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閣，內(nèi)院。
玲瓏閣內(nèi)進進出出的小廝忙得腳不沾地，當年墨清川隨著蕭琮突然走了，甚至將這玲瓏閣都給拋下不管了，店里的伙計事先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聽見，這掌柜的說走就走，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店里又實在不能沒有掌柜的，于是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將店里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大都存放在庫房里了。
而如今，他們那不著調的掌柜突然又不打一聲招呼地回來了，這不，他們又得忙前忙后地把東西全都搬出來。
墨清川自個兒倒是清閑得很，他懶懶地靠在一張椅子上，只用手招呼著眾人做事，手邊還放著一盞正冒著熱氣的茶。
“掌柜的，這些個釵環(huán)放得時間長了點，上面都掉漆了，您看該怎么辦才好？”
一小廝捧著一個十分精致的木盒子，來到墨清川旁邊問道。
墨清川蹙眉去看他手里的東西，果然掉了漆，原本金燦燦的釵環(huán)，此刻有些地方卻變成了微微發(fā)白的顏色。
他盯著那東西看了一會兒，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道：“將這些都拿去鐵匠鋪子吧，讓他們看著給點兒原材費罷了?！?p> 那小廝有些不可置信，再次確認了一遍，問道：“掌柜的，那您是說，這些東西就、就不要了？！”
墨清川淡淡“嗯”了一聲，再次催促道：“好了，你快去吧?！?p> “掌柜的，這鐲子即便是掉了漆，也是……”那小廝實在是覺得有些浪費，便想著再勸勸他們掌柜的。
墨清川看他磨磨唧唧，啰里啰唆的便有些不悅，正要開口再說些什么，卻見門外另一個小廝有些著急地走了進來，墨清川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問道：“怎么了，慌慌張張的做什么？”
那小廝連忙道：“掌柜的，裴夫人來了。”
墨清川眉頭一跳，“哪個裴夫人？”
那小廝答道：“就是裴副丞的夫人?！?p> 墨清川想了起來，再次確認了一遍，問道：“可是財務司的裴副丞，裴炎的夫人？”
小廝點頭答道：“正是?！?p> 他微微瞇了瞇眼，道：“請裴夫人進來?！?p> 那小廝連忙應下，轉身便出去了。
原本今日玲瓏閣是要處理府庫積壓的貨物的，所以將店鋪的大門給關了，但是這位裴夫人是出了名兒的挑剔愛計較，況且她的夫君又是朝中重臣，他們還不敢輕易得罪，便只好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了。
待那小廝走了，捧著東西的那人看著墨清川臉上那不容商量的余地，只好應道：“那掌柜的，我這便去了?！?p> 他說著，便捧著盒子要走，卻被墨清川忽然叫住。
“你不用去了，把東西放下就成，我來處理。”
那小廝摸不準他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也不敢多問，放下東西，便退了出去。
墨清川摩挲著手邊的盒子，面色有些沉郁。
將那盒子打開，一副掉了些漆的鐲子便映入眼簾，他手指在盒子上輕敲了一下，思索了片刻便將其合上，然后起身，拿著盒子，走出了清幽雅致的內(nèi)室。
他一路穿過居住的內(nèi)院，轉過長廊，來到了玲瓏閣的店鋪，一進門，便看見一雍容華貴的貴夫人端坐在側方的軟座上，手邊放在熱氣騰騰的茶，身邊還站著兩個小廝，正在殷勤地給她介紹著店里的東西。
墨清川立馬換上一副溫潤和煦的笑臉來，他一進門，就朝著那貴婦拱手一禮，道：“竟是裴夫人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請夫人莫怪啊！”
裴夫人瞧見是他，便也笑道：“聽說掌柜的回來了，前幾日便開了門兒，便想著要來瞧上一瞧的，可沒曾想家里出了點兒事兒，便耽擱了幾日?？烧媸菦]想到，我今日來的，竟也是不巧，您這玲瓏閣不知怎的又關了門兒呢？”
墨清川連忙賠笑，抱歉地說道：“裴夫人言重了，貴客臨門，哪有不巧的說法？您能來，便是小店莫大榮耀了。”
他們二人又互相恭維了幾句，這便聊到了正題。
只聽裴夫人道：“掌柜的，您這玲瓏閣里的首飾，那可算是帝都一絕??！我此來便是想看看，可還有什么新鮮的花樣？您這不在的幾年里頭，原來的花樣都過時了，別家的東西我又實在看不上，這不，還是奔您這兒來了。”
“裴夫人想看，哪有沒有的道理？”墨清川面上笑笑，心里有了些想法。
裴夫人由店里的小廝帶著簡單地逛了幾圈，墨清川不近不遠地跟在她身后，趁沒被注意，瞅著個機會，將手里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放到了里間。
接著他走到裴夫人身側，很是貼心地給她介紹著各式首飾和妝粉，裴夫人面色紅潤，也顯得十分愉快。
大約小半個時辰后，裴夫人終于挑好了東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墨清川笑著將人給送了出去，然后回了玲瓏閣，坐在方才裴夫人坐著的地方，對著離他最近的小廝招了招手，道：“去，把裴夫人剛才看中的東西都拿過來?！?p> 那小廝應著，便從里面拿了奉盤，將裴夫人選中的東西一一放了進去，然后捧著奉盤，來到墨清川身邊。
墨清川簡單掃了一眼那些東西，便吩咐道，“好了，你先下去吧?！?p> “是，掌柜的。”
見小廝離開，墨清川將里間的幾樣釵環(huán)拿了出來，替了裴夫人剛挑好的幾副樣式，然后細細的包裝好，又叫了人進來。
“去吧，然后把東西送到裴府?！?p> “是?！?p> 墨清川做完了這些，剛好瞧到手邊的茶盞，那是方才裴夫人喝了一半的茶，他忽然有些心煩意亂，揮了揮手道：“把這茶撤了，再換一盞新茶來?！?p> 裴府。
“噼啪——”
一聲脆響在墨清川腳邊響起，他臉上的笑容也微微僵了僵，裴夫人面帶慍色，語氣凌厲地道：“你就是這么做生意的？！連本夫人也敢糊弄！”
墨清川收斂了面上的異色，再次溫和的笑道：“裴夫人，您這是怎么了，竟生這樣大的氣！”
裴夫人冷哼一聲，道：“哼，你有臉來問我，不如先瞧瞧你那些破爛玩意兒！”
說著，又是毫不留情地猛扔，其中一只掉了漆的金釵直接掉在了墨清川的腳邊。
墨清川面色如常，鎮(zhèn)定自若地將那釵子撿了起來，拿在手上細細端詳，又看了其他裴夫人扔在地上的東西，越看越覺得訝異。
“這些東西怎么會在夫人這兒？這可是我要拿起丟掉的。”
聽他這樣解釋，那裴夫人卻并不領情，她怒聲道：“夠了！你是瞧著本夫人給了你幾分好顏色，便要蹬鼻子上臉了嗎！我告訴你，我可是副丞夫人，我們家那位可是掌著你們活路呢！你惹了本夫人不痛快，本夫人就能讓你玲瓏閣徹底消失！”
她這話雖然說得有些大了，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因為財務司掌管著大梁的財務，商貿(mào)事務自然也在財務司管轄之內(nèi)。
墨清川又如何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這樣做的。
他很有禮貌的聽完裴夫人的話后，面上浮現(xiàn)出歉意的微笑，他道：“裴夫人息怒，我這也是……”
裴夫人卻仿佛已經(jīng)沒了耐心，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墨清川，厲聲說道：“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沒用的廢話，有什么想說的，去我們家大人面前說吧。來人！”
“夫人。”
“去請你們大人過來一趟，就說這兒有個奸詐商戶，讓他來處置了。”
“是，夫人?！?p> 墨清川見下人離開，滿臉惶恐的樣子，連忙道：“裴夫人，還請您高抬貴手啊！我這也是一時鬼迷心竅，還請您饒了我們這次吧！”
裴夫人瞧見他低聲下氣的模樣，心中沒來由地暢快，更得意了起來。
她一轉身，坐到了正堂的主位上，冷眼打量著站在她下首的墨清川，看著他誠惶誠恐的樣子，心里竟有些說不出的舒坦和快感。
敢跟她耍心眼兒的人，她絕不會輕縱！
心里這樣想著，又叫下人端了一盞茶上來，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一點沒有看墨清川道歉可憐，便要放過他的樣子。
裴夫人這邊剛剛放下茶盞，那邊便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抬起頭，便看見身著深藍色官袍的裴副丞腳步匆匆地趕來，他來得有些著急，大冬日的額頭竟微微冒汗。
他喘了幾口粗氣，目光在墨清川身上掃了一眼，便轉過頭看向了裴夫人，問道：“夫人，究竟出了何事??？我那邊可忙壞了?！?p> 裴夫人長眉一挑，道：“怎么，我如今還請不動你了？你那忙，便不顧家里了嗎？自己家夫人都讓人欺負到頭上了，你卻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還得我讓人請你過來！”
后面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數(shù)落，墨清川在心里為這位裴副丞默哀了一把，都說裴副丞懼內(nèi)，沒想到還真是“名不虛傳”。
裴副丞被她這樣說了一通，竟然也不惱，嘴上還順著她道：“是是，最近那邊忙了點兒，怠慢夫人了，是我的不是?！?p> 裴夫人見他也不反駁，認錯的態(tài)度也還不錯，這才微微緩了臉色。
“好了好了，夫人，到底是何事?。俊?p> “是他！”裴夫人指著站在一旁的墨清川，氣惱地把他做的好事兒盡數(shù)告知了裴副丞。
裴夫人說的太快，裴副丞還沒怎么整明白，只云里霧里的在最后聽見裴夫人要他處置：“就是這樣。所以你趕緊把他帶走，然后帶人封了他的店鋪，這種奸詐商戶怎么能繼續(xù)呆在帝都？”
裴副丞打量了一眼墨清川，心道這男子看起來倒是溫文爾雅，實在不像是那種奸邪之人。
但又瞧著自家夫人那要吃人的眼神，便只好先打圓場道：“夫人莫氣，我這便帶他過去，待查清了事情來由，定給夫人一個滿意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