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芬的材料對于江漁來說并不難寫,僅僅兩三天時間就完成了。
看著這幾頁薄薄的紙張,吳秀芬仿若看到了免死金牌。
她想哭,又怕眼淚把紙打濕,強忍著向江漁鞠躬:“小江妹妹,你的大恩大德……”
江漁沒等她說完,趕緊托著她的手讓她直起身:“你就別啰嗦了,趕緊拿給肖管教看看,要是不行,咱再改。”
吳秀芬應(yīng)了一聲,到門口大聲喊了“報告”,然后就蹲下,等著肖管教來提她。
江漁嘴上說不行再改,其實對這份材料還是挺有信心。這種東西用不著華麗的詞藻,簡潔明了地?fù)?jù)實陳述是最好的。
但是為了不引起肖管教的懷疑,她還是留了幾處語病和錯別字。不過這些錯誤無傷大雅,肖管教看過之后,隨手改了就行。
果然,第二天巡查的時候,曲隊長說材料肖管教已經(jīng)改好了,看守所會將其提交上去,讓吳秀芬耐心等待。
不知道是因為等待讓人心焦,還是吳秀芬在家時干活干習(xí)慣了,除了不準(zhǔn)隨意走動的時候,她幾乎就不閑著。
拖著鐐子打掃衛(wèi)生、刷廁所、幫人打飯倒水、洗碗……如果不是監(jiān)室里的日常工作都有明確分工,她能把所有的活兒都包了。
實在閑著沒事兒,她就扯著江漁說話。
之所以找江漁,一來是兩人朝夕相處了幾天,比較熟悉。
二來了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姑娘和善,脾氣好。
還有一點,她看著江漁就會想到自己的女兒。
吳秀芬在心里琢磨,等她有機(jī)會見到婆婆,要商量一下,給大女兒找個學(xué)校,繼續(xù)讀書。以后小女兒上了學(xué),一定不再讓她輟學(xué)。不僅要上初中、高中,將來還要上大學(xué)。
她把這些想法告訴了江漁,對此江漁表示贊同。還鼓勵她好好表現(xiàn),將來出去了也學(xué)門手藝,賺錢供養(yǎng)婆婆和兩個孩子。
吳秀芬憧憬著未來,那張還帶著傷痕的臉上出現(xiàn)了笑意。
江漁趁著這個時機(jī)跟她說,適當(dāng)幫忙可以,但別總是搶著干活兒,那樣會顯得別人不積極似的。如果閑不住,可以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吳秀芬樸實卻不笨,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王玲,悄聲說:“我是想幫她,可她總不理人?!?p> “她就是話少?!苯瓭O朝她腳上睇了睇,“這個,就是她讓我給你的?!?p> “真的呀?那我得好好謝謝她?!?p> 吳秀芬說著就想走,被江漁一把拉住:“你不用特意去謝她,那樣她會更不自在的。幫不幫是你的事兒,接不接受是她的事兒,你只管憑心情去做就是了。”
有了江漁的這番話,吳秀芬也不管王玲是什么個態(tài)度,主動承擔(dān)起照顧她的任務(wù)。打飯、鋪被、疊被,一到自由活動時間就問她喝不喝水,上不上廁所。
開始的時候,王玲是拒絕的。但吳秀芬絲毫不在意,還是到什么時間就做什么事兒。
也不知道為什么,最近警方?jīng)]有來提審,王玲整天都在監(jiān)室里被吳秀芬時刻關(guān)心著,終于忍不住了,在吳秀芬又一次問她要不要去廁所的時候,突然道:“你煩不煩呀?”
“不煩,你都多長時間沒去廁所了。來,把手搭我肩膀上,我扶你去?!眳切惴野攵紫?,把肩膀遞了過去。
“我不去,沒有?!蓖趿岚涯槃e到了一邊。
吳秀芬也不惱,就勢在她身邊坐下,抬著鐐子把腿挪到鋪上:“我說話你別不愛聽,你看你這一天天也不活動活動,這樣下去,不就垮了么?!?p> 見王玲還扭著頭,吳秀芬嘆了口氣:“咱們現(xiàn)在就得自己往寬處想,不能總這么憋悶著。有什么難處說出來,指不定誰就能幫上忙。你看我不就是嘛,本來等著吃槍子呢,現(xiàn)在,她們都說我死不了,以后還能回家?!?p> “別想得太美,指不定等到什么時候呢?!?p> 王玲的話冷得就象盆冰水,吳秀芬卻是一點兒都沒被澆到,她扯了扯嘴角:“我聽她們說了,只要法院判下來,就能見家里人。我知道我肯定得坐牢,但我不怕。不管在哪兒,我不是還活著嘛,知道她們都好好的就行,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番話似乎觸動了王玲的某根神經(jīng),她慢慢轉(zhuǎn)過頭,盯著這個因為破相而顯得有些丑陋的女人:“你活你的,不要管我。”
“別說這話,都是落了難的人,本來就該互相幫襯。”吳秀芬說道。
王玲呲笑:“你要是知道我因為什么進(jìn)來,就不會這么想了?!?p> “她們那天說你的時候,我都聽明白了。”吳秀芬的聲音很輕。
“那你不恨我?”王玲睨著她問,“要是沒有我這種人,你可能就不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了?!?p> 吳秀芬突然用她大小不一的眼睛盯著王玲問:“你也有孩子吧?”
王玲一怔,眼珠動了幾下,沒有回答,卻是避開了對方的眼神。
吳秀芬沒有繼續(xù)追問,而是說:“說不恨那是假的,我現(xiàn)在一想起兒子,心還是一剜一剜地疼。我兒子要是你拐走的,哪怕是槍斃,我都得讓你把他交出來??墒恰ё呶覂鹤拥目赡苁莻€男的。”
她頓了頓,皺起眉毛問:“你說說,干啥不好,咋就非得干這種喪天良的事兒呢?那錢花著你就不燙手?”
王玲還是沒作聲,也不知她是不想回答,還是壓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江漁從此經(jīng)過,“恰巧”聽到了最后這句話,她挨著吳秀芬坐下:“也許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p> “不管因為啥,都不該傷天害理?!甭犓秊橥趿徂q解,吳秀芬有些惱,把鐐子往地上一扔,拖拖拉拉地走了。
“喲,這還來脾氣了?!苯瓭O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見王玲眼神黯淡,她勸道:“肯定是又想起她兒子了,說話也沒個把門的,你別往心里去。”
“她說的沒錯,就是傷天害理,喪天良?!蓖趿嵋蛔忠活D地說。
“這……該怎么說呢?”江漁撓了撓頭,“我以前沒接觸過丟孩子的人,但看看吳秀芬就知道了,孩子對于一個家庭來說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