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屋的后街是一條繁華的巷子,在這個難得的好天氣里,小小的巷子里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路明非不禁想起自己上次去BJ,和芬格爾兩個人在南鑼鼓巷里擠來擠去,好不容易算是吃到了文宇奶酪和鬼味烤翅。那次他還買了兩枚景泰藍戒指,其中的一枚后來送給了諾諾,不過也沒見諾諾戴過,倒是另一瓶景泰藍瓶子的精華油送給了夏彌,夏彌第二天就整個人都是香香的。后來那瓶沒能用完的精華油轉到了楚子航手里,路明非幾次去他的寢室都看到那個雕花的瓶子擺在桌上一角,看起來經常擦拭。
此時小巷子里的人流量也十分可觀,大概是大家都想趁著難得的好天氣出來放松心情。酒屋里坐滿了人,還有人拿著大杯的啤酒在路上邊走邊喝,諾諾拉著愷撒拐進了一家賣小首飾的店鋪,路明非還記得上次就見過諾諾戴了一個粉兔子配白骷髏的發(fā)卡——現在想來真是個詭異的搭配。路邊的花店即便是在這樣的冬天依舊堅持營業(yè),暖氣的風裹著花香吹到大街上,讓路過的行人不由自主地留步。
一道熟悉的馨香,一抹紅色在花叢間閃過,路明非怔了一下,快走幾步想要追上去。
一道人潮從側面涌了過來,把路明非沖得頭暈眼花,他一邊撥開人潮一邊鉆進花店,一不小心一頭撞倒了什么東西。
“Sorry,sorry。”路明非忙不迭用英語道歉,雖然他不會說德語但是想來德國人總聽得懂sorry。
然后他才看清那是一個女孩,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羽絨服,紅色的頭發(fā)披散在肩上,女孩跌坐在地上捂著額頭,清麗的臉蛋上一臉憤懣。
有過多少次?他無意間偶遇了記憶里的那道剪影,他拼命地去追拼命的去抓,那道剪影卻最終總是化為了泡沫。多少人是否也曾在異日他鄉(xiāng)的長街上,看到人群中一道熟悉的靚影,你可以不經大腦地喊出她的名字,但是當你追上去的時候,卻發(fā)現終究不是你心里的那個人。
路明非愣在了原地,雖然明知道不是那個人,但這個女孩的身上似乎盡是那道熟悉的氣息。于是他無比期待那女孩會抬起頭,用那雙暗紅色的瞳子看自己一眼,或許還應該說一句“好久不見”。
女孩確實抬起了頭,確實也是暗紅色的瞳子,她也確實說話了,說的還是純正的中文。
“你瞎?。俊?p> 區(qū)區(qū)三個字,霸氣側漏,瞬間把路明非從朦朧狀態(tài)中驚醒。
“對不起對不起。”路明非趕緊再次道歉,一邊低頭一邊偷瞄這個女孩冷皙的面容,不禁在心里再次暗嘆了一聲“真的好像!”。
“你走路不看路的么?”女孩捂著額頭,路明非剛剛低著頭在人群中擠出來,然后就一頭撞在了她的腦門上,屬實給她撞得不輕。
“對不起對不起,美女你也是中國人嘛,你叫什么名字?”路明非眨著眼睛問。
“我叫陳玥清。”陳玥清咬牙哼哼,“你是誰?”
“我叫路明非,來自卡塞爾學院?!甭访鞣勤s緊說。
“知道了,”陳玥清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表情?就算我長得好看你也不能一直盯著我看吧?有沒有禮貌!”
“哦,不是,”路明非趕緊擺手解釋,“我是看你特別像一個我認識的人?!?p> “你這搭訕方式可實在太老土了,”陳玥清翻了個白眼,“你是屌絲么?就沒學過討好女神的必修課?”
路明非感覺仿佛有一把刀直直地插在自己心窩里,讓他有種一口老血要吐出來的沖動。
“呃,不是,我是說真的。”路明非連忙擺手,又在腦袋上比劃了一下,“你長得......很別致嘛。”
“別致這個形容詞是這么用的嗎?”陳玥清雙手叉腰瞪著路明非,她的身高比路明非還要矮半頭,所以她抬著頭氣鼓鼓的樣子依舊沒有什么威懾力。
“我錯了?!甭访鞣切恼f和不懂事的小女孩胡攪蠻纏果然是重大戰(zhàn)略失誤,既然如此倒不如趕緊轉移話題,“你是來這里買花的嗎?”
“不然呢?來花店不買花還能來采花不成?”
“你喜歡什么花,我給你買了,算是道個歉。”路明非心說自己得硬氣起來,不能在話術上處處被一個小姑娘壓制。
“你挑一個吧。”陳玥清總算后退一步,雙手環(huán)抱看著路明非,臉頰氣鼓鼓的。
“喏,那好?!甭访鞣切⌒囊硪淼貜澫卵ヌ暨x花束,他認識的花屬實不多,只知道些玫瑰啊康乃馨什么的,不過送玫瑰給剛認識的女孩顯然有什么問題,送康乃馨顯然更不對,這樣看來倒不如挑點看上去不一樣的。
他伸手在花堆里摸了一把,抓出了一束包裝靚麗的花來,不過在看到頂上的花卉時路明非還是愣了一下,因為這是一朵黑色的花,花瓣像是喇叭一樣張開,邊緣潤著一層暗淡的紫色,既妖異又美麗。
“倒是一把挑中個最貴的。”陳玥清秀眉微挑,“黑色的曼陀羅?!?p> “你喜歡嘛?那就送給你了。”路明非一看這小姑娘沒什么異樣的表情,心想著趕緊把這碼子事搞定,花再貴又能貴到哪去,何況他路明非才不是什么窮屌絲!
“謝謝。”陳玥清一臉傲嬌地接過路明非的花束。
“不客氣。”路明非條件反射地回答了一句。
陳玥清臉色一僵。
“師兄?”楚子航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路明非心里大喊師兄你來得簡直太及時了!
“這呢這呢!”路明非趕緊跳起來招手,楚子航一手一個烤豬腳走了過來,諾諾和愷撒跟在他身后不遠處。
“可算找到你了,跑到哪去了?”路明非接過楚子航遞過來的烤豬腳,一邊偷摸向身后看去,那頭紅色的長發(fā)卻已經消失了,好像墨被洗去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什么表情?見鬼了?”愷撒拍了拍一臉驚詫的路明非,“科學院那邊來消息了,我們趕快過去。”
“是見鬼了......”路明非喃喃道,“真的好像?!?p> “好像什么?”愷撒沒聽清。
“沒什么?!甭访鞣菗u搖頭。
諾諾皺了皺眉,就在剛才的那一剎那,她似乎聞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種來自童年記憶里的味道,但是她記不起來了。
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種感應,似乎有什么將她和什么命運聯(lián)結在了一起。
她最近總是會想起那個神社里的房間,神官口中那個名叫上杉繪梨衣的女孩。作為一個側寫者,她可以通過簡單的細節(jié)組合來復原出事情的原貌,但是她不能憑空臆想出不存在的事情,所以她無法解釋自己在靈視中看到的景象。
靈視是混血種世界中一個很難解釋的現象,沒有人能用現代科學來解釋靈視的原理,而用龍族的文化來解釋靈視又過于玄學,沒有人知道靈視中所看到事物產生的原因,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靈視中的事物都源自于現實中的投影。
這才是讓諾諾所擔心的,哪怕她發(fā)揮側寫能力也依舊無法判斷出產生那種靈視的原因。
這件事情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也許是因為那個上杉家主的緣故,也有可能只是單純出于一種直覺。
“黑太子集團的人告訴我他們在科學院找到了歷任科學家的記錄,其中確實包括榮格·馮·赫爾佐格。我們運氣很好,他在二戰(zhàn)時期是德國一項基因項目的首席科學家,因此關于他的資料才沒有被遺失。他在德國戰(zhàn)敗后被蘇聯(lián)俘虜,從此消失無蹤,再次出現在世界上就是在幾十年后的日本?!睈鹑霭岩粋€平板遞給路明非,“他們把赫爾佐格在德國時期的履歷發(fā)給了我,從履歷上看可以說他是一個極其優(yōu)秀的天才,在當時的基因工程方面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專家。”
路明非翻看那些傳遞過來的資料,其中包括了赫爾佐格在德國時期的幾乎全部生平,從他的出生年月開始到他被俘離開德國為止,二十多年的生涯中除了一些不可外泄的政治資料外幾乎全部包含在這里。
“這里提到他的祖上是一個很大的家族,”路明非說,“也許他對龍族的很多了解就來自于他的家族。話說這個名字中間的‘馮’是不是意味著他和廢材師兄祖上是一家人?”
“這倒不好說,馮這個字出現在德國名字最初只是用于表示來自哪里,所以說他們大概祖籍在同一個地方?但是不能說明他們是一家子?!睈鹑稣f,“赫爾佐格這個人的出身并不是貴族,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產人家,很難說這樣的家庭會對龍族有多么深入的了解。我更關心的地方在于赫爾佐格參與的基因項目似乎與龍族并沒有太大的關系,項目的內容主要是為了證明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人種,于是他們從全世界搜集不同人種的基因用于對比,我想他很可能是從這時才開始接觸到龍族的秘密?!?p> “怎么接觸到的?”路明非的腦袋還沒轉過彎來。
“看來你的混血種歷史課也學得不咋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歐洲混血種家族和日本混血種家族的戰(zhàn)場是隱藏在二戰(zhàn)之下的真正戰(zhàn)場,那是歐洲混血種第一次得知日本也存在混血種,在那之后才有了蛇岐八家和秘黨難舍難分的恩怨情仇?!睈鹑稣f,“我想日本作為德國的盟友國一定有很多的血統(tǒng)基因流入了德國科學院,混血種的血統(tǒng)與普通人的差異在基因技術下一目了然?!?p> “老大我大二下才限選混血種歷史那門課,而你知道的那大半年咱們都在日本......所以赫爾佐格應該是在那時候才知道混血種是什么東西?那他對龍族的了解來自哪里?在黑天鵝港與世隔絕就能研究出那么多嗎?”
“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如果說邦達列夫找上赫爾佐格本身就是一場陰謀,那么赫爾佐格在西伯利亞北部與世隔絕幾十年,邦達列夫是怎么選中他的呢?”諾諾幽幽地說。
“難道說赫爾佐格早就被盯上了?”路明非立刻明白了諾諾的意思,但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這該是什么樣的力量在赫爾佐格幾十年的人生中暗中操盤,一步一步地誘導他走上了白王的王座,最后又在秘黨的力量下將他毀滅。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如果不考慮運氣一類的因素,這應該是最有可能的結果。”諾諾聳聳肩,“如果一個古老的存在幾千年來都為了世界的王座而努力,那么一個赫爾佐格幾十年的人生對于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
“聽起來也沒錯,赫爾佐格還以為自己在食尸鬼的游戲中獲得了最后的勝利,卻不知道其實他也只是個等著被吃掉的食物?!睈鹑隼淅涞卣f,“這場血腥的游戲是時候該結束了?!?p> “幕后的人,就要忍不住了吧?”路明非輕聲說。
“無論幕后的人是誰,既然他是個真實存在的混蛋,那么我們就可以把他揪出來,是人我們就讓他付出代價,是龍我們就屠龍,”愷撒的雙拳緩緩攥緊,“在這場戰(zhàn)爭中的那么多人,他們被無辜地卷了進來,被他們當作游戲的食物吃掉了......他們怎么敢的!”
“是啊,”路明非的聲音低低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咬緊,“他們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