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衿這時十分懊惱,自己為何沒有一早留意著這家伙?現(xiàn)在被人拿著查清楚的證據(jù)來談判,她哪里還有半點優(yōu)勢?但是事已至此,她還是得硬著頭皮談下去。
“洛少爺,這就是你們大梁的誠意嗎?”
“誠意?不不不,明明是你們管大梁借東西,不應該是你們給出借糧的誠意嗎?”洛九天反駁道,收起那一番不正經(jīng),此刻表現(xiàn)出成竹在胸的自信。
顧子衿不死心,沉了沉聲音,道:“洛少爺,我們黎國雖不如大梁國力強盛,但據(jù)守著大梁與大周相通的險要關卡,你們這般苦苦相逼,就不怕黎國反水嗎?到那時,大梁北部邊塞失守,丟的可不是區(qū)區(qū)這些糧食了。”
顧子衿這話很有威懾力,而且也絕不是信口開河,黎國確實有這個本事,若真的反水大周,到那時局勢動蕩,就不是任何人可以預測的了。
洛九天聞言,沒有反駁,反而講起了故事來:“不知顧丞相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說古時晉國與虢國有仇,晉獻公要去攻打虢國,然這兩國之間還隔著一個虞國,晉軍要入虢國國境,必得經(jīng)過虞國。
晉有大臣荀息,獻計于晉獻公,讓晉國給予虞國美玉和良馬,從而讓虞國答應借道于晉國。依丞相看,虞國可會借道?”
說到一半,他卻反問顧子衿。顧子衿正聽著,忽然被他一問,倒也沒細想,便回道:“不過是借道,既有美玉良馬,又能賣晉國這樣的大國一個人情,自然沒什么好猶豫的?!?p> “不錯,那虞國國君也是這么想的。誰料這樣一個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卻遭到了虞國大夫宮之奇的阻撓,丞相可知,那宮之奇又為何反對?”
又來問她!顧子衿又是正聽得起勁,卻又被他打斷了,便沒好氣地道:“不知道。要說快說?!闭l知洛九天卻不急著回答了,而是道:“不知道也無妨,你接著聽下去就是了。
說那虞國宮之奇不同意,虞國國君可管不了那么多,痛痛快快地就答應了。
后來,晉國順利從虞國借道,然后去攻打虢國。虢國實力太弱,自然難以抵抗,且那虞國得了這樣的便宜,不僅借道晉國,而且還幫助晉國滅虢,虢國奮力抵抗了些許時日,毫無懸念地被晉國給滅了?!?p> 顧子衿聽故事聽上癮了,洛九天說到這頓住了,但她卻覺得應該還沒完,便問道:“后來呢?就這么……沒了?”
“當然不是,若只是如此,我給你講這個做什么?”洛九天白了她一眼,然后又接著說了起來:“后來,晉國滅虢國回來,虞國還一路歡送呢!
誰知,晉國軍隊在經(jīng)過虞國的時候,順帶著就把虞國也給滅了,而原來送到虞國的美玉和良馬,自然也又回到了晉國手里。至此,我這個故事才算是講完了?!?p> 洛九天說罷,長出了一口氣,就等著看顧子衿的反應了。
顧子衿聽完就沉默了,她自然知道洛九天是什么意思。如今,黎國便是那借道的虞國,不管大梁和大周誰是獲勝的晉國誰又是最終被滅的虢國,他們黎國的下場卻只會有一個。
洛九天見她不語,也不催,就靜靜地等著她說話。顧子衿沉默了良久,說道:“你一早就備好了是吧?那些東西,甚至還有那個故事。你用各種方式堵住了我所有的說辭。罷了,就按你說的做吧。”
畢竟大梁耽擱得起,可是黎國百姓是萬萬耽擱不起的。洛九天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連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契約,手腳麻利地攤開,顧子衿無語了,他到底是有多自信,談判還沒個譜呢,他這邊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東西。
然而,當顧子衿看看攤在桌子上的契約時,面色瞬間又冷了下來。她指著其中的一行,目光沉了沉,漠然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記得以前的契約里可沒這條吧?”
洛九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是他微微修改的地方:限黎國三年內還清此次所借一應財物。
以前的條約里確實沒這個,而黎國說是借,但實際上這些年來借的東西幾乎都沒有還過,大梁顧忌黎國的險要地勢,加上黎國那邊也在打著哈哈,說什么馬上還馬上還。
那邊又沒說不還,大梁也實在不缺這些,便由著黎國一直拖了下去。
但顧子衿沒想到,洛九天這次竟突然來了這么一招,也就是說,這次的借糧確確實實成了借糧。
“顧丞相看不明白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洛九天理所當然地回道,眼底劃過一抹得意之色,目前的談判,完全是大梁占據(jù)優(yōu)勢和主導,黎國既不占理也沒實力。
顧子衿冷哼了一聲,語氣也頓時凌厲了幾分:“大梁這是不信黎國了?”
“是,就是不信你們,怎么著?”洛九天硬著頂了一句回去。
顧子衿一拍桌子,動靜極大。“你!”
洛九天這邊卻毫不著急,依然懶懶地趴在那兒,道:“顧丞相想說什么?我怎么了?我無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jīng)地義的吧?大梁之前一直忍著,是因為內里頭亂得很,沒那閑工夫跟小小黎國扯皮。
但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是你們黎國求著我們借糧,什么時候還、還多少糧食、要不要帶利息,可都是我們大梁說了算?!?p> 顧子衿面容有些扭曲,她站起來,恨恨地瞪著洛九天,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道:“你們別忘了,我們背后還有大周!”
說到這兒,她嘴角微微翹了翹,目光堅定而無畏,說得極為自信:“想必大周一定很樂意借黎國糧食,就算到那時黎國成了虞國,那也一定讓大梁夷為平地,為我們黎國陪葬!”
洛九天輕輕搖了搖頭,十分惋惜地說得:“呦,還想著大周呢?不過我要跟你說個很不幸的消息,大周那邊已經(jīng)知道了你們的行蹤,而且還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你們黎國,已經(jīng)決定徹底歸順大梁了?!?p> 說到這兒,顧子衿的臉色變了又變,失聲道:“不可能!我們黎國怎么可能徹底歸順!你想都別想!”
洛九天笑道:“顧大人,你還沒弄明白呢?現(xiàn)在的關鍵可不是你們黎國有沒有歸順,而是大周信不信你們歸順。就算你們沒有那又怎樣呢?在世人眼里,大梁與黎國早就已經(jīng)合二為一了……”
顧子衿胸口起伏不定,氣得兩眼發(fā)昏,恨恨地從口中吐出兩個字來:“卑鄙……”
洛九天換了姿勢,裝作才想起的樣子,說道:“哎呦,忘了說了,那個賣消息的人還沒到大周呢!不過也快了,也就這兩三日了吧,顧丞相還是快點兒下決心,到底是答不答應???”
顧子衿算是徹底明白了,眼前這人簡直是個魔鬼,一步步都把他們逼得死死的,現(xiàn)在又說這個,可不是說他們還有機會挽回,而是在逼他們做最后的選擇,一旦他們再繼續(xù)猶豫下去,一切可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想清楚了這些,顧子衿幾經(jīng)掙扎,終于微微閉了眼,重新坐到了原來的凳子上,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洛九天,你贏了……”
“顧丞相果然是個明白人!那我們就不多耽擱了,簽字畫押吧!”說著,就挽起了袖子,像在自己家一樣完全不在乎顧子衿這個主人的想法,翻騰捯飭了一會兒,就找來了筆墨。
他大咧咧地往顧子衿面前一伸,很是客氣地說道:“顧丞相先請?!鳖欁玉朴趾莺葚嗔怂谎郏K究不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他手里的筆,雙手微微顫抖,掙扎了片刻,在那契約的落款處,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從自己貼身的荷包里取出了黎國的國印,蓋在了自己的名字上。做完這一切,她才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將桌子上的契約往洛九天那邊一推,沒好氣地道:“行了,滾吧?!?p> 可令顧子衿沒想到的是,洛九天得到了想要的,卻還是賴著沒有走。顧子衿更惱了,不耐煩地問道:“你怎么還不走?”
洛九天卻腆著臉湊了過來,說道:“呵呵……公事兒辦完了,可我的私事兒還沒辦呢!”
顧子衿一聽,立馬就覺得不太對勁,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著,警惕地盯著他問道:“你還有什么事兒?”
“也沒什么,就是想請你赴個宴?!?p> “什么宴?”還是得先問清楚,嗯,絕不能大意。
顧子衿在心里這樣提醒自己,可誰知洛九天倒是一臉驚喜,詫異地說道:“哎?你竟然沒一口回絕了!我還以為你問都不問就要拒絕了。哎呀呀,我好不容易想了那么多詞兒,這下子竟都用不上了!嘖嘖,真可惜……”
“行了你快說,我沒功夫跟你這兒嘮嗑?!鳖欁玉七B忙打斷,心里煩躁極了。
“是一場清談會,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到時候大梁眾多的達官顯貴都會到場,很是熱鬧。”
洛九天如此道,尤其強調了“達官顯貴”。
本來,顧子衿是準備一口回絕的,但轉念一想,洛九天對黎國那么了解,可她卻對大梁幾乎一無所知,這個清談會或許是個好機會。
而洛九天就知道她一定會這么答應,果然,顧子衿思忖了片刻,答道:“好,到時你下個帖子,我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