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遇見?何謂傾心?”肖易風獨自在象眠山山麓邊小溪畔的木橋上吊坐著,眼神迷離地自語。他手中緊抱著牛皮酒壺,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著酒,神情朦朧,難以捉摸。
“呵呵,呵呵......”想了想,他突然自嘲般輕笑,嘴角的弧度似是戲謔,然后他微微搖頭,轉(zhuǎn)瞬仰頭把壺中最后一口酒一仰而盡。
他不懂。他的心情在知道姜夕嵐自己決定離開的那一刻,變得低落。
從去年在皇宮與這個女人相遇到如今,一幕幕一刻刻飛轉(zhuǎn)在他的腦海里,自己都沒有確切的概念,是什么時候,心跟著姜夕嵐去了。情竇初開少年郎,為情所絆多自傷。
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倔強,不屈,善良,懂事.....最重要的是,她的骨子里有一種“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的氣節(jié),沒錯,肖易風一直以來所看到的她,是不慕任何富貴榮華之女子。自古以來,怎么會有人放著高高在上的皇后不做,心甘情愿淪為庶民過采菊東籬下的普通生活?
既然如此,她那樣決絕的要去武林盟,又是為了什么?
肖易風的目光沒有目的地望向一個盲點,心里在無盡的嘆氣,理不清的一切,叫他傷神。早知今日,真不該帶她去武林盟,讓孟盟主見著她的出眾她的好。
然而,肖易風又怎會知道,這一切,自姜夕嵐被孟子凡所注意,到姜夕嵐被白圣醫(yī)所要挾,都是一個將現(xiàn)未現(xiàn)的,她身上的秘密。
沒有人可以改變,冥冥中已經(jīng)注定。
肖易風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答案。只是他有感覺,卻又不敢承認,姜夕嵐似乎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戌時了?!弊⒁獾教焐淖円?,肖易風從橋面上站起,拍了拍雙手,撿起酒壺,牽著那匹汗血寶馬往圣醫(yī)谷走回。
夕陽中這一路的景色本是黃澄澄的美麗,這一刻在他的眼里卻黯然失色,他也更無心欣賞。
駕著馬很快就奔回了谷中,遠遠的肖易風瞧見炎修站在門口,踱來踱去,似乎有些焦急。炎修一見著肖易風駕著馬回了,趕快迎上去。
“吁!”勒住韁繩,肖易風沒有下馬,而是看著炎修,“怎么了炎修,出什么事了?”
“肖師兄,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來?”炎修既埋怨又焦急。
“我......”
“好了師兄別解釋了,姜姐姐已經(jīng)走了,你還不去追!”炎修是個早熟的孩子,姜夕嵐和肖易風之間,雖然不能完全懂,但也看得出一兩分不對勁。
肖易風一聽立刻詫異起來:“什么?已經(jīng)走了?怎么這么快?”說完了才想起來,的確就是她要在黃昏時分離開。
炎修無奈地攤手:“反正就是有人來接姜姐姐了,駕著那匹馬車就離開了!”
“多久了?”瞬間肖易風什么也不顧了,體內(nèi)瞬時涌上一股沖動。這么久以來他從來沒有對姜夕嵐正面提起自己的感情,是不是這次用真心挽留,姜夕嵐會改變主意?
“還不久,一炷香,大概往官道走了!”炎修想了想說。
炎修的話音剛落,肖易風一個猛子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往姜夕嵐的方向奔去。
不要走。等我。等我。
炎修看著肖易風箭一樣速度的消失于視線里,一直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了些。他稚氣的臉上浮起淡淡微笑:“師兄加油了?!?p> 趕去圣醫(yī)谷接走姜夕嵐的是央湄。
說是央湄正巧在離念城不遠的地方執(zhí)行任務,這就接到了孟盟主的飛鴿傳書,順道就將姜夕嵐一齊帶走。
姜夕嵐離開之前不見肖易風人影,是刻意等了又等,想著道個別也好,誰知道,左等右等,還是沒見著他的人。
她想,他大概是死心了吧。也好,也好。只要他快樂地活著,就夠了。
央湄是個很沉默的人,一路上都不和姜夕嵐搭話,姜夕嵐也作罷,就靜靜待在馬車里,閉上雙眼感受著顛簸崎嶇的路。這馬車她坐了兩次,頭一回是肖易風在外頭駕車,給她滿滿的安全感,如今呢。她苦澀一笑,又聯(lián)想到未來不得寧靜又未知的日子。
誰叫她偏和這么多人有牽連,誰叫她善良不忍看著別人受苦,誰叫她永遠是在保護別人為了別人而活。最關鍵的,誰叫她是,姜夕嵐。
馬車的速度不甚快,肖易風的汗血寶馬就不一樣了,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肖易風還是追上了姜夕嵐和央湄。多虧了炎修的指路,否則走錯了,就真的是追不上了。
瞧見那輛熟悉的馬車,肖易風又躬低了些身駕馬加快速度:“夕嵐!停一停!夕嵐!”
“......夕嵐......”姜夕嵐快要睡著了,突然耳中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自己的名字。她疑惑地揉揉耳朵,聽錯了?
“夕嵐.....停下來......”沒有聽錯!她馬上清醒了頭腦意識過來,肖易風!
姜夕嵐趕忙拉開簾子,帶著幾分懇求地對著央湄說:“停下來,拜托,停一停!”
央湄有小小的猶豫,但他的確也聽到了肖易風的聲音,什么話都沒說,就停下了車。
車子剛停,肖易風就已經(jīng)駕著馬出現(xiàn)在了馬車旁邊。
姜夕嵐懷著有些欣慰又復雜的心情,下去。一抬頭她就見著滿頭大汗還有帶著傻笑的肖易風喘著氣看著自己。
肖易風一個箭步躍下馬,走到姜夕嵐身邊,:“夕嵐,我......”
“還以為你真的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彼袢恍α诵Γ捴袔С鐾褶D(zhuǎn)的距離。
肖易風這下什么也不顧了。趁著還沒有失去,他一定要說!
“夕嵐。姜夕嵐。我愛你?!鼻迩宄?,明明白白,一字一句。
本來只是以為肖易風來告別,姜夕嵐哪里想得到,他竟然......頓時姜夕嵐就愣住了,一邊尷尬地看了看背對著他們沉默不語的央湄,又轉(zhuǎn)過視線躲躲閃閃地看向肖易風堅定炯炯的目光。
“姜夕嵐。我,愛,你。”肖易風神情嚴肅而凝重,他又重復一遍,握住姜夕嵐的手,認認真真地說,“你不要走。不要走?!?p> 姜夕嵐突然一瞬間,覺得肖易風在隱隱中,蛻變了,不再是第一次在皇宮太醫(yī)院里那個孩子氣的肖易風了。
她不知道,是自己改變了肖易風。
“我......”怎么說?該怎么說?姜夕嵐面帶不忍和為難,眉頭蹙起,思緒混亂起來。
“夕嵐?!毙ひ罪L的眼眶微紅,“不要去武林盟,留在圣醫(yī)谷,我們在一起,就這樣生活,永遠在一起,好不好?我......我已經(jīng)習慣了有你的生活,我真的離不開你?!?p> 肖易風的樣子看起來很令人心疼,就像一個孩子,哀求著大人不要帶走自己摯愛的玩具。彼時姜夕嵐瞬間想起白圣醫(yī)在她走前耳語的話。
“肖易風的命在你手上。你要是按我的話去做了,我自會保他平安。姜夕嵐姑娘,你明白的?!?p> 姜夕嵐突然勉強勾了勾嘴角,緩緩掙開他的手,肖易風的表情隨之慢慢暗淡下去。
接著她自然地踮起腳尖用力地擁抱了肖易風一下,說:“易風。對不起。我不值得你愛。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和未來的妻子生活。再見?!?p> 說完不帶一絲猶豫,姜夕嵐毅然轉(zhuǎn)身上了馬車進去,語氣堅定地對著央湄說:“央湄少俠,走吧。”
央湄行事果斷,馬車果真馬上就又踏上了行程。
肖易風怔在原地,完全怔住。
姜夕嵐這一連串的舉動無疑是一把鋒利的刀,整個刺入肖易風的心臟,刀子拔出來,血還是源源不斷汩汩而冒。
他的表情,漸漸的,成了面無表情,紅紅的眼眶一直在掙扎,可良久還是有一顆淚從肖易風的眼角滑下。
黃昏的余暉落在他立著的身影上,沒有了本該有的金色般的溫暖。
姜夕嵐何嘗心安理得,她怕自己稍稍猶豫片刻,就會把心底的一切告訴肖易風,那樣后果不堪設想。
央湄駕著車,聽見了后方傳來的嚶嚶哭泣聲,很小。聽得出來姜夕嵐是在刻意忍著。
她心里反復重復著,對不起。
就在她重新上車的那一刻,與肖易風分別的那一刻,她心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悲哀??吭谲嚿?,姜夕嵐忍不住想要大哭,可她還是用雙手死死捂住嘴巴,極力不許自己發(fā)出聲音。
僅僅只是感覺,似乎未來,有些她無法承受的東西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