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奔青天花留春，
人聚金銀壽辭人。
莫若眼前粥一碗，
賞罷今朝待明晨。
靈兒靜坐禪修，忽而聽得小孩子嘻哈為樂，睜眼看去，小松鼠隱隱于孩童體中，褐衣矮褲，正翻跟頭玩耍。靈兒高興地笑道：
“恭喜你啊。”
小松鼠高興地答道：“謝謝姐姐！給弟弟取個(gè)名字吧？”
靈兒笑道：“好啊。按照人間習(xí)俗，就叫‘賀小松’吧，記住，不是褐衣矮褲的顏色的‘褐’，是姓賀的‘賀’，‘小松’，就是小松鼠的‘小松’。怎么樣？”
小松鼠高興地翻跟頭，笑道：“好聽好聽！姐姐，打擾你清修了。小松送姐姐一棵千年首烏賠罪，好不好？”
靈兒笑道：“無妨。萬物皆有靈性，既已千年，已生慧根，不宜加害。然，可為好友嘛?！?p> 賀小松笑道：“姐姐菩薩心腸，小松此生跟隨姐姐了。我?guī)Ы憬闳ィ蛟S她也已修成人形，帶她一起去人間玩耍。嘿嘿?！?p> 靈兒笑道：“好啊。前面帶路。呵呵呵。”
靈兒忽然感覺有個(gè)小伙伴很不錯(cuò)，聊聊天也好。見賀小松自己背起小竹簍，飛身而下，便也跟著下來。
到了望君峰腳下，賀小松飛也似圍著山峰跑了一圈，有點(diǎn)垂頭喪氣，又有點(diǎn)興高采烈，矛盾著臉色就回到靈兒身邊，說道：
“姐姐，好多靈性鮮草！只是，沒找到首烏?！?p> 靈兒笑道：“你如此風(fēng)風(fēng)火火，還不嚇跑人家？可呼喚于她，若是喜歡，可與共出山玩耍?！?p> 賀小松答應(yīng)一聲，便娃聲娃氣地呼喊：“首烏妹妹，你愿意出山玩耍嗎？可隨著靈兒姐姐一同游歷人間！”
賀小松將話語沿著山峰吹拂一圈，只聽一個(gè)女娃聲音傳回：
“姐姐，我與萬年老松盤根錯(cuò)節(jié)，老人家要我陪伴于他，不讓我走，我出不去啊?！?p> 靈兒與賀小松循聲找去，見一老松遮天蔽日，根部有一傷洞，湊近望向洞中，一棵碩大的首烏盤旋扭結(jié)，長(zhǎng)滿樹洞，若不砍開樹洞，根本拿不出來。賀小松少不更事，馬上說道：
“老爹，你老腿腳不便，讓首烏妹妹和我們出去見識(shí)見識(shí)吧？”
只聽老松答道：“知道啦。我一生努力，也未修成人形，虧了小烏滋養(yǎng)，茍活至今。只怕我倒下，小烏裸露在外，被奸人所害。如今有靈兒姑娘照應(yīng)，我也可瞑目了?！?p> 老松說完，只聽“咔咔”聲響，老松無風(fēng)自倒，“轟隆隆咔嚓嚓”不絕于耳，老松自斷根莖，露出下面大大的首烏。只見那首烏舒枝展葉，轉(zhuǎn)眼半人高，枝葉需幾人環(huán)抱，繼而悠悠旋轉(zhuǎn)，帶著大大的根拔地而起，落在地上，變成一個(gè)漆黑頭發(fā)，黑褲綠襖的小姑娘，純純美美。小姑娘胖乎乎蔥蔥小手合二為一，施禮道：
“靈兒姐姐，小哥哥?！?p> 靈兒著實(shí)喜愛，便道：“好，好，這是小松鼠，叫‘賀小松’。你叫‘何小烏’怎么樣？”
小姑娘高興地笑道：“小烏謝謝姐姐！小松哥哥?！?p> 靈兒笑道：“好。我們?nèi)ヒ娮R(shí)人間煙火，順路可行好事，積德修行。好不好？”
兩個(gè)初修人形的小妖仙自然高興，人間是極好的去處，有靈性的萬物都苦修不輟，修成人形，便可體驗(yàn)人間，再積德修行，便可脫了妖籍，根據(jù)苦修歲月和歷盡劫波初心不改，轉(zhuǎn)而為人或轉(zhuǎn)而為仙。由于白靈兒在望君峰苦修幾千年，未行惡事，使得望君峰周圍很多模仿她的修行者，最先開始模仿的便是這小松鼠和何首烏，還有一只鸚鵡。但鸚鵡修成人言，便自己去人間游歷，被抓到關(guān)在籠子里，倒買倒賣不知到何處去了。
于是，三人拜別老松，邊走邊聊，靈兒也告誡人間需要小心行事之處，行程便慢了，出了望君山，已是傍晚。山腳下思君河靜靜流淌，微風(fēng)拂面，很是愜意。忽聽上游飄下的一只篷船傳來吟誦聲：
細(xì)草拂微風(fēng)，
晚山迎短棹。
垂楊掛殘?jiān)拢?p> 春水送行舟。
靈兒聽著很是應(yīng)景，但好像在哪本書里看到過，一時(shí)又想不起來。于是，為兩個(gè)小妖仙解釋了一下，便加快腳程，來到集鎮(zhèn)。靈兒本想去白靈茶樓看看，但轉(zhuǎn)而又想，鄧只吾和貝兒早已成神，幾百年過去，茶樓未必有人記得她了，即便記得，自己去了引起猜測(cè)，生出意外反而不好，便隨便找了一家客棧休息，準(zhǔn)備第二天再看看兩人的墓，是否還有人管理。
兩個(gè)小妖仙很乖，一夜無話，清早出發(fā)，三人來到鐘未之和易家囡墓前。靈兒見鐘家墓地多了很多墳?zāi)?，都很整潔，沒有雜草，護(hù)院樹郁郁蔥蔥，欣慰之余，又是感嘆，念道：
“死去原已萬事空，
桃花梅花何不同？
情為何物參不盡，
花落畢竟流水中。
容顏荒去倏然老，
瞬息夏秋春替冬。
百年之后塵歸土，
輕煙半縷遇風(fēng)窮。”
人間終歸俗念居多，沒幾人參透，逝者如煙，隨風(fēng)而散。更可笑一世奔波勞苦，聚斂錢財(cái)，不見大好時(shí)光，都被銅臭淹沒，何苦？
靈兒帶著小妖仙，一路走，一路賞，不知不覺來到江南水鄉(xiāng)。靈兒想起有形容江南水鄉(xiāng)的詩句，便也湊了一首，也不知道是否雷同：
半畝清塘千竿竹，
一片白云蔽柳疏。
秋深野鶴唳殘?jiān)拢?p> 春暮子規(guī)啼落珠。
三人停停走走，品嘗人間美味，又來到一家客棧投宿，牌匾上寫著“修為”兩個(gè)字，再看楹聯(lián)：
在世無過百年，總要做好人，存好心，留個(gè)后代榜樣；
謀生各有恒業(yè)，哪得管閑事，說閑話，荒我正經(jīng)工夫。
靈兒又感覺在哪里看見過，但也無妨，且“修為”二字很是契合三人所為，便住下了。
靈兒三人的房間在二樓，后院是個(gè)半菜半花的花園，不大，也有幾棵果樹，打開窗子，空氣很好。入夜，靈兒開著窗子，賞鑒古樓夜色，見對(duì)面二樓窗紗內(nèi)倩影照窗，片刻之后，又吟誦出聲：
“靜中樓閣深春雨，
遠(yuǎn)處簾櫳半夜燈。
杏子輕紗初脫暖，
梨花深院自多風(fēng)?！?p> 靈兒感覺那聲音幽幽怨怨，仿佛無盡的心事無人訴說，只能寄情詩意，便道：
“江南春深塞北冬，
世間百態(tài)各不同。
何故閑看惜花落？
不見新實(shí)沐雨中？”
對(duì)面稍頓了一下，然后嘆聲氣道：
“春華秋實(shí)忙不見，
最忌臘月月當(dāng)樓。
冷眼人間桂子苦，
我心戚戚空祈求?！?p> 靈兒聽罷，知道又是空守閨房，為情所困的一個(gè)人，似乎每年只有年尾年初幾日相聚。自己前日剛剛感慨有人奔波勞苦只為錢財(cái)，今日便遇見相似之家，看來相似之人還不少。便也嘆息道：
“稍耐貧賤難富貴，
稍安勤苦不安閑。
忍疼忍痛何忍癢？
富貴閑散癢達(dá)官。”
對(duì)面人聽罷，說道：“姐姐高見?？煞裣嘁姅⒃?？”
靈兒答道：“閑散之人，隨時(shí)恭候?！?p> 對(duì)面高興地說道：“姐姐稍待，妹妹這就前來?！?p> 只見對(duì)面人影晃動(dòng)，片刻，后門開處，有丫鬟撐傘，沿著花園小路便過來一位苗條女子，夜里看不清容貌，燈籠在忙著照路。靈兒這才明白，客棧也有后門，看來這四合大院是同一家的。又過片刻，便有人敲門。靈兒隔門看去，見一年輕女子，瘦削病態(tài)，發(fā)鬢花白，大約二十多歲年紀(jì)，卻如四十中年。
靈兒開門迎客，那女子與丫鬟瞬間被靈兒的美貌驚呆了，直勾勾看著忘了寒暄。靈兒只好伸手拉著女子胳膊，到桌前坐下用茶。女子一時(shí)羞怯，紅暈滿腮，對(duì)答也支支吾吾，又驚訝于兩個(gè)漂亮孩童，好一會(huì)兒才鎮(zhèn)定下來，二人慢慢聊出始末。
原來，女子姓李，名杏兒，嫁入這黎姓人家已近十載。李杏兒天資聰穎，美貌大方，待人接物無可挑剔，深得婆家賞識(shí)。但丈夫因在外歷練，只有過年才回家小住，一直也沒有生得一男半女。加之聚少離多，李杏兒漸漸郁郁寡歡，閑愁不斷，繼而郁結(jié)成病，厭食厭客，人便日漸消瘦，弱質(zhì)寒單，繼而年少而生白發(fā)，顯得蒼老起來。而婆家除了生意錢財(cái)，其它稍不在意，只是延請(qǐng)醫(yī)者開方抓藥，也沒什么效果，便聽天由命了。李杏兒也只有愁腸百結(jié)，再無主意。然而，越是如此，越是郁郁寡歡，越是郁郁寡歡，越是沉疴加重，繼而越發(fā)瘦弱蒼老，成了惡性循環(huán)。
靈兒也沒什么好辦法，只好說道：“人生在世，不過百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夫妻之間，貴在以誠(chéng)相待，妹妹思君心切，何不據(jù)實(shí)已告？有何羞愧難當(dāng)？人之常情也。存下金銀百萬，倘若后繼無人，又有何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食可果腹，衣可御寒，足矣。若然外存家室，請(qǐng)休書一封，兩不相欠。強(qiáng)于終日郁郁凄凄，心中煩悶?！?p> 李杏兒深以為然，拜別而去，相約明日閨中敘話。而靈兒便商量何小烏剪一點(diǎn)指甲，又剪一絲頭發(fā)，給李杏兒服用。小烏高興地答應(yīng)了，指甲落地，即刻顯出原形，是一段首烏根須，而發(fā)絲則是一段首烏莖葉。靈兒稍加煉制，保汁去水，又和小松要了一顆萬年老松的松果，包在一起。
第二日，靈兒帶著小烏小松，由后門前來與李杏兒見面，二人相談甚歡，不啻姐妹。靈兒便贈(zèng)與藥材，言說乃祖?zhèn)髅胤剑€需幾種平常藥材搭配使用。而李杏兒用藥期間，早已諳熟藥方，見靈兒方劑并無異樣，便笑說此方無用。靈兒便要她加入贈(zèng)藥試一試，萬一有效，也是好事。李杏兒盛情難卻，便讓丫鬟按方抓藥，回來便開始熬制。
二人共進(jìn)午餐之后，靈兒告辭歸去，相約明日。而李杏兒惦記靈兒為何極力推薦藥方，便來到自己私廚查看丫鬟熬藥。才開廚門，濃郁藥香便撲鼻而來，較以往藥香強(qiáng)烈何止千倍。李杏兒心中疑惑，詰問丫鬟，藥方可曾改換。丫鬟據(jù)實(shí)已告，與之前藥方分毫不差，同時(shí)也奇怪此次藥香之濃郁，唯有白姑娘的贈(zèng)藥可以解釋。于是，三遍已過，合而為一，又按照靈兒囑咐，一次便喝了。人說良藥苦口，李杏兒卻感到奇香無比，甘甜可口，雖然奇怪，但感覺舒適，便也沒有在意。
晨起，李杏兒需潔面梳妝，也好與靈兒見面，而丫鬟卻見面便驚喜大叫，搞的李杏兒莫名其妙。丫鬟也不解釋，拉著李杏兒坐在梳妝臺(tái)前，讓她自己觀看。李杏兒見鏡中自己青春粉面，秀發(fā)烏黑，哪有面慘衰鬢的影子，不禁驚訝過后，喜淚漣漣，繼而又明白靈兒所贈(zèng)藥物之貴重神奇。立刻前去拜謝重恩。然而，靈兒三人早已退房而去，不知所蹤。
李杏兒心知有幸得遇奇人，好在發(fā)現(xiàn)藥香濃郁之時(shí)，便囑咐丫鬟暫且不要倒掉藥渣。于是，返回閨房，梳洗打扮之后，帶著丫鬟來到自家前堂藥鋪，咨詢藥師。藥師本就與少夫人熟絡(luò)，見少夫人青春靚麗，更勝?gòu)那?，訝異不已。而依著少夫人要求，檢驗(yàn)藥渣，才明白緣由，便告知：
“少夫人，何處得來如此寶物？此乃千年神藥，萬年神果。少夫人德行感動(dòng)天地，此生無病矣！藥渣仍有奇效，稍加少許，可滋陰補(bǔ)陽，白發(fā)生黑。少夫人如何處置？”
李杏兒驚嘆不已，便道：“但憑藥師分配，贈(zèng)與有緣之人吧。如此，也算積德行善。仙人恩賜，乃我之幸，我等懸壺濟(jì)世，不可貪得無厭。”
藥師唯唯，又問神藥來歷，得知其人已杳，不禁唏噓。而李杏兒令藥師書信少爺，言明此事，便也歸去疾書。李杏兒深知靈兒善意，洋洋灑灑，誠(chéng)心為書，何止千文。寄予夫君，靜待回音。
然而，月余沒有回信，李杏兒每日殷殷切切，翹首以待。忽一日，丫鬟跑回稟告，少爺賣掉外阜生意，多輛車馬歸家來了。李杏兒喜極而泣，深深感激靈兒大恩，乃憑記憶畫像供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