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跡么……”
被兩位祭祀稱為圣主的男子手指有規(guī)律地輕扣著座椅扶手,忽地嗤笑起來,“能被區(qū)區(qū)人間力量輕而易舉擊垮的,也能叫做神跡么?”
候立階下的亂恒、亂定兩人當即冷汗泠泠大氣也不敢出。
“也罷,總歸是成功溝通了‘藏角親王’,獲得過祂的注視與賜福,勉勉強強叫做神跡也無傷大雅?!备咦奚邎D騰之下的圣主自問自答。
“接下來仔細說說你口中那個作薇山的弟子?!彼谅暦愿?。
事實上,在靈蠱派的圣蟲以戰(zhàn)場上四處鼓蕩的廢棄能量重生為神憑之時,兩位躲在暗處遠遠觀戰(zhàn)的“無鱗貴人”便被黃雀在后的作薇山長老不疑真人發(fā)現(xiàn)并四散而逃。
——畢竟是在作薇山臥榻之側,一旦與人交手給纏上個三五分鐘,被生擒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的結局。
所以亂恒和那位老邁的護法的第一反應就是分頭跑路,盡量在不疑真人手中逃脫。
也就是說,亂恒其實對后續(xù)發(fā)生在戰(zhàn)場上的事情一概不知。
然而此刻被自家組織首領詳細問詢,她卻絲毫不見有驚慌。因為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一定可以為整個任務的失利提供絕對充分的理由,為她本人贏得一線生機。
“那個少年……他完全無視了神威!”
果然如她所料,圣主在聽到自己的報告的一瞬間,整個人的氣勢為之一變。
盡管他依舊維持著隨意的坐姿,但敲擊扶手的頎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明顯一頓,節(jié)奏被完全打亂。
“關于他的消息,說具體些?!笔ブ骼淙婚_口。
“由于接觸時間過短,除了對方境界不過御氣巔峰,是作薇山嫡傳弟子之外,使用一手火焰術法之外,沒有任何其他有價值的情報?!眮y恒匆忙跪下請罪,“屬下無能!”
“無能并不可怕,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就還算有值得重復使用的價值?!笔ブ魈疠p扣扶手的左手覆在額間,“你們搞砸了‘五柱神鼎’謀劃百年的大計,若是不領責罰難免不能服眾?!?p> “——念在大家同為親王眷屬,你這次又是非戰(zhàn)之罪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圣主毫無感情地開口吩咐道。
“去作薇山查清那位少年的消息?!?p> 早已伏在階下微微發(fā)抖的亂恒祭祀這才松了口氣,趕忙準備謝恩。
盡管深入作薇山勢力范圍潛伏調查對她而言是一件近乎自殺的危險任務,但比起現(xiàn)在就被宗規(guī)懲戒送到“五柱神鼎”聽候處置,已然算是從寬發(fā)落。
“謝圣主寬厚,屬下定……”
“亂定?!敝徊贿^她感恩戴德的流程還未走完,高背椅上做坐著的男子便無視般將其打斷。
短暫的沉默之后,亂定剛忙上前一步恭敬回應,“屬下在!”
“帶她去神龕。”圣主冷漠地開口,隨后旁若無人地起身離去。
在聽到他的話的同時,階下一跪一立的兩位黑袍祭祀同時身影劇震。
“屬下領命!”亂定壓下心頭涌起的巨浪,當即抬手施展了一個術法出其不意地失神半晌的亂恒五花大綁。
“得罪了!”他苦笑著致歉。
“不!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被一圈又一圈黑霧捆了個結結實實的亂恒在無形的地板上死命撲騰掙扎,與腳下淵底翻滾的巖漿池一搭配,倒像只被架在火上炙烤的某種……活犧牲。
她聲嘶力竭的呼號在巖漿為底的大殿間飄蕩,最終化作幽幽涼風中嗚咽的回響。
“圣主!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作薇山,一個十六歲的大男孩站在青苗峰的廣場上,正奮力在兩位身著內門弟子服色、腰掛執(zhí)法堂身份牌的青年手下掙扎。
他面前那枚一人高的碩大無字白玉石碑表面,觸目驚心的鮮紅色正在緩緩消退。
在那大聲呼喊的大男孩正前方的觀禮臺上,三張桌案作為主席整齊分列。
徐進之一臉死氣沉沉地坐在一男一女兩位執(zhí)事中間,冷冷地看著小廣場的漢白玉石臺上那呼喊抗議的同齡人。
在徐進之左邊,那個一臉云淡風輕看不出情緒正輕輕以手撫須的中年男人,是采良峰的執(zhí)事之一,名叫昆疑。
而他的右邊,那個看起來風華正茂的女子則一臉難看,眉頭緊鎖。她叫羅境,是青苗峰執(zhí)事之一。
在他們三位端坐的主席之后,又各有幾位弟子分別陪坐其后。
而李素君和柳退思此刻就坐在徐進之的席位后邊。
眼前這場幾乎齊聚了作薇山外門弟子近六百人的盛大集會,正是為即將要舉辦的一年一度的內門弟子考核展開的正式資格審核。
青苗峰所有經(jīng)過初步篩選的竹院弟子此刻都齊聚于此,等待著決定命運的那場選拔的第一步。
只有通過這次正式資格審核,他們才算有了參加內門弟子選拔的門票。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那個被人押住的少年依舊還在大聲喧嘩。
“這樣是哪樣?”徐進之興趣缺缺地看著被羈押那人,“是指你意圖在測驗境界之時作弊,給人當場捉拿這樣?”
“熱鬧還沒看夠?”他敲著額角向那倆執(zhí)法堂弟子吩咐,“把他叉出去,然后喊下一個?!?p> “你們敢!我爹……”
“你爹是川中劉家的家主嘛!這誰不知道?”徐進之瞥了眼面前桌案上攤開的資料,不屑地笑了起來,“但是這和你不僅審核不過,還意圖作弊當場被抓有什么關系?”
“再胡鬧下去可就不是背處分那么簡單了?!彼粗鴿M臉不甘的同齡少年,一字一句認真道。
那個大男孩聞言,情緒頓時十分激動起來,“請各位師叔給個機會……只要半個月,不!就十天!我就能正式突破到御氣·六了!還來得及參加內門考核……”
顯然,對于徐進之的警告,對方并未放在心上,依舊還在使性子掙扎。
徐進之看著那個撒潑打諢的人,臉色逐漸變冷,“執(zhí)法堂弟子聽令!青苗峰竹院弟子劉知禮,資格審核作弊,擾亂現(xiàn)場秩序并屢教不改,記大過處分改為革除仙籍,即日起逐出作薇山,立刻執(zhí)行?!?p> 一旁的青苗峰執(zhí)事羅境見話音剛落后的一瞬間整個集會上都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自己,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而那被徐進之宣判了在修仙一途死刑的少年也頓時面無血色,整個人立時便軟了下去,多虧給兩個執(zhí)法堂弟子架著才不至于癱倒在地。
“徐師叔……”他聲音顫抖似乎還有話說,卻給徐進之當場打斷。
“叉出去!”
“你們兩個,”他吩咐完,又看向場中的兩個正要離去的執(zhí)法堂內門弟子,“把人丟下山后,記得自己回執(zhí)法堂領罰,不要讓我去通知你們執(zhí)事?!?p> 那兩個執(zhí)法弟子當即面色齊齊微變,再不敢耽擱二話不說壓著爛泥一樣的劉知禮匆匆去了。
徐進之目送對方的身影消失,這才又最后看了一眼手頭的資料。
在境界一欄,寫著劉知禮的資料上寫著御氣·六三個規(guī)整的小楷。
正式資格審核之前,青苗峰內部會先進行一輪摸底調查,將境界合格的人選提前篩選出來減小后續(xù)工作量。
但那些通過篩選的弟子當中每年都不乏用各種手段以虛假境界瞞過第一輪摸底的家伙。
他們絕大多數(shù)都是像剛才被叉出去那個劉家小子一樣,本身實力已經(jīng)接近御氣·六這個標準,家里又有點勢力,能夠提供許多奇奇怪怪的法器讓境界看起來虛高,意圖以此糊弄過考核的人。
只不過這些小把戲在那尊無字白玉石碑面前全部無所遁形。
這場正式的資格審核就是為了把這些濫竽充數(shù)、抱著僥幸心理的人通通抓出來。
當然,通常情況下這個環(huán)節(jié)有長老坐鎮(zhèn),這些家伙一般是不敢像剛才那樣被抓了現(xiàn)行還依舊那么明目張膽的。
只不過今年有些特殊情況。
負責掛名主持內門考核的長老聽閑峰不疑真人沒有親至,而是將職責全權委托給了自己的代授弟子徐進之。
——雖然當時這件事是丟給了如意居,而如意居的話事人又是李素君,但并不妨礙所有人都以為是徐進之負責主持這次的內門考核。
青苗峰與采良峰的執(zhí)事自然不敢對此有任何異議,只默默做好大多數(shù)工作并盡量配合這個年齡最小的師弟完成這個重要任務。
畢竟他們大多數(shù)都親自參加過了徐進之的拜師典禮,知道這個與廣大外門弟子同齡的小家伙其實是掌門的關門弟子。
這些人對此心知肚明,可不代表接受考核的家伙們就都給面子。
看著高坐主席上的那個同齡人,許多竹院接受考核的弟子此前其實并沒有明確的概念,往往都抱著輕視心態(tài)。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紀,憑什么就你一副睨視天下的姿態(tài)?
當然大部分人可能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畢竟能在作薇山外門以五年時間修行到內門考核標準的人,幾乎不會存在一個真正的傻逼的。
而那極少數(shù)的個例,眼下正在以自身的悲慘遭遇向眾人宣告,為什么徐進之能擺著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態(tài)坐在高臺上。
一言便可決他人命運生死。
無論怎么懷疑對方的實力或者資格,都不能改變他手握大權的現(xiàn)實。
若是存心欺他少不更事,劉知禮就是下場。
這算是徐進之在這群天之驕子步入內門前給他們上的第一課。
“下一個?!?p> 他看著滿場鴉雀無聲,無所謂地看向下一份個人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