常識》了嗎？”

　　“都學完了，我還讀過你的《大漢復興聯(lián)合會宣言》?！眲f(xié)點頭道。

　　“哦？這我倒是沒想到。那你覺得，我說的對嗎？那些觀點對這個國家是有利還是有害？”楚陽問道。

　　“只看你寫的文字，那自然是對大漢有益的。”劉協(xié)道。

　　“那就是說我做的事，對這個國家不一定有益了？”楚陽道。

　　“不，我沒這么說。僅僅是這兩年以來，楚太傅可以說是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憑一己之力，在維持著這個大漢?！鲍I帝道。

　　“原來你也清楚，那為何還想要殺我？”

　　“因為我不殺你，你遲早要殺我。”劉協(xié)坦然道。

　　“為什么你會有這種想法？”楚陽問道。

　　“這不是我這么想的，而是必定如此。你越是能干，我就會越危險?！眲f(xié)道。

　　“我明白了，你認為我們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這種矛盾來自于你對‘皇帝’這個身份的認知。”楚陽點頭道。

　　楚陽的話里面，有好幾個劉協(xié)從沒聽過的詞匯。

　　不過他也是學過《漢語》的人才，接觸過不少超越當前時代的詞句，只思索了片刻，就大致理解了楚陽的意思。

　　于是劉協(xié)點了點頭道：“沒錯。”

　　“你是不是認為，這天下是皇帝的，所以皇帝就必須努力地去管理？”楚陽問道。

　　“難道不是嗎？身為皇帝，勤政愛民不是本分嗎？”劉協(xié)反問道：“而我的這種權力，和你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有著巨大‘矛盾’的，所以你遲早會容不下我。”

　　“那你為什么不放棄這種權力呢？你不是說過，你寧愿做個普通人嗎？”楚陽道。

　　“好吧，如果楚太傅能保全我一家的性命，我愿意禪讓。”劉協(xié)道。

　　“禪讓？你想到哪去了？”楚陽哭笑不得，劉協(xié)這種“只有皇帝才能擁有最大權力”的觀念，還真是根深蒂固啊。

　　“那楚太傅是什么意思？”劉協(xié)疑惑道。

　　楚陽沉吟著，他明白想讓獻帝改變對“皇帝”這個職位的觀念，不是幾句話就能做到的事。

　　因為除了劉協(xié)自己，現(xiàn)在全天下人關于“皇帝”的觀點，差不多都是劉協(xié)這樣的。

　　“陛下，你并不一定有管理一個國家的能力。而且就算你有，你的后代也未必還能有這種能力。

　　實際上，強行給皇帝加上‘管理國家’這個職責，不過是帝王們?yōu)榱嗽鰪娮约航y(tǒng)治的合法性，而做出的一個設定而已。”

　　“我現(xiàn)在說這些東西，你未必能懂得。但我可以告訴你，你要如何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從此不用再擔心我會殺你，或者會逼你退位?！背柗艞壛苏f服工作，直接說道。

　　“楚太傅請講。”劉協(xié)道。

　　“你可以不必給自己加上所謂的‘職責’，管理國家的事交給我們這些大臣去做就行了。

　　你就好好生活，也可以有點愛好，但不要想獲得過于奢侈的享受，更不要試圖插手朝政管理。”楚陽道。

　　“這不是和以前一樣嗎？”劉協(xié)道：“楚太傅，我知道我現(xiàn)在肯定是比不上你，但你說我應該接受‘教育’，其實我也愿意學?！?p>　　“陛下，你還是不明白啊，我在試圖為你去除枷鎖。但你自己都沒搞明白，那其他人就更難了?！背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