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柳相府里竟然會有這種東西，哼。”
蕭琮這話說的也忒不地道了，本來就是他指證，現(xiàn)在還做出一副沒想到的樣子來，語氣真是要有諷刺有多諷刺，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柳相也沒心力再跟蕭琮計較話里的刺兒，他只覺得絕望。
在他自己的府里查到了柳慶的玉璧碎片，恰恰證明了陳英方才所說的，他將柳慶尸體帶到了柳府這一說辭，現(xiàn)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他不承認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柳相微微閉上了雙目，待再次睜開，眸中已是平靜無波。
他向前行了一步，然后極鄭重地跪下，道：“陛下，事已至此，臣……無話可說?！?p> 此話一出，立即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眾人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陣，梁帝終于開口道：“柳相，柳慶果真是你命人打殺的嗎？”
柳相心中一緊，嘴唇微微抿起，掙扎了一下，開口道：“回陛下，不是，但臣辯無可辯……”
不得不說，柳相這話說的有水平，明明現(xiàn)在證據(jù)都指向他，他這么一說倒好像是被誰陷害了。
不過今日之事確實讓人震驚，從陳英到柳慶，竟然都是柳相用來對付宸王的。
可即便如此，這案子還是有疑點的，物證是有，但只能證明柳相用它們收買了人，真正目的是什么，還是憑人證的一張嘴。
不過確實，這諸多人證的話，都能對應(yīng)起來，若是真的事先串通好的，那宸王未免有些過于了不得，短短三天，便能串成閉合的證據(jù)鏈。
但有一點是定死了，柳相府里有這假面術(shù)之物和那奇怪的藥，這一點是無論如何抵賴不得的。
“父皇，兒臣確實無辜?！?p> 蕭琮這語氣不見了一貫的淡然冷傲，也沒有剛才的諷刺欠揍，竟然頗有些……有些委屈。
大家伙聽了，都覺得有些好笑。
行了行了，都知道你無辜了，這時候跳出來提醒一下，不就是要讓梁帝嚴肅懲處此事的幕后主使嗎？
不過這宸王這次應(yīng)該是下了決心要扳倒柳相的，人證物證找了這么多，現(xiàn)在還這種語氣，應(yīng)該是想讓皇帝對他更加憐愛，那對柳相的懲處自然也就更加嚴厲。
他這次是慘了，至于多慘，就看梁帝對宸王有多偏愛了。
沒有一個人說話，朝堂里安靜的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清。
梁帝眸色波瀾不驚，看著跪在朝堂正中央的柳相，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道：“唉，愛卿平日里為大梁鞠躬盡瘁，今日之事說不定有什么隱情。
既如此，便先壓下再論吧。此事說起來，也是朕的不是，柳慶之死是朕御下不嚴，才致使如今天子腳下都有人行兇作惡了?！?p> 眾大臣包括還站在后面的蕭琮，皆是被梁帝震得頭皮發(fā)麻了。
這、這真的是那個平素嚴苛的梁帝嗎？這個時候不但沒有大發(fā)雷霆，追究柳相的過失，反而還為他開脫起來了，而且……這開脫的理由未免有些荒謬。
那要照他這么說，今后不管哪個人犯了錯，都得先追究梁帝的不是了？
而那跪在地上的柳相也是萬分詫異，愣愣地抬頭看著梁帝，他這是……在做夢呢，還是耳朵出毛病了，又或是自己的臆想呢？
梁帝又嘆道：“唉，愛卿啊，你先起來吧?！?p> 柳相卻是不敢動，還是那副愣愣的樣子，實在是梁帝這一聲聲愛卿，叫得他心里直發(fā)毛??！
他到底是起來呢，還是不起來呢？
柳相懵，眾人更懵，就連蕭琮也是一頭霧水。
他抬眸看了一眼梁帝，卻見他神色如常，見他看過來，還對著他輕輕一笑，然后又和顏悅色地看向柳相，道：“愛卿啊，怎么還不起來？”
這話微微重了些，柳相這才慌慌忙忙的站起來，垂著頭站在原地。
好了，等眾人都被他整得一愣一愣之時，梁帝終于收斂了笑意，神色也凝重起來，又開尊口，下達了對柳相最后的處置結(jié)果。
“柳相身為百官之首，卻不能以身作則，規(guī)正自身言行，嚴守大梁律法，涉嫌殘殺無辜百姓，又誣陷一品王爵公卿，實乃不該！”
說了這么一通，其實就是一句話，柳相做得過分了。
蕭琮聽了他這話，氣才微微順了一下。
但沒想到的是，他這口氣還沒完全順下來，又聽梁帝接著道：“但念其曾為大梁鞠躬盡瘁，也一向兢兢業(yè)業(yè)，且此案存疑，便暫且擱置，待刑司審理后再行處置。
現(xiàn)下，柳相暫禁足停職三月，在府中閉門思過，再罰俸一年，以作懲戒，其余人等，交由宸王處置?！?p> ……
柳相的門生們松了口氣，算是用不著他們舌燦蓮花的嘴了。
可蕭琮當即面色一變，他費這么多心思，不惜用藏了多年的證據(jù)，怎么能就得這么個結(jié)果？
心中郁結(jié)，他上前一步便要說什么，卻忽然接到梁帝遞過來的眼神，腳下一頓，還是停住了腳步，同時也抿緊了雙唇，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他倒是忍住了，但一旁的謝承祐可忍不住，他站出來對梁帝草草行了一禮，就迫不及待地道：“陛下，柳相此案證據(jù)確鑿，無需再審，合該定罪！殘殺百姓，按律當斬！此番處置，委實不妥！”
他這一說，諫議院的同僚也站出來幾個，紛紛附和：“是啊，縱然陛下念及柳相之功，可這功不抵過啊！”
梁帝聞言，一副四兩撥千斤的樣子，笑了笑回道：“是啊，朕知道他功不抵過，朕不是也罰了他嗎？”
是是是，您是罰了，可您罰的，能叫懲罰嗎？
于是又有人道：“陛下，您這懲罰，是不是有些……”
“有些怎么？朕說了，壓后再審，等刑司審出了了結(jié)果再說也不遲?！?p> 說是這么說，但朝中誰不知刑司是柳相的地界兒，到三月后還不知又是個什么光景，梁帝這是明擺著袒護。
蕭琮終于還是不甘心，他拱手道：“父皇，三思?！?p> 誰知，梁帝聽了他這話，倒有些不大高興，他沉聲道：“哼，朕還不老，要處置誰，怎么處置，心里有數(shù)得很，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呦呵，這更奇了，向來護宸王護得跟寶貝疙瘩似的的梁帝，有朝一日竟然能為了柳相呵斥他，嘖嘖嘖。
終于，梁帝似乎有些疲憊，擲地有聲地下了最后的結(jié)論，他道：“好了，此事到此為止。柳相朕已經(jīng)處置了，至于其他人，就交給琮兒你吧?！?p> 蕭蕭應(yīng)了聲“是”，便不再說話。
他還是奇怪，為何梁帝會做出這樣的處置，這么好的機會，竟然白白地給廢了！他心中實在不快，但面上不動聲色。
終于，柳慶之死的案子處理完了，眾大臣這才被放出了宮，此刻已經(jīng)快到正午，日光暖洋洋地照著，但眾人的心上卻都被覆蓋了一層陰霾。
這個案子最后的結(jié)果，十分出人意料，蕭琮無罪，但罪魁禍首柳相也算是安然無恙，梁帝方才說得嚇人，但卻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的做派。
眾人都很是不解，下了朝，遇著柳相，還是照樣客客氣氣地打招呼，但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今日之事；而遇著了蕭琮，也是恭恭敬敬地行禮打招呼，不敢有絲毫懈怠。
蕭琮坐在舒適的馬車上，馬車運行平穩(wěn)，但他心里卻七上八下，怎么也琢磨不透梁帝此番作為的用意。
不知走了多久，他對著馬車外的人道：“等等，回宮一趟?！彼且獑杺€清楚不可。
馬車夫聽命行事，連忙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馬車疾馳在大梁帝都的街道上，塵土飛揚。
宣政殿。
殿外守門的侍衛(wèi)，見到蕭琮，連忙行禮，但還是將他給攔了下來，恭敬地說道：“王爺，且容屬下前去通報?！?p> 蕭琮冷冷瞥他一眼，徑直推開他，走到了宣政殿大門前，那侍衛(wèi)面露為難之色，但沒再有阻攔的動作，宸王他真的是不敢攔。
蕭琮直接硬闖了進去，一把推開門，就見梁帝頭也不抬地說道：“琮兒來了?！?p> 蕭琮一邊往里面走，一邊道：“你知道我一定會回來找你，便也應(yīng)該知道，我找你所為何事，想好要怎么跟我解釋了嗎？”
梁帝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卻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在那里批折子。
“怎么，還沒想好？”
梁帝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目光堅定嚴肅，直直對上了蕭琮的視線。
“你還年輕，有一些事還不明白，等你長大了，便懂了。”
蕭琮輕輕嗤笑了一聲，回道：“是，你的心思，我永遠都不懂，但我如今已經(jīng)及冠，再拿以前那套說辭來敷衍我，大可不必?！?p> “琮兒，你即便已經(jīng)弱冠，但你在父皇眼里，永遠都是個孩子！”
梁帝說這話時，頗有幾分慈父的感覺，蕭琮微微一怔，但隨后馬上道：“你不愿告訴我便罷，不必說這些?！?p> 梁帝聞言默了，果然不再說話。
蕭琮抬眸望向他，見他真的不說，便有些來氣，他沉了臉色，只說道：“你既不說，我不聽便是?！?p> “只是邢司一事，你不會不知道吧？”蕭琮忽然轉(zhuǎn)了話題。
梁帝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蕭琮十分不耐的提了一句：“榮歸郡主。“
“原來如此，你這樣記掛那丫頭，倒是朕想的不周到了?！?p> 蕭琮不可置否，只等著梁帝的后言。
“這件事在帝都傳得沸沸揚揚，有點腦子的人，應(yīng)該都該明白了。還有，朕不是說了嗎，剩下人等交由你處置。”
“我知道了，兒臣告退?！?p> 蕭琮最想要的答案沒得到，但他也基本可以明白，梁帝不是不處置，而是不能處置。
柳相在朝中的勢力，竟然已經(jīng)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樣的地步，他想要誰的命，都是輕而易舉。
不論是身份卑微的平民百姓，還是貴為郡主的宇文媛……赫連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