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4月8日。
早春四月的陽光,明艷里透著水氣,舒服宜人。
郭文青一襲西瓜紅及膝綿裙,臉上掛著十足新娘的笑容,站在小區(qū)大門口等吳天行。陽光照的人幾乎睜不開眼,怕在陽光下站的太久流汗而化了臉上淡淡的妝榮,郭文青跨踱到了馬路對面的一棵梧桐樹下。
小區(qū)門口人來人往,獨獨不見久候的吳天行。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過了近半小時,剛要撥出吳天行的手機號,已有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停在自己面前。
車里三十多歲的盛裝美婦儀態(tài)優(yōu)雅的拉開車門下了車,對郭文青道:“你就是郭文青吧?!?p> 文青一愣。
認出眼前的女人正是吳天行最大的一個客戶崔月,心中正奇怪著怎么會在這里碰到她,臉上已浮出了笑:“崔總您好,想不到竟會在這里遇到您,好巧?!?p> 崔月見她露出了笑,也淡淡扯了個勉強的笑:“我是專程來找你的?!?p> 文青愕然。
崔月便道:“不如找個咖啡館坐坐,我有些事,想和你談?wù)?。?p> 語氣淡然中雜著些許不容拒絕的強勢。
文青心中劃過一絲不安,她和崔月雖在吳天行所在公司的年終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因崔月作為公司最大的一個客戶被請上臺講過話,因此略有印象,可說起來,她和崔月實在沒有交集,她怎么可能會有事找她呢?
“崔總,不知您有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話,就在這里說可以嗎?我和天行約好了九點半去民政局辦結(jié)婚登記。說好了在這里等他?;蛘呶覀冊偌s個時間談?”
崔月臉上掛著笑,眼神里卻露出些憐憫,被文青覺察到,心中十分不舒服。
“吳天行不會來了,我找你要談的,正是你和吳天行的婚事?!?p> 郭文青一怔,她和吳天行的婚事,和這位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您的話,我聽不懂?!?p> “郭小姐,路邊不適合談事情,我不會耽誤你太久,如果你不想找個地方坐坐,不如我們就在我車上說話吧,你看,站在這里,倒引得路上側(cè)目了?!?p> 文青實在好奇崔月究竟是為了什么事找她,因此點頭同意:“也好,就聽崔總的,剛好前面不遠處有一家咖啡館,不如就去哪里好了?!?p> 進了咖啡館,因為剛到營業(yè)時間,店里面除了營業(yè)員,還沒有顧客光顧,兩人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叫了服務(wù)小姐點了兩杯果汁,崔月便開門見山道:“郭小姐一定很奇怪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見文青微點了點頭,接著道,“有些事,郭小姐也許不知道,我今天來找你,也只是想和你談清楚,我和吳天行……怎么說呢,我和吳天行交往已經(jīng)有一年多了,我說的交往,郭小姐應(yīng)該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聽了她的話,文青心中極亂,不自覺的搖了搖頭。
崔月臉上便露出了嘲諷的笑:“我不信郭小姐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你從來沒有覺得你和吳天行之間存在問題嗎?也許是我說的不夠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和天行已經(jīng)相戀了一年多時間……”
你們,相戀?那我和吳天行之間又算什么?何況,距離我們的婚禮也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今天又是領(lǐng)結(jié)婚證的日子。如果吳天行真的如崔月所說與她交往,那為什么又決定和自己結(jié)婚呢?
文青一時忘了憤怒,只覺得這件事實在烏龍。
見她沉默不語,崔月接著道:“天行是個善良的人,雖然他很愛我,但也舍不得傷害你,因此一直猶豫,聽說近來你逼婚緊了些,他不得已只好答應(yīng)這門親事。可是,郭小姐,沒有愛情支撐的婚姻,終究是不長久的,更沒有幸福可言,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我還是勸你慎重考慮一下,取消婚禮離開天行吧。天行不愿意親口跟你說分手的話,他怕你難過,更怕傷害你??墒俏矣X得勉強的感情,是沒有幸??裳缘?,所以我今天才冒昧過來找你,跟你把話說清楚。我也知道你和天行戀愛也有五六年的時間了,只要你愿意離開天行,我會對你的這幾年時間作出補償。”
文青覺得自己就象是在路上散步,原本走的好好的,猛然之間,被人當(dāng)頭一棒,直覺得眼冒金星。
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竟然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真是笑話,一個善良的怕傷害她的男人,會背著自己與另一個大他幾歲的離異有子的女人保持一年多的關(guān)系?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她承認她和他之間沒有愛情,可她們沒有,難道他吳天行和崔月就有了?
“哦,你們想怎么補償?”
崔月眉峰一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頓了一頓才道:“五十萬,你主動離開天行?!?p> 郭文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來的,反正她笑了:“你的愛情就值五十萬嗎?或者,在你心里,吳天行只值五十萬?”
“這和吳天行還有我的愛情沒有關(guān)系,這只是我們覺得傷害了郭小姐,所以給你的補償罷了,如果你覺得少,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原來她口中所謂的愛情,竟然也是可以討價還價的。文青被她語氣中的篤定激怒。
忍不住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來,精致的裝容,通身名牌,因保養(yǎng)得宜,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小五六歲,雖然三十好幾了,可看起來卻只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記得有一次,吳天行還開玩笑說起崔月對他有些興趣,當(dāng)時文青還開玩笑:“那么優(yōu)秀的女強人,要真對你有興趣,你就從了吧?!?p> 當(dāng)時吳天行還笑道:“比我大了七歲呢,怎么可能。”
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諷刺。
強壓住心中的怒火,文青對崔月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崔女士,我和吳天行的婚禮取不取消,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和崔女士實在沒有半點關(guān)系,如果天行真的愛你,他會親口告訴我的。如果沒有事,我就先走了。”
說著,文青站了起來,拉開椅子,作勢欲走。
“一百萬?!?p> 耳邊響起崔月破釜沉舟般絕然的聲音。
文青聽到,心中怒意全消,不自覺的笑了:“崔女士,愛情不是你想買,就能買的,何況區(qū)區(qū)一百萬,只怕還打動不了我。我知道崔女士有錢,可你事實上真的不需要花一分錢。我說了,天行只要開口,我會如你所愿?!?p> 說完,不待崔月再開口,走出了咖啡館。腳步的從容,卻掩不住她心中的一地荒涼。
四年的依戀,以為的溫暖,原來只是她自編自導(dǎo)的黑白片,成全的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童話。
透過玻璃窗,她那身明亮的紅裙,落在崔月的眼中,尤顯刺目。而崔女士三個字,更象是諷刺。
不過十分鐘,已走回小區(qū)門口,正遇上吳天行停車,此時再看到一身得體西裝的吳天行,文青竟有隔世之感。
吳天行下了車,看到文青,忙迎了上來:“對不起文青,我剛有點事,來遲了?!?p> 文青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看著他臉上溫暖的笑,心中不由冒出贗品就是贗品的感覺。那個真正有著這溫暖笑容的人,畢竟是真的不在了??尚闹羞€是會覺得疼痛。
見她臉色不好,吳天行一邊想接過她手中提著的包,一邊關(guān)心道:“文青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領(lǐng)證的事,改天再去也行?!?p> 文青躲過他伸過來的手,揚起臉,看著吳天行的眼,笑道:“剛才你的客戶崔月找我聊了一會兒?!?p> 聽到崔月的名字,吳天行臉色一變:“她找你做什么?”
心中卻已驚怕不已,一早崔月便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去她的公司談一些業(yè)務(wù)上的事情,說的特別緊急,他只好去了,誰知等了半天,也不見她的人,打手機又關(guān)機,他這才趕過來。難道這個女人真的把他們的關(guān)系告訴文青了?可看文青鎮(zhèn)定的笑,又不象,心中就存了份僥幸。
“文青,要不,我們還是先去民政局吧?!?p> 說著,攬了文青的肩。
文青不動聲色的躲開他的手,依舊保持著笑,盯著他的眼問:“崔總說你和她交往已有一年多了,希望我和你能分手,天行,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文青,這怎么可能?你不要聽她胡說,我……我們這不是要結(jié)婚了嗎?”
急切的語氣和躲閃的眼神,已經(jīng)出賣了他,文青覺得難過和疲憊。
他們相識的情景,還有幾年的點滴,一一在腦海里閃過。那些他所給予的溫暖點滴。
如果眼睛看到的和心里感受到的都不是真的,那世上還有什么是真的呢?即使到了現(xiàn)在,她依然愿意給他機會。
如果,他能夠承認自己的錯,求得她的原諒,而不是繼續(xù)欺騙,也許她愿意原諒他吧,可惜,事到如今,他依然選擇繼續(xù)隱瞞。
猛然退后一步,冷聲對吳天行道:“你先回去吧?!?p> “文青……”
吳天行急了,想抓住文青的手,再次被文青躲開:“吳天行,我想冷靜的想一想,給我點時間?!?p> 說著,逃也似的跑了。
吳天行立在四月的艷陽下,英俊的臉上布滿陰云,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真的來破壞自己同文青的婚事。他太了解文青看似隨和的外表下,有著怎樣執(zhí)拗的性格。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上了車。
如果他真的失去文青,那么,他絕對會讓那個女人同樣付出代價的。
回到自己的家,打開房門,文青已覺得累的沒有一絲力氣。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念那個人,倚在門上閉了眼,聚集著自己的力量,然后跑到衣柜前,脫了身上的紅裙,換了身白色的衣服。再次沖下樓。
她想去看他,他曾經(jīng)帶給她多少溫暖,現(xiàn)在,在這個叫吳天行的,有著和他一樣笑容的人,就帶給了她多少的荒涼。
有多少年,她沒有去看過他了?刻意的回避與遺忘,原來他從來都在她的心底,從來沒有消失去。
再次沖到小區(qū)外,好在并沒有遇到吳天行,她跑到小區(qū)門前馬路的拐角處想攔輛出租車,正焦急的等待,卻聽到周圍都是驚呼聲,難道出什么事了?只見眾人都滿面驚恐的看著她的頭頂,好奇之下剛要抬頭看,就覺得自己被一不明飛行物砸中,郭文青聽到的這個世界的最后聲音,便是眾人的驚呼聲,還有花盆在地上的破碎聲響。
那一刻,她想的竟然是,4月8日,去死吧。果然是個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