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素齋
丫鬟過去叩了門，過了不多時，有人從里面開了門，是個有年紀(jì)的婦人，穿著一身藍(lán)灰色布衫，一身上下收拾得干凈齊整，她并不多話，向?qū)O夫人問了安，便請她們這一行人入內(nèi)。
這里面也一點(diǎn)兒不象個庵堂的樣子，并沒有處處繚繞不散香火氣息。
它與前面熱門的萬佛寺相距不遠(yuǎn)，可是這里象另一個世界。讓人踏進(jìn)這扇門，連呼吸和腳步都放輕了，生怕驚動了這里的寧靜。
吳嬸忍不住低聲問孫夫人：“這里的主持是什么人？”
這問題孫夫人沒回答。
大妞平時話是最多的，到了這里，沒有人約束她，她也變得老實起來了，跟在阿青后頭寸步不離的。
她跟那么近，阿青覺得有些奇怪。
“你這是怎么了？”
大妞沒吭聲。
阿青慢了一拍想起來，大妞好象……有點(diǎn)怕尼姑。
她不怕和尚，只是害怕尼姑。
她小的時候，有一次差點(diǎn)被假扮成尼姑的拐子帶走。這件事情已經(jīng)有十年了吧？不，還要更早一些，那會兒大妞才剛會走路，不怎么會說話呢。最終那拐子是沒得手，張伯和吳叔追出去把人搶了回來，后來那個拐子怎么樣了阿青不知道，但這件事情還是給大妞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盡管她都記不得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jīng)差點(diǎn)被拐走，可是她從此就厭憎起尼姑和道姑來了。
阿青想，這件事情上，尼姑和道姑是無辜的……可惡的明明是那個拐子啊。
但是指望當(dāng)時一點(diǎn)點(diǎn)的大妞看穿現(xiàn)象直擊本質(zhì)是不可能的，當(dāng)年的事大概在她心里埋了一顆種子，只要觸發(fā)條件就會本能的警惕。
觸發(fā)條件……呃，大概就是看到穿僧袍道袍的女人。
這不，眼前就走過去兩個小丫頭，大概也就七八歲大，也是一身藍(lán)灰袍子，頭上扣著一頂圓帽。
大妞簡直如臨大敵，往阿青身后又縮了縮。
呃，大妞妹妹，這倆小丫頭沒你槐梧也沒你力壯，不可能分分鐘化身人販子來強(qiáng)擄你，看人家這庵堂的派頭，估計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收個野丫頭當(dāng)?shù)茏拥模罂刹槐厝绱司o張。
“她們不算出家人，只是在這兒服侍庵主的。”孫夫人看她們倆盯著那倆小丫頭看，解釋說：“你看，她們帽子下是有頭發(fā)的?！?p> 大妞仔細(xì)看了一眼，果然后面又遇見的人，僧帽的邊沿都可以看見沒完全遮住的烏黑的發(fā)絲。
知道這些人不是真正的尼姑，大妞頓時輕松多了。
就象孫夫人說的，主持一心清修，很少見外客。她們不過是來蹭飯的，連正主的面兒都沒見著。
但這頓素齋確實料鮮味美，雖然是全素宴，但是和它一比，往日吃的雞鴨魚肉都相形見拙了。阿青覺得素三鮮特別見功夫，選料上乘，刀功精湛，但是這道菜的最大亮點(diǎn)應(yīng)該是調(diào)味用的醋。不多也不少，那一點(diǎn)酸一下子把人的口味提起來了，腐皮咬起來很筋道，不象一般的作法吃起來那樣軟綿綿的。筍絲嚼起來口感非常輕脆，草菇就更不用說了，滑嫩得幾乎不用嚼就可以咽下去了。
除了這個，還有一道湯特別的好。揭開蓋，湯色清澈透亮，正中浮著一朵盛開的白色蓮花，周圍簇?fù)碇鴪A圓的碧綠蓮葉，一股沁人的荷香撲鼻，讓人不知該如何下手——也不舍得就此下手，把這美景破壞了。
等湯喝到嘴里才知道，其實蓮花與蓮葉都是面制的，湯里透著一股濃濃的荷葉清香，鮮美無以倫比。要不是時間地點(diǎn)都不對，阿青真想直接殺到廚房去，向這里掌勺的師傅好好請教一番。
用過了飯，茶端上來，卻不是京城里人們常喝的茶味。這里的茶喝下去，舌尖微苦，舌根發(fā)澀。但咽下去之后，茶香滿口，回味泛甘，呼吸之間都是這茶的余韻，久久不散。
阿青雖然對茶所知不多，也知道這茶肯定不是街上茶莊里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貨色。孫夫人放下茶盞，輕聲說：“這茶是庵堂里秘制的，外頭可喝不到。我前一次嘗到這茶，還是一年多之前的事?！?p> 吳嬸笑著說：“今兒是托你的福，我們也跟著嘗了鮮?！?p> 大妞喝不出茶好茶壞來，她這會兒不象剛進(jìn)來的時候那樣緊張了，吃飯的時候就顯得一點(diǎn)都不拘束?？砂⑶喟l(fā)現(xiàn)從茶端上來之后，她又開始坐立不安了。
“你怎么了？”
大妞湊近她耳邊小聲說：“我想去解手，咱們一塊兒去吧？”
阿青善解人意的說：“正好我也想去?！?p> 她倆委婉的表示了想出去走走，門邊有個小丫頭過來替她們引路。
這所庵堂建在半山林木幽深之處，即使頭頂有艷陽高照，這里仍然顯得格外陰涼，是一處絕佳的避暑清修之所。能住在這樣的地方，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安逸的一件事。
但是……這里也**靜了，難道住在這兒的人，不會感到寂寞嗎？
她們從凈房出來，剛才替她們帶路的小丫頭已經(jīng)端了盆水來，正提起一旁的銅壺往里倒熱水。
大妞挺不以為然：“這會兒的天氣，哪還用得著兌熱水?！?p> 那個小丫頭輕聲解釋：“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這里的水比平地的涼呢，就算是大暑天兒，洗手凈面的時候也得兌上熱水才能用?！?p> 說話功夫水也兌好了，她用手試了試溫，才把水端過來讓兩人凈手。
大妞不習(xí)慣這么洗手，退了一步說：“你把盆放那案上吧?！?p> 雖然在家里她也有丫鬟服侍，可是桃花和她年紀(jì)相當(dāng)。眼前這小丫頭實在也太小了一點(diǎn)，讓她端著盆伺候大妞有種自己在欺負(fù)小孩兒的感覺。
阿青在這一點(diǎn)上和她的感覺其實是一樣的。
這孩子放在她以前生活的年代，也就是個小學(xué)生，被家里人千嬌萬寵，連書包都不用自己背，每天做的最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寫作業(yè)，其他時候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而眼前這小姑娘已經(jīng)進(jìn)退有度，有板有眼的在做著伺候人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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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簡直是被詛咒了。
明天又有一個葬禮。
總感覺那么的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