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永燃的瞳術(shù)師（上）

　　細(xì)雨絲絲，隨著微風(fēng)飄落。

　　明明是寒冬時節(jié)，有的地方尚還千里冰封，漢堡卻如同春天一樣溫暖。

　　人們不得不脫下了羽絨服，穿著旅游鞋踩在冰雪融化后的水坑里，任由雨絲飄落在臉上，街巷里煙霧靄靄。

　　楚子航不喜歡下雨天。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他是喜歡看下雨的，那時候他不懂什么雨巷中的油紙傘，不懂什么丁香般的姑娘，不過當(dāng)他看到書中的許仙撐著畫傘在西湖的斷橋偶遇了靜心千年的白素貞，也就有一種淡淡的溫柔在心里彌散開來。

　　于是他就總是會看著窗外的雨絲出神，想著也許有一天自己撐著傘出門的時候，也許就會遇到一只修煉千年的女妖，但是他不會像許仙和白素貞那樣被法海拆散，他要堅持自己的愛情，要自己去守護(hù)自己所愛的人。

　　可惜他就這樣等了好多年，沒有等到自己的白素貞，爸爸媽媽卻離婚了。

　　媽媽帶著他嫁給了繼父，那個姓鹿的企業(yè)家。講心里話繼父對他很好，繼父和媽媽為了他沒有再要孩子，媽媽有時候就會開玩笑說如果以后你爸爸退休了他的企業(yè)就全都可以繼承給你啦，那時候你就可以帶著你的企業(yè)闖進(jìn)世界五百強(qiáng)！

　　于是小小的楚子航就點(diǎn)點(diǎn)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如果按照父子傳承的角度來說，也許他以后會繼承的未必就是“爸爸”的事業(yè)，說不定會繼承那個男人的事業(yè)也說不定。

　　只是開車。

　　真是沒什么出息。

　　那時候他不會想到有一個詞語叫命運(yùn)弄人，后來的他真的繼承了那個男人的事業(yè)，只是不是開車。

　　在爸爸媽媽離婚后他對那個男人的印象就很少很少了，雖然那個男人也沒少聯(lián)系過自己，但是在他的印象里男人失約的次數(shù)更多。

　　也許男人其實也并沒有失約過那么多次，只是因為楚子航對他的失約十分在意而已。

　　于是男人和他見面最多的時候就在下雨天。

　　有的時候是開車接他回家，有的時候是帶他去洗澡，喝著可樂泡著渾湯，男人在他的耳邊滔滔不絕，他只是靜靜地倚在浴池邊緣，看著陰雨綿綿的城市，絲絲細(xì)雨一滴一滴地落在窗戶上。

　　男人和他講他應(yīng)該對他的媽媽好點(diǎn)，對他的繼父也不要那么冷淡，這樣以后他的繼父就會把財產(chǎn)都繼承給他啦巴拉巴拉。

　　于是他開始有些煩，連帶著感覺下雨都有些煩人了。

　　不知道那個男人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是真的想要他去繼承繼父的財產(chǎn)還是沒話找話，只是一句又一句地和自己的兒子提起繼父的話題，他的心里就不會......痛嗎？

　　只是那時的他并不知道，男人也許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心里其實是在滴血，誰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兒子和另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自己還要好言好語地勸他們好好過日子？

　　只是他無法給自己的妻兒一個安穩(wěn)甚至說安全的生活，所以他只能期待他們能不需要自己就過得更好點(diǎn)。

　　只是那時的楚子航不會明白。

　　等到他明白的時候，男人已經(jīng)走了。

　　也許只是因為討厭那個男人沒骨氣的叨嘮，楚子航開始討厭下雨，連帶著也忘記了自己小時候?qū)ο掠晏斓钠诖?，也忘了西湖上白衣長裙的女妖。

　　只是無論春雨秋雨，那個男人有機(jī)會還是會來學(xué)校接他，他其實有許多次都看到了那輛純黑色的邁巴赫在街角出現(xiàn)，但是他故意裝作沒看到，徑直鉆進(jìn)了“爸爸”派來接他的車。

　　只是“爸爸”的司機(jī)不會像男人那樣嘮叨，只是安安靜靜地開車，他也沒什么可以和司機(jī)嘮叨，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

　　看著雨滴落在車窗上，碎成一灘又一灘的水流順著車窗流下，映不出自己的臉。

　　直到那個夜晚，男人最后一次開車來接他回家，開上了那條高速公路。

　　楚子航的頭微微地發(fā)痛，似乎有什么畫面在腦海中浮現(xiàn)。

　　他站在走廊的窗前，班上的人全都走光了，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那里，因為接他的車還沒有來。

　　他掏出手機(jī)，撥打了一個熟悉的號碼，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地確認(rèn)過，沒有輸入錯誤，然后他按下“呼叫”。

　　沒有人接，只有一個好聽但機(jī)械的電子女聲說“對不起，您撥的號碼不存在，請查證再撥。”

　　他看向窗外的雨幕里，再也看不到那輛邁巴赫明亮的氙燈刺穿濃厚的雨幕，高速擺動的雨刷器后男人笑著對他招手。

　　下雨，又是下雨。

　　他坐在面包車的后座上，身旁坐著路明非，愷撒和諾諾坐在前排，副駕上坐著芬格爾。

　　雨越來越大，從最開始的細(xì)雨綿綿變成了中雨，雨滴打在車窗上的聲音噼里啪啦。

　　“元素亂流越來越嚴(yán)重了?！睈鹑隹戳艘谎鄞巴猓谏年幵普诒瘟颂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司機(jī)烏拉烏拉地說著德語，和芬格爾聊的很開心，也不知道在討論什么有趣的話題，或者只是拜仁慕尼黑今年又有機(jī)會奪得歐冠，因為楚子航看到司機(jī)穿的是帶著拜仁隊徽的外套。

　　楚子航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條什么線，斷掉了，風(fēng)箏帶著那根斷掉的線消失在天際里。

　　但是現(xiàn)在這條斷掉的線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好像他伸出手就能把斷掉的線接上。

　　他的心里好像沉睡著什么，隨著雨勢的加大而被驚醒了。

　　是什么呢？

　　楚子航疑惑地瞇了瞇眼睛，看著雨滴在車窗上被拍得粉碎。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在哪里泡澡，忘了是和誰，但是不是和那個男人，因為那個男人從來都沒有帶他去日式的木桶里泡過澡，更不可能他在泡澡的時候枕著刀鞘聽窗外的雨聲，不是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的那種豪情，而是有種少年聽雨歌樓上的閑愁。

　　可是是和誰呢？他只記得和他一起泡澡的還有兩個人，在木桶里泡著澡插科打諢，窗外也是陰沉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