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信仰的祛昧
“我錯了?!?p> 卡倫模糊地聽到了跪在地上的同伴的懺悔,他以為對方只是在為自己的失言表達悔意,正想回應什么卻聽到一聲大吼。
“巴力神榮耀?!?p> 他的同伴用腰腹力量撐起身體,將腦袋重重砸在木頭地板上,一次又一次。
卡倫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士兵們將對方拉起來綁在柱子上,而此時對方似乎已經(jīng)昏死過去,只有額頭的鮮血在不斷流淌。
卡倫突然癡癡地笑了,之前他對于自己的行為多有懺悔,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再猶豫了。
伊安神情復雜地看向克雷蒙特主教和市民們,主教的話語引起了后者的贊同。
不論是否自愿,移民到佩特拉的市民們多多少少都有些生活中的不如意,除去少數(shù)野心家外,多數(shù)人都是在家鄉(xiāng)難以生活才選擇背井離鄉(xiāng)。
而主教所描述的情況基本也算是真實的。
帝國內(nèi)的公教徒生活確實在變得糟糕,產(chǎn)生了越來越多的無地農(nóng)民、城市無產(chǎn)者、流民。
其中,少不了那些工匠、工場主、商人的發(fā)光發(fā)熱。
克雷蒙特主教利用市民們對于這些人的厭惡,試圖將這種厭惡轉嫁到異端身上。
他的嫁禍并不是空穴來風,城市中的工匠、工場主、商人確實是異端派系的主要支持者,他們?yōu)榱双@得更多利益,選擇抱團抵抗教廷的控制。
對于教義的不同理解和儀式的不同操作,是他們表達自身認同的方式。
而肉眼可見的,這些人要比公教徒更富有,生活更好。
順理成章得,公教徒會將問題歸咎在異端身上,認為是他們偷走了自己的錢。
伊安在一陣恍惚中閉上雙眼,腦海中回想著市民浪潮時的場景和主教剛剛的話語。
或許主教并不是想將公教徒生活困難的問題嫁禍給異端,而是他本身就是如此認為的,只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但這樣的解釋并不是真實的情況,只是浮在表面的沙塵。
伊安緩緩睜開雙眼,他感覺到占大多數(shù)的公教徒開始對于審判罪犯產(chǎn)生了動搖,這種動搖的力量來自于他們自己的痛苦經(jīng)歷。
“你們認為主教說得是正確的?是那些異端先傷害的你們,而那些罪犯是在幫助你們。”
市民們沒有回應,但他們的沉默已經(jīng)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他冷峻地目光掃過市民:“曾經(jīng)有一對夫妻,他們本來生活在潘諾尼亞,共同經(jīng)營著他們父輩傳下來的一家小酒館,他們安分地生活著,沒有參與過任何抗議,也沒有坑害過任何一位顧客。巴力神眷顧,他們順利的生下了一個女孩,本來那位女孩會像他們一樣從父母手中繼承那家酒館,安定、平和、穩(wěn)定的度過自己的一生。”
“直到當?shù)氐念I主以異端信仰為由剝奪了他們的財產(chǎn),并把他們流放到了佩特拉,和你們一樣失去了自己曾所擁有的東西。然后他們帶著自己的女兒來到這里,向商人們借了錢重新辦起了一家酒館,生意蒸蒸日上,預計今年年底就能還清借款。”
“然后隕涕日來了,他們的生活被瞬間毀滅,酒館被摧毀殆盡,他們也死在了暴動中,只有他們的女兒活了下來。告訴我,是誰傷害了他們?”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連一絲嘈雜聲都沒有。
片刻后,伊安指著前排的一位市民問道:“告訴我,是誰傷害了他們?”
被點名的市民慌張地左右張望幾眼,在確認總督是在指著自己后,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是暴徒傷害了他們。”
他并不滿足,向著對方大聲吼道:“大聲點!”
市民被嚇了一跳,但還是大聲喊道:“是暴徒!”
伊安手臂一揮:“沒錯!是暴徒。但不止如此,還有他們的領主!不用我說你們也都猜到了那些被剝奪的財產(chǎn)都落到了誰的口袋里。”
“這家人的男主人叫做老鮑爾斯,就是那家被襲擊的酒館的主人??纯茨銈兛谥械漠惗耍纯茨銈冄壑械募雍φ?,你們經(jīng)歷的苦難是何其相似?!?p> 經(jīng)過他的解釋,有些市民已經(jīng)開始在胸前祈禱,似乎是在懺悔自己剛剛愚蠢。
伊安喘了口氣,他向市民們呼喊道:“佩特拉是座嶄新的城市,那些被迫來到這里的異端只會比你們的處境更糟糕,所以認清楚你們的敵人,而不要把矛頭對準無辜的人。”
“誠然,你們曾經(jīng)或許都受到過異端的傷害。但記住傷害你們的是莊園主、是工匠、是工場主、是商人、是放貸人、而不是什么異端?!?p> “促使他們攫取金錢的是他們的身份而不是信仰,巴力神從沒告訴他們這么做。”
作為本應是主角的三位法官,此時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裝不存在,偶爾私下交流一下感想。
赫爾曼法官用眼神示意:“看左邊,有些人似乎已經(jīng)要哭出來了。”
因美爾法官認同的點點頭:“我贊同總督的話,以我們的經(jīng)驗看,如果生活難以為繼,一定是部落首領太過貪婪,而不是沙漠之神太過嚴苛。”
“咳,你們難道不覺得總督和主教兩人跑題了嗎?”弗昂大法官嘴巴微張,只用舌頭說話。
赫爾曼分辨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話語:“不用太在意,現(xiàn)在沒人關注我們幾個。”
因美爾沉聲說道:“其實我現(xiàn)在多少能理解總督的意思,這次審判的重點不在于能否吊死那幾個罪犯,也不在于對主教產(chǎn)生多少打擊,而在于驅散市民之間因信仰產(chǎn)生的仇恨。將隕涕日暴動回歸本質,暴動就是暴動,殺人就是殺人。”
“不得不說,總督確實有獨特的思考,不僅是對安度因人的善意,還是對貿(mào)易的開放態(tài)度,再到現(xiàn)在對信仰的……”
赫爾曼補充道:“祛昧,我從胡斯派教士那里學來的詞匯?!?p> 因美爾斟酌片刻:“對,非常恰當?shù)脑~匯。從這些方面來看,總督確實與常人不同。”
“但克雷蒙特主教的突然出實屬意料之外,不知道這次審判該如何收場?!?p> 隨著弗昂的話語,三人重回木頭人狀態(tài)。
而市民們似乎也消化完了伊安的小故事,不再將自己的經(jīng)歷代入其中。
伊安頗為滿意,語氣不自覺地緩和了些:
“對于信仰的不同理解是神學家和教廷該操心的事情,我們不需要關心自己的鄰居是否和自己一樣領受圣餐,或是是否一樣進行祈禱,我們只需要關心他們是否對我們具有惡意?!?p> “現(xiàn)在讓我們回到這些觸犯律法的犯人身上,我建議將他們處以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