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
三個黑衣衛(wèi)、書院學(xué)子和畫舫掌事，所有人仰著脖子，看著遠(yuǎn)處的雷霆。
“一道，兩道，三道……誒，怎么沒了！”
自從那個少年去除妖后，八景河上就沒有平靜過。
有寒風(fēng)呼嘯而過，接著震天巨響，臉盆大的冰塊在莫名的沖擊力下逆著河水而來，砸壞了不少船只。
接著就是藍(lán)色的光，讓人恐慌的妖魔濁氣，還有接天連地的雷霆。
一道道水波從遠(yuǎn)處傳來，河床的泥沙被震地翻滾而出，人們發(fā)現(xiàn)了浮尸。
有人驅(qū)著馬車從那邊趕來，大喊著“妖魔”“仙師”等詞匯。
岸邊，有船夫冒險拉起浮尸，圍觀群眾靠著衣物認(rèn)出，是失蹤好幾天的丈夫、兒子，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人心惶惶，無數(shù)人離開原地，奔跑。
官府從未隱瞞妖魔，一直宣揚(yáng)防范措施，應(yīng)對措施，甚至隔一段時間，獵殺精怪游街示眾，安撫人心。
只不過……
前面有提到，大部分皇城人養(yǎng)尊處優(yōu)，帶著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和安全感。
雖然天天聊妖魔之事，那個城被攻破，那個村被屠，哪里百鬼夜行……但自己從來沒認(rèn)真看過妖魔來時，皇城書寫的應(yīng)對之法，如何不添亂，如何保證性命。
他們就沒想過活著的妖魔，攻入皇城，災(zāi)難發(fā)生在自己身邊。
吵吵鬧鬧，你推我擠，他們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反正不能在原地站著。
皇城亂成了一鍋粥。
有向前的，有后退的，還有向左向右的……哭著喊走散的孩子，罵著打起架，跌倒在地。
三個黑衣衛(wèi)和書院弟子臉色大變，遭了！
奔跑下船只，想要維持秩序，疏散人群，卻如螳臂當(dāng)車。
咚！咚！咚！
無數(shù)的衙役和捕快手持水火棍從街道沖出，幾個衣衫不整的官員扶著官帽，罵罵咧咧。
看著踩踏在一起的人群，他們感覺脖子和沒穿的褲襠一樣冰冰涼涼。
一道流光在水面飛馳而過。
“失算了！”常明扶著額頭，感到有點頭疼，“之前，在其他郡城的人口繁華地，也斬過妖魔，從來沒有這么大的騷亂?！?p> “這皇城，一國之都的百姓，真是……出人意料！”
一路飛，一路揮灑安神、治愈、防護(hù)符箓，配合走出來的衙役，盡可能地救人。
這善后之事，比與妖魔打架還累。
“砰”的一聲，猙獰的妖怪落在空地上，周圍的人群一靜，嘩啦啦一片，轉(zhuǎn)身向后跑去。
“可是……常明道長？”三個黑衣衛(wèi)看到來人，立馬迎了上去。
“嗯！”常明老遠(yuǎn)看見這三人，所以故意往這邊飛，“這次混亂，有勞費心?！?p> 說起來，他下山后，游走四方。
除了紅塵煉心，等待筑基的契機(jī)外，多次斬妖除魔，濟(jì)世救人，賺取善功。
雖然修為低下，法術(shù)不精，但靠著仙家符箓?cè)饲帮@圣，還有三百年來唯一入世仙師的名頭，也算小有薄名。
被人認(rèn)出也不奇怪，更別說是多次合作的監(jiān)天司黑衣衛(wèi)。
常明每殺死一頭妖魔，官府就會派人收拾殘局，送來錢財交易妖尸，購買一些符箓。
后來，監(jiān)天司直接送給常明一塊黑衣衛(wèi)的令牌，讓他更加方便斬妖除魔，順帶壯大黑衣衛(wèi)的名聲。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罵他們無能，獻(xiàn)媚也罷！黑衣衛(wèi)內(nèi)部是歡欣鼓舞。
這種隨時犧牲，并且死無全尸的事，巴不得有人分擔(dān)壓力？
最喜歡和常明合作，輕松，危險小，輕易得功勞，常明來了，他們擺宴席，奉為座上賓。
看上去常明像個冤大頭，實際，不過各取所需。
論對妖魔蹤跡的了解，監(jiān)天司還是挺在行的，只不過大部分時候，沒有能力斬妖除魔，經(jīng)常戰(zhàn)損嚴(yán)重。只能放棄圍殺，等待先天高手們空閑，再去鏖戰(zhàn)。
現(xiàn)在，常明到哪里，哪里的底層黑衣衛(wèi)就有了底氣，帶帶路，就可以輕易殺掉多次未除的妖魔。
稍許條件，常明想要什么，他們就敢給什么。
仙者，不是以力服人，占山為王的妖匪，邪神。
講究師出有名，堂堂正正，入世出世，隨道而移，在人間就按照人間規(guī)則幫事，以仁德收人心。
靠著這，常明得了大量善功，大量金銀財物。
只要與皇族達(dá)成條件，就可以金銀鋪路，人情鋪路，在各郡城買地買山，雇傭百姓，建立道觀，雕刻神像。
開啟仙神雙修之路。
不過，主角以前接觸的都是地方的監(jiān)天司黑衣衛(wèi)，還是第一次看見皇城的黑衣衛(wèi)。
“皇城亂象，倒是讓道長見笑了！”三個黑衣衛(wèi)臉色羞紅。
地方的監(jiān)天司黑衣衛(wèi)和百姓過得苦，一年內(nèi)總會碰到幾次妖魔襲擊，充滿警惕之心，戰(zhàn)斗，逃跑，躲藏，井然有序。
老早明白人道氣運不能庇護(hù)一切，氣運如火，越盛越旺，但架不住妖魔兇殘，手段多樣，強(qiáng)行沖入城池。
皇城最厚重的人道之氣給了皇城百姓最安逸的氛圍，也給了他們傲慢懈怠之心。
甚至，皇城監(jiān)天司內(nèi)部對皇城九橋區(qū)域的巡邏也有松懈，認(rèn)為人道氣運就是最好的防守，人手不足時，經(jīng)常調(diào)離此地的黑衣衛(wèi)，把巡邏重點安排在皇城的郊外，還有官道上。
這次，顯露了弊端，也算為時不晚。
“不知道長今夜住于何地？”看了看地上的妖魔，鱗片青黑，細(xì)密有致，堅硬光滑，雖然腹部破了個大洞，鱗片掉了不少，但一看就是幅適合女性武者穿戴的好甲胄，加工一下，價值千金。
三個黑衣衛(wèi)摸了摸身上的銅板，寒磣，看來不能提前截胡，自己買下，只能交給監(jiān)天司便宜官家。
“我今后會住在清水湖畔的蘇府，你們有事，可以找我！”常明想了想，說出一個地址。
腦海里不由地浮現(xiàn)一對姐妹，也不知道我選定的這兩個未來神侍，知沒知道自己來皇城了。
希望她們修煉三個月，已經(jīng)引氣入體。
“那么，妖魔的錢，我們明日送上蘇府?！比送掀鹧w，苦笑地看了看人群。
“雖然妖魔被道長你斬殺，但今夜的大亂，我們監(jiān)天司難辭其咎，下半夜還要忙，就不打擾了！”
怎么又提這事！常明臉上有點掛不住，少年心氣起來，恨不得怒斥一番這皇城百姓。
不就河水結(jié)冰嗎？冬天不是很常見。
不就打個雷嗎？誰沒見過似的。還有什么巨響……妖魔……浮尸……
好吧！常明有點氣餒，自己閱歷果然不足。這些合在一起，普通人不了解情況，確實挺怕的。
下次，一定把動靜搞小一點。
也許……再來幾個大場面，他們也會習(xí)慣？
“常明道長！”
眼神飄忽的常明回神，看到人群中的墨武走上前來，行禮道。
“道長，慈悲救人，恩情銘記于心！待我弟弟墨良醒來，明日我們兄弟二人，登門道謝?！?p> 墨武說完，轉(zhuǎn)身返回畫舫。修行者和武夫，如同廟堂大官和市井小民。市井小民得了恩惠，說得再多，如何報答，也不能讓人信服。既然如此，轉(zhuǎn)身離去，未來用行動證明。
畫舫掌事不知道何時也出現(xiàn)在旁邊，摸摸口袋，有點心虛。
仙人的丹藥值多少錢？那兩個小廝一人吃了半顆，作為雇主他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仙人辟谷食氣，應(yīng)該用不到凡俗錢財吧？畫舫掌事想想常明和黑衣衛(wèi)的對話，又不確定起來。
直到常明準(zhǔn)備離去，他才給了自己一巴掌，趕忙喊道。
“歡迎仙長，下次光臨小人畫舫。小人必定掃榻以待，倒屣相迎?！?p> 常明笑了笑，恢復(fù)儒雅，揮著衣袖，分開人群，沿著河岸而走。
這里是八景河三橋和四橋間的河段，再往前，一橋，二橋就是大富大貴之人所居。
蘇府就在八景河的第一橋以西，清水湖外湖之南?？梢砸ν麞|方臨湖而建，占地廣大的四大書院。外湖和書院的更北部，就是三品以上大員的園林，居所。
“仙長，我家小姐……”
花街盡頭，一個身體嬌小的丫鬟，擠著人群想要追上常明的身影，但此刻人流尚未散去，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常明幾步之間，就消失在人群中。
常明走了幾步，忽然抬頭，天上云層厚重，落下片片雪花。
“又下雪了！”
“這雪上的陰煞之氣比上次濃了不少?！鄙焓纸舆^雪花，雪花在掌心融化，一縷肉眼不可見的陰煞隨風(fēng)而去。
咕嚕嚕的車輪滾動聲，從前方傳來。
兩頭棗紅大馬，毛發(fā)油光水滑，形體俊美健壯，拉著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到常明身旁。
車夫氣度不俗，手持拂塵，雙鬢花白，面色卻紅潤如嬰兒。
他帶著紅色官帽，穿著緋色蟒袍，下了車，身軀微躬。
“咱家姓秦，見過道長！”
“何事？”常明沒有看他，反而看向拂塵，拂塵本是道家法器，后來被本土宗門傳下，允許王朝使用。
如今仙神不在，但殘留的影響依舊深遠(yuǎn)。
“殿下讓咱家問一句，道長，可有空入通天樓一敘？”
在大韻王朝，只有一位殿下。
皇帝不知所蹤后，代位一年的“啟明公主”。
這公主的邀請倒是來得巧，原本打算筑基后，再去拜訪這最后的大韻皇族。
現(xiàn)在提早了一段時間，倒也無所謂。
見常明點頭，秦公公退到一旁：“請道長上車！”
這馬車外部精致，里面更是豪華，雕龍刻鳳，有桌有茶有瓜果，小巧銅爐，散發(fā)著淡淡的熏香。
秦公公也是駕車的好手，馬車似急似緩，甚是平穩(wěn)，茶水絲毫不晃，如在平地。
常明端坐，側(cè)看窗外，意外見兩少女披著裘衣，奔跑如飛，匆匆而過。
蘇家姐妹。
“還算知道找我！”他拿出一符箓書寫文字，折成紙鶴放飛，通知這兩位未來神侍。
“我入皇宮面見公主，子時再歸，勿等！”
……
八景河的盡頭是清水湖，清水湖狀如葫蘆，一大一小，有內(nèi)湖外湖之分，此刻馬車?yán)@著清水湖外湖前往皇宮大門，經(jīng)過兩側(cè)金瓦朱紅圍墻，青石鋪地的甬道，來到一處園林。
透過車窗，遠(yuǎn)遠(yuǎn)望見那高大的通天樓。
通天樓位于清水湖內(nèi)湖的小島上，不算臺基，高三十三丈，三十三層，是王朝第一高樓。
“道長，可知此樓來歷？”架車的秦公公突然問道。
“愿聞其詳！”常明把視線收回，凝神細(xì)聽。
“說起這樓，就得先說說我們凡人的武道。此樓曾有一個名字，叫做武道樓，武道通天樓?！?p> “先天境界的武者，氣血強(qiáng)大，精控入微，凝聚全身氣血為一線，可沖天際，風(fēng)吹不散，十里可見，被稱為氣血狼煙。最強(qiáng)者，先天圓滿，氣血狼煙高百丈，當(dāng)是人間極致！”
“這樓最初定為百丈，求得亦是人間極致?！?p> “收天下武學(xué)，立武道精神，嘉獎杰出武者，邀請其入駐通天樓，開拓武道?！?p> “那時候，通天有兩層含義，一為接近圣上，一步通天；二為研究武學(xué)，為天下武者踏出通天途?！?p> 圣上？是哪位失蹤的皇帝！常明心想，倒是充滿魄力。
他沒有練過武，但聽他的兩個未來神侍說過，武道不通，先天斷絕。
王朝內(nèi)的武者一直想要續(xù)上武道，走出媲美仙神修行法的通天路。
雖然異想天開，但是仙緣難覓，神靈難尋，武道是凡人唯一可以接觸到，保護(hù)自身的力量。
不及多加思索，就聽秦公公繼續(xù)說道。
“可惜，造制半途，因為種種原因，太過耗費國庫，勞民傷財，陛下考慮許久，下旨停工?！?p> “如此三年，有一日，陛下忽問群臣，你們可知天上有三十三天，乃仙神所居之所？陛下，下令改武道樓為三十三層以代三十三天，祝愿有一天武者也可飛升上界，入三十三天與仙神同飲！”
“這就是如今的通天樓！”
秦公公停頓片刻，問道：“道長懷仙人傳承，為仙人弟子，想必知道許多我們凡人不知的隱秘。那么，這三十三天，可為真？”
“當(dāng)然為真！”常明答道。
“那咱家就放心了，陛下若知，必會欣喜?！?p> 隨著談話，馬車已經(jīng)行駛到清水湖，湖上有橋，直通湖心島，高大的通天樓就屹立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