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晉讓梁仁安陪著蕭雪芽，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給尹一承打電話。
“喂，是我！”
“小雪今天的情況怎么樣？”尹一承連句客套話都懶得說，直奔主題。
“……，她，她今天哭了。”
“為什么哭，你不是說傷口都在好轉嗎？”
“不是傷口的問題。傷口是在好轉沒錯?！?p> “誰惹她了嗎？”
“誰敢惹你尹長官關照的病人？”
“晉，你別兜圈子，快說小雪怎么啦?！?p> “是她家人，好像想讓她退學?！?p> 電話那邊沉默了良久，半天，尹一承才無奈地發(fā)出一聲輕笑，“可以的話，我也想讓她退學啊?！?p> “這是你身為教官應該說的話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尹一承道：“這話我也就對你說，小雪她，我第一次看到她爬到天花板上去拆炸彈的時候。我就后悔了，后悔讓她去干這件事。當年她考警大面試的時候，我是她的面試官。其實那時候我就在想，她這樣的女孩，或許根本就不應該上什么警校?！阒绬幔慨斘以跈C場，在機場……看到她被……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我沒有辦法讓時光倒流，但如果可以，我一定不會同意讓她上警校。梁晉，我……，我從來沒有這么擔心過一個人?！?p> 梁晉沉默片刻，方道：“那她自己的想法呢，你有沒有考慮過？”
電話那邊又沉默了。
尹一承出差回來之后，就去東海警大報到。
東海警大的教職員工基本上都是他的前輩以及前同事，看見他來，都很高興。尹一承卻來不及說和他們敘舊，直接找到華子俊，剛準備和他商量一下蕭雪芽的事情，就有校工領著一個中年男人來了，說是蕭雪芽的家長，要找蕭雪芽的班主任談事情。
尹一承和華子俊相互對視了一眼。
兩人在辦公室旁邊的一間會議室里，接待了這個叫做潘峰的男人。他自稱是蕭雪芽的舅舅。四十多歲的男人，似乎是個商人，一副精明能干的樣子。
尹一承和華子俊先代表校方向潘峰表示慰問，稱贊蕭雪芽的勇敢和堅強，告知潘峰她已經快好了，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潘峰一臉冷漠地聽著，面無表情。
華子俊為了準備這次面談，還特地找來了蕭雪芽的檔案，看了看她的家庭情況，她的親屬一欄里，填的是外祖父，舅舅，舅母，卻沒有這個叫潘峰的男人。華子俊便提出疑問。
潘峰道：“我姐姐姐夫才是她的舅舅舅媽，她母親……”潘峰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是我姐夫的妹妹，在她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p> “她父親呢？”尹一承問，他們都知道她是個無父無母，被親戚撫養(yǎng)長大的孤女，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蕭雪芽，然而只得到蕭雪芽憤怒的一句“我沒有爸爸！”，他就不敢再問了，現在對方既然只是親戚，他還是問了這個他比較關心的問題。
潘峰沉默了片刻，才說：“作為親戚，我們不是很知道她父親那邊的情況，據她母親活著的時候說，不是個什么好人。所以也不是很想提起他。我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尹一承和華子俊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檔案上貼的照片，兩寸單人照片上的女孩，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燦爛如朝陽，但那雙漆黑的眼睛里，又仿佛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黑暗。
潘峰皺了皺眉，輕咳了一聲，似乎不太愿意繼續(xù)這個話題，“我看老師們也沒有必要太關心這個問題了，我今天來，就是想來給她辦退學手續(xù)?！?p> 會議室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尹一承首先說道：“您做這樣的決定，有跟蕭雪芽同學商量過嗎？”
潘峰面色一冷，說“她是個小孩，當然要聽大人的話?！?p> 華子俊道：“她是個非常熱愛警察事業(yè)的學生，在學校成績很好，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她，第一學期就得到了市局的嘉獎令呢?！?p> 潘峰冷笑了一聲，說：“嘉獎什么的就算了。都還不是正式的警察，不是遇到炸彈，就是被人打破了頭，這樣的學校，誰會放心自己的孩子在這里讀書啊?！?p> 潘峰的話，讓尹一承和華子俊都有些赧顏，這個問題，他們自己也無法繞過去。
尹一承道：“您說這樣的話，我也感到非常抱歉，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她，我向您保證，以后我們不會讓她再出現這樣的狀況了。”
潘峰道：“這種事情，誰都無法保證吧?！?p> 華子俊沉默了。
尹一承不屈不撓，繼續(xù)說：“潘先生，雖然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是不是選擇繼續(xù)當警察，應該由蕭雪芽同學個人來決定吧。據我所知，她在住院的時候，一直有堅持學習和補課，她個人也期盼著能夠早日回到學校來。她沒有做錯什么事情，我們似乎不應該不經她的同意就代替她做這樣重大的決定?！?p> 華子俊看看尹一承，又看看潘峰，重重地點頭，“嗯”了一聲。
潘峰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說：“這孩子是我姐姐姐夫養(yǎng)大的，她從小到大，讀什么書，上什么課外興趣班，都是我們給她決定的。她……沒有父母，直系親人是八十歲的外祖父，難道我們，連讓她退學這個決定，都不能替她做嗎？”
“潘先生，蕭雪芽再年輕也有十八歲，她是成年人，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除了她自己能改變自己的理想和意愿，誰也不能左右她?！?p> “……”潘峰似乎被尹一承噎住了，怒瞪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而且，即使是……要和她的親屬商量，也應該是她的直系親屬吧。您認為，她現在的情況，適合告訴在干休所的蕭濟蕭老先生嗎？”
潘峰的眼睛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沉默了。
蕭濟現在還不知道蕭雪芽受傷的事情。那是當然的，這一老一小心連心，誰都不敢冒著風險去告訴快八十歲的蕭濟，免得刺激到老人，萬一老人出什么意外，只怕蕭雪芽也不會好。
尹一承看著潘峰，內心暗暗松了口氣，他天天去和蕭雪芽聊天，從她嘴里得知她不敢把自己的情況告訴給外公，也叮囑過家人千千萬萬要對外公保密。因此，他很篤定潘峰不會就退學的事情去征詢蕭濟的意見，能夠對蕭雪芽產生實際影響的人，大概也只有蕭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