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史密斯之后又說了些什么，夏洛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直到他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報社大門、被夾雜著細密雨點的晚風一吹，才緩過神來。
撫摸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有力的跳動，傾聽著已經(jīng)開始逐漸習慣的齒輪碰撞聲，夏洛的臉色先是一陣蒼白，隨后又轉(zhuǎn)化為鐵青。
所謂“偉大存在”，是一種廣義上的稱呼，指代的是那些所有超脫于物質(zhì)世界的束縛、遨游星海，凌駕于第四密度之上的超凡生物。時間和常規(guī)上的方式已經(jīng)不可能殺死它們，它們是超脫一切的存在，是以自身生命為尺度，衡量萬古之歲月，真正意義上的“神”。
而那“守序者”，既然能被稱之為“偉大存在”，最次也是第五密度的超凡生物。而它身體的一部分，此刻就被埋藏在夏洛的身體之中。這真是……
不能說是定時炸彈，只能說是隨時可能爆炸的核反應(yīng)爐。
就連苦笑，都快要變成奢望了。夏洛此刻還能勉強站著、沒有跪倒在地，都要感謝儀術(shù)：星之鞭讓帶給他的，對體內(nèi)關(guān)節(jié)完全掌控的能力。
此時此刻，他正在認真思考，要不要干脆重開一把。憑他蘇伊之偉大種族的靈體，只要及時找到容器的話，或許……
“夏洛！”
一聲低沉之中暗含關(guān)切的呼喚聲讓他抬起頭。只見路邊，撐著傘的卡萊恩快步走來，凍得通紅的面色上露出一絲安心的笑，隨后立刻收斂。他板起臉，低聲問道：“怎么今天這么久？我差一點就要進去找你了?！?p> “……呃……”看著卡萊恩凍得通紅、還兀自在冷風中哆嗦?lián)蝹愕氖?，夏洛忍不住在心中一聲輕嘆。
就……當是為了他們，再堅持一下吧。
“我被安排工作了，今天加班?！?p> “加班？”卡萊恩微微一怔，隨后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加班……你應(yīng)該提前和我說一聲，也省得我傻呆呆在樓下等你這么久。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p> 他的聲音嚴厲起來，但其中透出絲毫不虛的關(guān)心。
“嗯，抱歉，下次我會和你打好招呼的?！毕穆逄谷怀姓J了自己的錯誤，“上馬車吧，外面冷?！?p> “我當然知道外面冷，如果不是為了等你……”張了張口，看著夏洛平靜的表情，卡萊恩又把即將脫口而出的抱怨咽回了肚子里，“我還好了，凱瑟琳在家里，肯定急壞了?！?p> “回家吧?！?p> “……家……”夏洛跨在馬車踏板上的腳，微微停頓。
他回過頭，看著綿延細雨中佇立的地平線報社，眼神深邃。
家，在何方？
“……嗯，回家?！?p> 博物館……會存在著鐵心工匠，以及他背后的構(gòu)裝兄弟會相關(guān)情報嗎？
……沒有又如何呢？現(xiàn)在，他還有……其他選擇嗎？
……
報社二樓，主編辦公室。
羅杰·史密斯目送著馬車消失在道路盡頭，若有所思。
“投資人讓我暗示夏洛與博物館的人接觸，而這一變化是在他聲明要用自己的方式加快夏洛成長后發(fā)生的?！?p> “他得到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情報嗎？”
“舒瓦爾茲……偉大存在……構(gòu)裝兄弟會……”
“鐵心工匠，老朋友，你不會甘心受制于人，必定會反抗，我相信你正是為此才脫離構(gòu)裝兄弟會的。而其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的你，夏洛……”
“……不，或許不一定是結(jié)果，而是……蛹嗎？蠶蛻變?yōu)轱w蛾前的……蛹？”
沉吟著，老紳士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
……
倫德爾博物館？
人去樓空、只剩一片蕭瑟的空屋，三樓閣樓，可能是真正布朗太太的鏡中人風韻猶存的臉龐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蘸著自己的血在鏡面上寫下左右顛倒的文字。
你為什么要打聽他們的情報？
雖然被困在鏡中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了一個星期，但對身為高密度超凡者的她而言，雖然能夠保持人類的外形，但其內(nèi)在已經(jīng)在實質(zhì)上和人類迥異，食物和水已經(jīng)不再是維持生命活動的必需品，用秘術(shù)來保持身體清潔更是小事一樁。因此，現(xiàn)在的布朗太太依舊保持著青春靚麗的外貌，甚至因為身處鏡中，還帶上了一絲縹緲的出塵感，恍若童話中人。
“這個就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了吧?！?p> 夏洛抱著膝蓋坐在衣柜前，淡淡說道：“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情報告訴我就可以了?！?p>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隱瞞或者欺騙。不過，一旦我認為你對我提供不了什么幫助的話……”
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只是把玩著手中的萬扉之鑰，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這位于三樓的閣樓，沒有與外界連通的窗戶，在此基礎(chǔ)上只要將隔板閉合，就是一個完全符合支付使用萬扉之鑰代價的“不與外界連通的空間”。這一個星期以來，夏洛已經(jīng)習慣在使用了“律令-解”之后來這里，一邊聽鏡中人訴說情報，一邊消磨一個小時的時間用于支付代價了。
當然，他完全沒有暴露自己另一重“鐵心工匠”身份的意思。威脅這位受困于鏡中世界，無法傷害夏洛、而夏洛卻能殺死她的高密度超凡者，此時的他就已經(jīng)綽綽有余。
鏡中人在聽到夏洛的威脅后默然片刻，隨后提手在鏡面上書寫。
我最初是為了復仇才踏入超凡世界的，并沒有其他超凡者所應(yīng)有的好奇心和上進心，雖說因為機緣巧合而達到了比倫德爾大多數(shù)超凡者都更高的密度，但我既不擅長收集情報，更不擅長戰(zhàn)斗，在三重密度超凡者中屬于墊底水平，這一點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才對。
將占滿鏡面的血字擦掉，鏡中人繼續(xù)寫到：
我對博物館的認知不會比你多太多，不過我的丈夫生前和他們做過交易，購買過一些昂貴的紀念幣。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
“……很好。這就是‘有用’啊，布朗太太?！毕穆逦⑽⒉[起雙眼。
鐵心工匠和博物館早有合作，借著他們的手組建了公海聚會，召集眾多超凡罪犯參加。如果說誰最有可能知道鐵心工匠在謀劃些什么，那倫德爾博物館肯定是其中之一。
這和私仇無關(guān)，而是事關(guān)夏洛自己的安危，因此沒有退縮的理由。
他出言詢問道：“告訴我吧，我該如何和聯(lián)絡(luò)上博物館？”
然而，鏡中人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在鏡面上書寫了無關(guān)的文字。
今早，有人從正門進入了這棟屋子。我聽到了他們在二樓的談話，是來看房的購房者。他們對這棟房子非常滿意，當場就簽訂了合同、付了訂金，要不了幾天就會入住。
你要帶我離開這里，否則我會被丟掉，甚至當成惡魔的造物砸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