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術的學習過程本身，實際上也屬于儀術的一部分，稱為‘前置儀術’。之前也說過了，儀術本身是一個寬泛的概念。繁瑣復雜的法陣、戰(zhàn)斗的技巧、祭祀神明的儀式……這些都囊括在儀術這一概念之中?！?p> 艾倫一邊用一塊看起來起碼有十幾年沒洗過的抹布擦拭著一個小坩堝，一邊頭也不回地朝著夏洛說道：“而想要掌握儀術，通過文字和圖像是不行的。你需執(zhí)行一場前置儀術，與某個種族的烙印建立聯(lián)系，獲取相應的知識。那之后，儀術的知識、效果，就會以超凡的方式自動浮現(xiàn)在學習者的腦海之中，剩下的無非就是練習和掌握了?！?p> 這……聽起來有些像是記憶操縱啊。
夏洛忍不住想到。他不太喜歡這種“腦子里有不屬于自己記憶出現(xiàn)”的感覺，那會讓他懷疑自己意志的純粹性。
“一切的超凡力量都源自秘符文，儀術也并不例外，只是和秘術不同，儀術的力量并非源自我們銘刻于秘術塔上的秘符文，而是源自上位種族的種族烙印，既：‘種族秘符文’?！?p> “種族……秘符文？”夏洛挑了挑眉。這又是一個全新的名詞。
“是的，種族秘符文。上位種族，又名‘超凡種族’，它們之所以優(yōu)于我們?nèi)祟悺⑷鍙恼Q生起便天然處于第四密度，其根本原因，便是‘種族秘符文’的存在?！?p> 繼續(xù)著自己手上的動作，艾倫解釋道：“報社對‘種族秘符文’的記載語焉不詳，我也知之甚少。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上位種族除了和我們?nèi)祟愵愃?、同樣可以銘刻秘符文于秘術塔上外，它們還以族群為單位，有著獨立于秘術塔的額外秘符文賦予它們超凡之力，也就是種族秘符文。比如深海獵手的‘深淵呼喚’、蘇伊的‘星之鞭’，就是來自于它們各自族群的種族秘符文?！?p> “我們?nèi)祟悇?chuàng)造出的儀術，就是通過先賢的探索、和那些上位種族的種族秘符文建立起淺薄的聯(lián)系，從中竊取出一絲超凡力量，為我們所用的技巧。我們?nèi)祟悾]有種族秘符文的存在，因此只能從其他方向?qū)ふ页雎罚瑥浹a力量上的差距?！?p> “種族秘符文存在諸多謎題。有的學者認為，當我們?nèi)祟悡碛蟹N族秘符文的那一刻，就是我們晉升為全新的上位種族的時候。而也有反對者認為，并非獲得種族秘符文才成為上位種族，而是因為生而為上位種族，所以才有種族秘符文。兩方觀點的支持者，誰都無法給出支持自己論點的證據(jù)，至今仍在爭辯不休?！?p> “哦，順道一題，諸多凡人所謂的‘神秘學儀式’，其實就是對儀術的拙劣模仿。沒有蘊含靈性的超凡材料，他們根本什么都施展不出來……當然，偶爾也有因為這樣那樣的巧合而真的發(fā)生了超凡世界的特例存在。而那時，就輪到我們超凡記者出動了。”
“拙劣模仿……嗎？”夏洛喃喃自語道。
他想起了霍蘭德筆記本中所記載的“阿斯特沙崇高視野”儀式。那究竟是貨真價實的儀術，還是因為偶然而產(chǎn)生的超凡現(xiàn)象呢？
……之前厄澤特撿到大便宜的態(tài)度，似乎可以當成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么，問題又來了。這個真正蘊含著超凡力量的儀術……究竟是哪位“同好”，懷著怎樣的心態(tài)，告知于霍蘭德的呢？
夏洛低頭沉思，而艾倫的聲音再次響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前置儀術，至少報社對我們這些記者開放的前置儀術，都不難布置，只需要繪制一些圖案、布置一些道具就好，不需要某種蘊含未知力量的語言，不需要超凡者靈性的參與……畢竟這只是前置儀術而已。”
“星之鞭所需的前置儀術，需要材料為：足夠保持燃燒狀態(tài)超過一小時的星界燭一根、星云蝶的完整蝶翼一份、虹彩蘭種子一把、無肉眼可見雜質(zhì)的清水五百毫升。嗯，星界燭的備份有些不夠了，等下報備后勤部門讓他們補上……”
只見艾倫輕車熟路地走到房間邊緣處，打開一扇柜門，從里面取出一根通體漆黑、讓人聯(lián)想到無星夜空的蠟燭：“這就是星界燭，能夠模糊物質(zhì)世界和星空的界限、蘊含著靈性的超凡材料。它是許多儀術的必需品，因此缺口很大，是這儲物室里補充頻率最高的材料之一?！?p> 夏洛一言不發(fā)，靜靜看著艾倫操作，默默將儀術所需要準備的材料、步驟等銘記心中。當然，他也知道，最為重要的，其實是那些蘊含著靈性的超凡材料。如果沒有它們，就算儀術流程倒背如流，也沒有任何作用。
“星云蝶的完整蝶翼一份。這是一種棲息在迷霧山脈深處的蝴蝶，?粉具有輕微的麻痹和致幻效果，因為凡人大肆捕捉，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罕見了，需要專門養(yǎng)殖……”
轉(zhuǎn)身來到另一個柜子前，艾倫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取出了一對干癟的蝴蝶蝶翼。那蝶翼約莫半個手掌大小，主色調(diào)為黑色，群星般炫目的斑紋點綴其上，如同閃爍于宇宙之中的絢爛星河。
“嗯，凡人們捕捉星云蝶可不是為了觀賞用，而是為了收集它們的?粉來制作……沒什么。”棕發(fā)的青年悻悻止住了話頭，“你就當這是觀賞用蝴蝶吧……那種事情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虹彩蘭種子一把?！话选@個概念十分模糊，其實就我個人體感而言，二三十顆也就夠用了。不過反正后勤部的人會補上，多抓點也沒什么?！?p> 說著，他伸手抓了慢慢一把植物的種子，多到指縫里都塞得滿滿當當。
“虹彩蘭是西大陸的原生植物，它們存在的時間比我們?nèi)祟惞爬系枚?，隨著近幾十年工業(yè)快速發(fā)展，它們的數(shù)量也開始顯著減少了。”
說著，艾倫從角落走回，將手中的種子一把撒進了坩堝之中，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碰撞聲。
“好了，清水就用我的吧?！?p> 他從腰間的挎包中取出數(shù)個扁平水壺，一邊旋開壺蓋一邊道：“我的水壺容量都是固定的一百毫升，方便計算。五百毫升就是五壺，不多不少。”
他抖了抖水壺，盡可能將殘留在內(nèi)部的液體抖落至坩堝中。無色而透明的液體清澈見底、占據(jù)了大半個坩堝，虹彩蘭的種子沉在底部，在清水的浸泡下散發(fā)出朦朧的七彩色光芒，如同倒映在水底的彩虹。
“現(xiàn)在，點火加熱，直至清水沸騰。這需要一點時間，所以我先把火點著。”擦亮一個火柴，艾倫將坩堝底部的助燃稻草點燃。他沒有熄滅火柴，而是將其再次湊向漆黑蠟燭的燈芯處：“點燃星界燭。你需要用鼻子和嘴呼入它散發(fā)出的香氣。這會讓你更快的和星空建立聯(lián)系?！?p> 墨綠色的火焰在蠟燭頂端靜謐燃燒著。夏洛抽了抽鼻子，能聞到一種縹緲的味道涌入鼻腔，不好聞，但也不難聞，硬要形容的話，有點像是混雜了古龍水的汽車尾氣。
聞著這種味道，夏洛漸漸感覺到有些昏昏欲睡，眼前的景色也變得飄忽不定起來，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無時無刻不在他耳邊回響的，源自心臟的齒輪碰撞聲，似乎變得響亮了一些。
“圣徒、先見、巫師、祭祀。星界燭的火焰在不同的超凡者眼中，也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顏色。夏洛先生，你看到的火焰是什么顏色？”
艾倫的聲音帶著一絲縹緲，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回響。
“……墨綠色?！泵銖姶蚱鹁?、嘗試讓自己從困倦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夏洛反問道，“你呢，艾倫先生？你看到的火焰，是什么顏色？”
“我看不到火焰?！?p> 隨口答道，棕發(fā)的青年轉(zhuǎn)身，用鑷子夾起了干癟的蝶翼，表情微微嚴肅。
“跟你說一下注意事項。等下你可能會看到幻覺、聽到莫名的呼喚、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你要竭盡全力無視它們、保持自己的清醒，一旦你失去意識，儀術就失敗了。你會在圣佩洛戈醫(yī)院的病房中蘇醒，感覺全身骨裂般的疼痛。不用害怕，這只是小傷，醫(yī)生會治好你?！?p> “而假如你眼中出現(xiàn)了虛幻而朦朧、看不清形象、呈現(xiàn)銀白色的神秘符號，你就成功了一半。剩下來的一半，在于你要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要去辨認那符號的具體形態(tài)——那是蘇伊一族的種族秘符文，一旦它在你的眼中變得清晰起來，就代表你朝著成為畸變體的方向跨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并且無可挽回?！?p> “我最后再確認一遍，夏洛先生?，F(xiàn)在，你仍然有反悔的機會，但你依然決定選擇‘星之鞭’，作為你最初掌握的儀術，你確定嗎？”
聞言，夏洛顧不上思索艾倫“看不到火焰”的含義，沒有絲毫遲疑地用力點頭：“我確定?！?p> 事到如今，哪還有反悔的余地？
就在這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的時候，只見艾倫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微笑。
下一秒，夏洛感覺眼前一花，什么干燥而薄的東西迅速擦過了他的眼球，帶來異物的刺激感。
而隨后，是強烈的辛辣，以及淡淡的麻痹感自眼球擴散。夏洛感覺像是一把胡椒粉飄進眼睛、并且被用力揉開了一樣，火燒般的灼痛感自瞳仁處傳遞至腦神經(jīng)。
他想要閉上眼睛，但是莫名的麻痹襲擊了他的上半張臉龐，讓他的面部肌肉僵硬如凍肉，就連閉上眼瞼、甚至分泌淚水都成了奢望。
難受、痛苦……各種負面情緒襲擊了夏洛，讓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擦拭眼睛。
然而，他的手剛抬起到一半，便被攔截在半空。
“你一動，就功虧一簣了。”男性的聲音在耳旁回響，語氣之中滿是嚴肅，悠遠，卻又近在咫尺。
“抬頭，看向坩堝。”
不知所措的少年依言抬起頭，朝自己記憶中坩堝的位置看去。
只見，縹緲的煙霧升騰而起，其中……星河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