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路明非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感覺全身說不出的疲憊,他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床鋪,楚子航正坐在床上穿衣服。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屋子里,路明非看了一眼時鐘,早上八點。
說起來楚子航一路上就算再艱難再勞累,在可以的時候還是會保持規(guī)律的作息,晚上按時睡覺早上準時起床,這讓路明非不得不感嘆好習慣果然是從小養(yǎng)成的,像他這種菜鳥就總是無法戰(zhàn)勝溫暖的被窩。
縱然卡塞爾學院再偏科再奇葩也是一所混血種社會里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你可以在卡塞爾學院聽說過各種翹課代簽到,吃午餐的時候看見某位仁兄穿著睡衣踢著拖鞋走到早餐窗口要一份吐司加牛奶,聽另一位仁兄揮舞著叉子豪情萬丈地說我今天早上一覺睡過了第一節(jié)龍族系譜學,等我在床上睜開眼睛的時候教室里已經(jīng)下課了!
至于他路明非說起來也不小心翹過好幾次課,每次都在床上設好了四個鬧鐘,從七點響到七點半,然后當他頂著惺忪的睡眼關(guān)掉最后一個鬧鐘的時候,在心里告訴自己“就再睡一會兒,就睡五分鐘。”,于是一覺不醒錯過了早課。
芬格爾錯過的課更多,他還會一臉唏噓地對路明非說你知道么,今天早上我遇上一個生平最大的敵人,我用盡了最大的努力費了全身幾十年的修為也沒能戰(zhàn)勝它。路明非說你咋滴了?芬格爾說早上有早八但我沒起來床。
尤其是冬天的早八真是最讓人難受,此時那一床棉被重得就好像是五指山,任你孫猴子再神通廣大,但你在山底下再怎么撲騰也還是掀不開山去。
但是這批孫猴子中從來不包含楚子航,楚子航永遠都會準時起床,準時到食堂吃早餐,然后準時在教室里坐好,給人一種感覺甚至他不需要時鐘這種東西,他的生活精確得就好像是時鐘。
所以當路明非和芬格爾討論今年的校長獎學金得主又有楚子航的時候,芬格爾豎起一根手指指著天花板說:“要想拿校長獎學金倒也不難,只要我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按照楚子航的作息時間表執(zhí)行,別說拿獎學金大滿貫了,我畢業(yè)的時候施耐德都得跪著來求我加入執(zhí)行部?!?p> 路明非說你就吹吧,你昨天可是下午四點才起床!
芬格爾搖搖頭說你今天早上又翹了早八。
路明非說我靠你怎么知道,你明明一覺睡到中午,我下床的時候你還沒醒。
芬格爾說廢話我今早起夜的時候看見你還在床上。
路明非說我靠你幾點起的夜啊?
芬格爾一臉得意洋洋地說上午九點!
于是路明非只能繼續(xù)膜拜楚子航,繼續(xù)嘖嘖贊嘆那機械般精密的作息,繼續(xù)等著被古德里安教授叫去辦公室嘮叨。
從小就有很多人都被要求去學習好孩子,楚子航就是那種典型的好孩子,在父母和老師的眼里,楚子航聽話乖巧有禮貌,在中二的年紀不中二,能打籃球能拉提琴,學習成績好得沒話說,可以說幾乎滿足了一個家長想要給孩子制定的所有成長方案,這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也許曾經(jīng)只有過那么一個男人知道真正的楚子航是什么樣,可是他卻裝作不懂,后來他死了。
于是再后來,楚子航就考進了卡塞爾學院,或是按照現(xiàn)在的楚子航的記憶,他和那個男人一起死了。
即便是來到了卡塞爾學院楚子航也鮮有朋友,與他關(guān)系最好的無非是路明非、蘇茜等寥寥幾人,而夏彌在BJ也死了,直到日本任務之后才又多了一個愷撒,可以說有機會和楚子航真心相對的人用一只手就能數(shù)的過來,可是即便是這些人也往往不知道楚子航心里的想法。
他可以拿著刀站在戰(zhàn)場上,把后背毫無保留地交給你,但卻極少會和你說起他真實的內(nèi)心。
而現(xiàn)在的楚子航雖然只有十五歲的心理,而且看上去還有些呆呆的,一開始路明非不太習慣,本來楚子航是個極其少年老成的家伙,冷著一張酷臉把所有的事都擔在肩上,而現(xiàn)在的楚子航卻像個老實巴交的孩子,你讓他干什么他都會聽話,還會好奇地關(guān)心你。
后來路明非想明白了,真正把楚子航改變的是那個雨夜,在他真真切切地失去了父親之后,龍族的世界對他打開了門,于是他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變成了殺胚版本的楚子航。
而現(xiàn)在的楚子航的記憶里是自己和父親一起死了,醒來后就被拉著滿世界逃亡,甚至連龍族是什么東西都沒上過理論課,所以他還保持著乖孩子的心性,只是還有著殺胚的本能,所以讓路明非總是不經(jīng)意地混淆。
不過現(xiàn)在既然阿卜杜拉·阿巴斯的存在已經(jīng)被證明是假的,那么他這么長時間的努力也算是得到了一大步進展,接下來只要找到這個世界出問題的點,把它修正過來,一切就都正常了。
雖然恢復正常的話很多不開心的事情遺憾的事情都會被想起來,有的開心的驕傲的也會失去......但是那才是真實的過去啊,他路明非本就不是個什么萬眾矚目的路師兄,什么陳雯雯蘇曉檣柳淼淼爭相投懷送抱全都是記憶錯亂的結(jié)果,雖然這樣的人生聽起來也很好,但是那些年里自己混跡網(wǎng)吧獨坐天臺的日子就不是真實的了嗎?師兄現(xiàn)在雖然不記得小龍女了,可是小龍女卻是確確實實存在過并且被師兄念念不忘的啊,就這么忘了的話,原本的楚子航一定會很心痛吧?
有的事情,就算想起來再心痛再遺憾,也還是要想起來,不能忘記。
路明非呆呆地望著陽光下拂動的窗簾,楚子航已經(jīng)穿好衣服去開門了,路明非這才想起來,他們叫了早餐服務,這個點大概是時候送餐過來了。
“日式壽司。”楚子航帶回來兩份早餐,路明非記得他昨天晚上點的是壽司,楚子航把沒打開的另一份交給了路明非。
“這是什么?看起來和你的不太一樣?!甭访鞣堑嗔恐陀X得不太對,這壽司還能給他做出這么大的區(qū)別?
“我也不知道,一個姐姐說這是你訂的?!背雍交卮稹?p> “我訂的?”路明非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他記得是他和楚子航一起點的壽司。
不過這個味道聞起來好像很熟悉,在哪里吃過,應該還不止一次。
掀開蓋子,路明非愣了愣,五目炒飯。
門口有人影閃過,路明非敏銳地側(cè)頭看去,好像有紅白相間的衣服在門口晃了一下。
只是晃過,楚子航甚至沒看清那個人的臉,但是路明非卻好像愣住了。
“師兄,怎么了?”楚子航問。
“我沒點五目炒飯?!甭访鞣窃G訥地說,“那個說我訂的姐姐長什么樣子?”
“好像穿著日式的衣服,白上衣紅裙子,紅色的頭發(fā)?!背雍秸J真回想。
路明非愣住了,隨即失了智似的瘋跑出去,任由楚子航在后面呼喊也沒有停步。
走廊里空蕩蕩的,陽光灑在緋色的地毯上,一只蝴蝶從窗口飛進又飛出,陽光在潔白的翅膀上折射,好像在嘲笑他的無力。
“假的吧?!甭访鞣亲猿暗負u搖頭。
“怎么了?”愷撒也被這兩個家伙驚動,從隔壁的房間里跑了出來。
“沒什么,認錯人了?!甭访鞣菗u搖頭。
愷撒怔了一下,他注意到路明非的臉上似乎寫滿了失落。
“吃早飯了么?”愷撒拍拍他的肩膀。
“正要吃?!甭访鞣钦f,“師姐呢?”
“大清早的瞎叫喚什么?”諾諾頂著惺忪的睡眼從另一間房間里走出來,“你們不睡覺就沒有考慮過有人還想睡懶覺么?”
“師姐我錯了?!甭访鞣堑恼J錯態(tài)度很積極。
“不是說你們要吃飯么?有沒有帶我的份?”諾諾揉了揉臉,不滿地看著眼前的三個男人。
“呃......”
“我這就去點,你要吃什么?”愷撒弱弱地舉手。
“算了算了,我還是回去睡覺好了,”諾諾打了個哈欠,“夢里啥都有。”
隨著房門倏地關(guān)上,諾諾好像風一般來去無蹤,只留下三個男人在走廊里面面相覷。
“走吧走吧,吃早飯?!睈鹑鲇行擂蔚負蠐项^,轉(zhuǎn)身走回房間,楚子航跟在后面。
路明非慢了一步,他回頭望向走廊的盡頭,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真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雖然他甚至連那個人的臉都沒有看見,但卻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是“櫻花之露”的啤酒花沐浴露的清香,他用過這個沐浴露好多次,對它的味道再熟悉不過。
而他第一次用到這個牌子的沐浴露卻是因為一個女孩,他記憶里這個女孩總是穿著白色的上衣,緋色的袴,喜歡玩一把紅色的長刀。
雖然他曾經(jīng)給她換過那么多種好看的衣裝,可是最后留在他記憶深處的卻還是最初時她常穿的衣服。
人生若只如初見。
不知為什么,在看到早餐是五目炒飯,而門口的人經(jīng)過的時候,路明非猛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那個女孩回來了,又回來找他了。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那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已經(jīng)永遠地埋葬在紅井的最深處了,再也不會醒來。
“你到底怎么了?”愷撒注意到路明非的異樣,不免有些奇怪。
“沒什么?!甭访鞣腔剡^神來,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五目炒飯上。
可是這么看來就更奇怪了,是誰幫他訂的五目炒飯,又偏偏在他看到是五目炒飯的時候從門口經(jīng)過,這總不可能是一系列訂錯了餐引起的巧合吧。
“再不吃飯都涼了。”看到路明非捏著勺子卻遲遲不下口,楚子航好心提醒。
“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甭访鞣钦f,“到底是誰給我訂的餐?”
“也許只是服務員訂錯了。”楚子航不知道路明非心里的想法,只是單純的想,“我確認過餐號確實是我們這間房沒錯?!?p> “你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東西么?”愷撒問。
“我只是覺得奇怪,”路明非皺著眉頭說,“而且我剛才是看到了一個人......很像她?!?p> 愷撒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路明非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上前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別想太多,如果她有一天真的回來了,那不也是件好事么?”
“老大你是不是搞錯了重點,”路明非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他正在懷疑有人在暗中搗鬼,愷撒卻以為他出現(xiàn)了情感問題,“我是在懷疑有人在監(jiān)視我們,或者是有意暗示我什么。”
“不會吧?”愷撒想了想,“也許只是巧合,這世界上最不缺的東西就是巧合了。”
只是巧合么?其實他們遠沒有神經(jīng)大條到發(fā)生什么奇怪的事都不值得擔心的程度,愷撒和路明非都暗暗地提高了警惕,只是在這個話題上卻有些不一樣的地方?jīng)]有直說。
想起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路明非不知自己是在擔憂什么,還是只是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