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迎”新晚會（求收藏，求追讀）

　　那紅色的昏暗燈光下，姜黎用吳語方言沉聲吟唱著：

　　【正月十八，黃道吉日，高粱抬

　　抬上紅裝，一尺一恨，匆匆裁~

　　裁去良人，奈何不歸，故作顏開】

　　身后的沈翎一身紅衣，頭戴紅蓋頭，低頭靜坐在椅子上，仿佛正在羞澀等待心上人的新娘。

　　“聽這曲子，是寫古代婚嫁的？但這詞怎么感覺怪怪的？”

　　看臺并沒有人交頭接耳，只是大部分人都認(rèn)為這是一曲關(guān)于古代愛情的歌。

　　只有少部分人眉頭一皺，敏銳發(fā)覺了詞曲中的違和感。

　　而姜黎又換回了白話，語調(diào)清冷：

　　【響板紅檀，說得輕快，著實(shí)難猜】

　　女人摘下蓋頭，卻并未抬頭，只是食指抵在唇前，另一只手抬起，作拈花指。

　　再轉(zhuǎn)說唱：

　　【聽著，卯時(shí)那三里之外翻起來】

　　【平仄】

　　【馬蹄聲漸起斬落愁字開】

　　【說遲那時(shí)快，推門霧自開】

　　【野貓都跟了幾條街，上樹脖子歪】

　　【張望瞧她在等】

　　【這村里也怪，把門全一關(guān)，又是王二狗的鞋，落在家門外】

　　【獨(dú)留她還記著，切膚之愛，屬是非之外】

　　【這不，下馬，方才，那官人笑起來】

　　女人這才抬起頭來，本以為羞澀與喜悅的神情，原來是幽怨與哀痛。

　　她伴著歌曲站起，又背對眾人跨步踩上椅子，雙手虛握住那纖細(xì)的脖頸，做仰頭痛苦狀。

　　這……

　　“這是冥婚！”

　　看臺角落處，有人不禁驚叫出聲，卻沒有引來別人的嫌惡。

　　因?yàn)榫瓦B領(lǐng)導(dǎo)席的曹一平和李秀錦聽到歌詞都愣住了。

　　誰能想到原以為浪漫的婚嫁莫名其妙變成了陰暗的冥婚。

　　“正月十八，黃道吉日，高粱抬，原來如此！怪不得剛剛聽著那么別扭。”

　　有一種說法叫“抬頭紅”，意思是男女正月結(jié)婚，乃月太歲壓頭，不利兒孫，因此，正月十八是不適合婚嫁的。

　　兩人都反應(yīng)過來，心中無語又驚嘆。

　　無語是因?yàn)?，沒想到姜黎膽子這么大，敢在迎新晚會唱這種歌。

　　驚嘆是因?yàn)?，到現(xiàn)在為止，吳語、白話、說唱三者的結(jié)合，二胡與鋼琴二者的沖突，這種落差感、矛盾感，居然能夠處理得如此和諧、相得益彰。

　　姜黎又轉(zhuǎn)為念白，面無表情但語氣中滿是譏諷：

　　【那官人樂著，尋思了半天】

　　【只哼唧出個(gè)，離人愁來】

　　身后的女人一邊舞動著，一邊遮住嘴角苦澀的笑意，緊跟著舞動身姿小步上前。

　　鼓聲響起，唱出的詞卻越發(fā)幽怨：

　　【她這次又是沒能接得上話】

　　【她笑著哭來著】

　　【你猜她怎么笑著哭來著】

　　【哭來著】

　　【你看她怎么哭著笑來著】

　　女人走到姜黎身旁，伏倒在地，面帶著乞求。

　　而他不曾低頭看過一眼，只是抬起手中的嗩吶，昂首欲吹。

　　要來了嗎？

　　唱到現(xiàn)在，眾人已經(jīng)明白，這首歌根本不是在歌頌什么美好的愛情，反而是在表達(dá)殘酷的現(xiàn)實(shí)。

　　這反轉(zhuǎn)絕了！

　　眾人心中直呼牛批，同時(shí)對姜黎手中那只嗩吶也更為期待了。

　　終于，姜黎緊閉雙眼，伴著音樂吹響了嗩吶。

　　【一拜天地】

　　女人與姜黎并肩，背對看臺屈身一拜。

　　【二拜高堂】

　　與姜黎并肩，面對看臺屈身一拜。

　　【夫妻對拜】

　　小步走到姜黎背后，對著姜黎屈身一拜。

　　而他從始至終都緊閉雙眼，抬著頭不曾看女人一眼。

　　這嗩吶……

　　眾人只感覺一陣涼氣沖上天靈蓋，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但臉上卻滿是共情的悲傷。

　　流氓樂器，名不虛傳。

　　嗩吶一出，黃金萬兩！嗩吶一出，眾器皆啞！

　　嗩吶在國人心里的地位與眾不同。

　　因?yàn)槲覀兂錾臅r(shí)候伴隨著嗩吶聲，入葬的時(shí)候也伴隨著嗩吶聲。

　　甚至在過去，嗩吶還被當(dāng)成法器來使用。

　　【他說了掏心窩子話】

　　姜黎轉(zhuǎn)為戲腔：

　　【不兌上諾言，豈能瀟灑】

　　【輕陰~嘆青梅竹馬】

　　【等一玉如意】

　　【一酒桶啊】

　　女人舞動的幅度極大，

　　眾人一臉麻木，戲腔、白話、方言、說唱，徹底齊活兒了。

　　再轉(zhuǎn)，念白，語氣帶著竊喜和惆悵：

　　【她豎起耳朵一聽，這洞房外，那好心的王二狗跑這，給她送點(diǎn)心來了】

　　女人貼近姜黎，輕拍他的肩膀后飄舞著離開，他如大夢初醒般回頭張望，無人。

　　復(fù)而吹響嗩吶，女人又亦步亦趨般在他的身旁起舞，看向他的眼神里，滿含情誼。

　　但他看不見！他根本聽不見！

　　活人怎么可能看見死去的人？

　　他一人一器，氣勢恢宏，勝過千軍萬馬。

　　【她這次可是沒能說得上話】

　　【她笑著哭來著】

　　【你猜她怎么笑著哭來著】

　　【哭來著】

　　【你看她怎么哭著笑來著】

　　一聲聲【正月十八，黃道吉日】的伴奏聲中，燈光消散，臺上安靜下來。

　　臺下壓抑的哽咽聲再也藏不住，又伴著眾人吸冷氣的聲音。

　　他們的表演確實(shí)有點(diǎn)陰間，但也很感人，生死相隔的愛情讓人忍不住共情。

　　燈光亮起，姜黎和沈翎二人對著看臺并肩鞠躬，隨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熱烈掌聲。

　　其中還伴隨著宋青和馬旺宗激動的聲音。

　　“臥槽臥槽，老三實(shí)在太牛了！！那嗩吶吹的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是啊是啊！”

　　“臥槽臥槽，還是沈翎學(xué)姐給他伴舞，老三不聲不響居然把學(xué)姐拿下了？！”

　　“是啊是??！”

　　方景元：“……”

　　我不認(rèn)識這倆貨。

　　而領(lǐng)導(dǎo)席的位置，李秀錦對兩個(gè)主持人招了招手示意其附耳過來，一陣嘀嘀咕咕后，兩個(gè)主持人竊笑著登上臺。

　　“姜同學(xué)、沈同學(xué)請稍等?！眱扇讼仁墙凶×苏郎?zhǔn)備下臺的姜黎與沈翎，繼而對新生們問道：

　　“同學(xué)們，你們覺得姜學(xué)長和沈?qū)W姐的表演好不好？”

　　眾人異口同聲地響亮回答：“好！”

　　“聽沒聽夠？”

　　“沒有！”

　　姜黎：“……”

　　“想不想再聽一首？”

　　“想！”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姜黎：“……”

　　坐在領(lǐng)導(dǎo)席位的曹一平眉毛一挑，余光瞥了一下李秀錦。

　　剛剛偷偷摸摸的原來是在交代這個(gè)嗎？這家伙想干什么？

　　主持人將場內(nèi)的氣氛重新炒起來后，揶揄著對兩人說道：

　　“兩位同學(xué)，學(xué)弟學(xué)妹們盛情難卻啊，要不，再來一首？”

　　姜黎倒是不介意，先看向了領(lǐng)導(dǎo)席的李校長。

　　李秀錦溫和一笑，拿過話筒：“姜同學(xué)，我想大家都已經(jīng)被你的表演驚艷了，尤其是你的嗩吶?！?p>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否再為我們演奏一曲？”

　　一旁的曹一平也安耐不住了，拿過話筒說道：“姜黎同學(xué)，我知道你，你在圍脖上發(fā)表的那段話我可是相當(dāng)認(rèn)可，也是仰慕已久了啊哈哈哈?！?p>　　“我方才聽到你這原創(chuàng)歌曲的名字，還以為會是那種無病呻吟、男女之情的口水歌，沒想到你居然膽子這么大，敢在這么多領(lǐng)導(dǎo)面前唱冥歌、吹嗩吶，婚房瞬間變靈堂，哈哈哈?！?p>　　他的一番打趣也把新生們逗得哈哈一笑。

　　“我也不多廢話了，姜同學(xué)，請開始你的表演！”

　　曹一平手一攤，示意他已經(jīng)說完了，請繼續(xù)。

　　聞言，姜黎想了想，面對著看臺的師生說道：

　　“再重復(fù)一段剛剛的曲子就太單調(diào)了，不如讓我給大家吹一首《起風(fēng)了》吧？”

　　嗯？《起風(fēng)了》也可以用嗩吶來吹嗎？

　　眾人頗有些驚異和期待。

　　倒也沒有懷疑會不會侵權(quán)，因?yàn)椤安攀鑼W(xué)淺”的歌向來都是允許翻唱的。

　　只是大家對嗩吶的認(rèn)知，還僅限于紅白事兒時(shí)必備的樂器。

　　沈翎和兩個(gè)主持人后退幾步，把舞臺留給了姜黎。

　　后臺工作人員立刻調(diào)出歌曲伴奏，姜黎調(diào)整了一下氣息。

　　眾人本以為自己聽過一次之后，就不會像剛剛那么大反應(yīng)了。

　　但當(dāng)嗩吶再一次響起時(shí)，眾人還是感受到一種近乎于觸電的感覺，汗毛立起。

　　不一會又是一曲作罷，眾人鼓掌的熱情絲毫沒有消散，掌聲雷動。

　　只是他們的表情都有些怪異，一首好好的青春流行歌，愣是被嗩吶吹出了一種天地同悲的感覺。

　　“這不應(yīng)該叫《起風(fēng)了》，應(yīng)該叫《起棺了》才對。”

　　“本以為風(fēng)是最好的歸宿，誰知道風(fēng)中還飄著骨灰?！?p>　　“初聞不知嗩吶意，再聞已是棺中人啊?！?p>　　他們對嗩吶的固有印象完全被改寫了，事實(shí)證明它不止能用來送走別人，用來吹流行歌曲也是輕輕松松。

　　而姜黎身后的沈翎，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冒粉紅泡泡了。

　　為什么學(xué)弟連吹嗩吶的樣子都這么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