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中原行

14 偷聽墻角

中原行 長云子 4059 2022-04-10 22:14:17

  當(dāng)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腦子里會兒想著白日里僅僅見了一面的黑衣少年,與昔日月夜下刀光劍影,他斬破重圍的模樣重疊在一起。一會兒又想起紅芙姐姐和任軒柯的神情,似親密又似疏遠(yuǎn),似關(guān)切又似冷漠,似主仆又似情人……

  他們之間的一言一語,總是話中有話不愛說破,就像那個自稱是我哥哥的人一樣,讓人看不透,叫人憋得慌。

  我又想起了桑杰,想起了死去的阿林婆婆,想起了布花兒,越發(fā)懷念他們。

  腦袋里亂糟糟一片,漸漸入了夢。

  恍惚間,我好像似見到自己大明若宮的房間,薄如蟬翼的紗簾上,黃色的穗子如流水垂吊而下,隱藏在后的高高床榻。

  一個白衣美人側(cè)身而臥,手輕輕撫摸著身旁的小兔子。

  那是我的布花兒!

  我差點叫出了聲兒,側(cè)耳而臥的白衣美人,不就是易容幫我逃脫得美人姐姐么,難不成她還呆在大明若宮?

  一股驀然的心慌升騰起來,她取代了我,住進(jìn)了我的房間,那我呢?

  我又是誰,該如何回去?

  忽然,床榻上的美人姐姐輕呼了一聲,竟是布花兒抓了她一下,掙脫了那美人姐姐的手,躥進(jìn)了銀裝素裹的冷杉林里。

  它的身子瘦弱,卻又那么矯健,好似知道我藏在某個地方一樣,在冷杉林里竄來竄去,像在尋找我。

  布花兒!布花兒!

  我心尖尖兒都在顫抖,多么想呼喚它。

  可是,我既發(fā)不出聲,又使不出力,感覺自己似一縷幽魂,跟在它的身后晃蕩,眼睜睜看著它亂竄著。

  不知過了多久,它似聽到了我的呼喚,察覺到我的氣息,轉(zhuǎn)過了那靈巧的身子,似離弦的箭一般,迅速地像我奔來。

  布花兒,我的布花兒!

  心口熱血沸騰的我,正伸開雙手要接住我的布花兒。

  忽然,周身狂風(fēng)大作,大雪紛飛,我的身子一下子似掉入了寒潭,涼得渾身直哆嗦,眼前逐漸模糊,冰雪般的世界遮蓋著布花兒的影子,越發(fā)瞧不清晰。

  “布花兒!”猛然醒來,才警覺自己踢了被子,著了涼。

  起身時,瞥見窗戶竟然開著,夜風(fēng)一陣陣吹過,竟是被夜風(fēng)吹得冷醒了。

  我靜靜喘了會兒氣,只好下床關(guān)了窗,又喝了點茶水,再次抱著膝蓋坐在床榻上,卻再也睡不著了。

  腦子里一片混亂。

  從哥哥想到美人姐姐,又從美人姐姐想到布花兒,最后想到了白日里那個冷峻的少年……

  短短幾日,我的生活竟發(fā)生了這么多變化,真像做夢一樣,竟不知是真是假。抱緊了自己的胳膊,只覺隱秘的情緒在胸中起起伏伏,似燭火在風(fēng)中搖曳……

  奇怪的事情接二連三。

  “原本不是說,待等的人到了我們就立馬啟程去往靈山,如今白景楓分明已經(jīng)到了,咱們?yōu)楹芜t遲不離開?”我忍不住問道。

  紅芙姐姐搖搖頭,垂眸用茶。

  “還有那個唐三妹,那日街頭之事分明已經(jīng)告一段落,這瘋丫頭怎么還不死心,又背著杜欣瑤找來了——”說到這里,我趕緊又閉了嘴。

  偷偷看了看紅芙姐姐的臉色,總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如今紅芙姐姐還在傷心呢。

  “要我說,她再如何撒潑也沒用,咱們遲早要走的,哪里會理會她?”我換了個說法安慰道。

  紅芙姐姐沖我一笑,神色又淡了下去。

  那日見到唐三妹時,我正好經(jīng)過花園,瞥見她的身影,我?guī)缀跏侨缗R大敵,生怕撞個正面被她拿來虐打出氣。

  慶幸的是,這次她卻不是來找紅芙姐姐茬的,而是沖著任少爺來的。

  真是謝天謝地!

  我暗暗想道:那丫頭武功厲害,又愛發(fā)瘋打人,惹上她,我只有讓桑杰從西域趕來給我收尸了,沒準(zhǔn)兒時間太久,連尸體都見不到,哥哥興許還不知我逃到蜀地了呢。

  只可惜,紅芙姐姐卻不大舒坦了。

  “這是人家的地界,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咱們也沒法子。”紅芙姐姐淡淡道。

  我氣不打一處來,為紅芙姐姐氣不順,“他們唐門不是有什么大事么?說莫要多生事端來著。她怎么如此有空,竟然找到客棧里面來了!”

  “由此可見,蜀中唐門是多么松散的一個門派,連個小丫頭都看不?。 蔽以俅螝夂艉舻匮a充道。

  紅芙姐姐繼續(xù)垂著眸,沒有吭聲。

  我也不好再胡亂吹什么風(fēng)了。只是想到白日里的場景,我心里就挺不是滋味。

  當(dāng)時我正經(jīng)過花園,恰巧撞見那唐三妹急沖沖往屋子里闖,屋子里是什么人不言而喻。心知今日不易收場,我偷偷躲在一處花叢后面,想要看個究竟。

  “軒柯哥哥,你開開門!我要見你!”

  “軒柯哥哥,我有話對你說!”

  “你開開門呀!”

  只見她又喊又叫的拍著門,好一會兒,才把衣衫不整的任軒柯招了出來。

  “有什么話,便在這里說吧?!比紊贍?shù)?,還是頭一回,我瞧見任少爺跟人說話時,沒有笑。

  我猜測,這任少爺多半也不怎么喜歡她。

  “軒柯哥哥,我特地來找你,你就不打算讓我進(jìn)屋坐坐?”這個唐三妹,竟然如此主動不矜持。

  “屋子里亂,不適合接待人。”任少爺說道。

  “我不介意——”

  “去院子里說?!比紊贍斄ⅠR打斷了對方,竟然動手把那瘋丫頭往院子里推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不知說了些什么,就開始爭吵起來。

  我隔得更遠(yuǎn)了,越發(fā)聽不清楚。

  那唐三妹不知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對著任軒柯又哭又鬧的,大叫著“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你必須要把話給我說清楚?!痹圃?。

  兩人拉扯半天,我正看得頭疼,那唐三妹不知為什么忽然沖上去抱住了任軒柯,整個人緊緊掛在了他身上。

  我呆住,從未見過吵架還能吵得抱到一塊兒去的。

  他們二人挨得很近很近,我躲在花叢后面,被花草遮擋住,看得不甚明白,索性又又將腦袋移了移,換了個角度才勉強看清楚。

  老天,她竟然在親他!

  那唐三妹緊緊摟住任軒柯的脖子,仰著頭閉上眼睛很認(rèn)真地去親他,我甚至都能看到她顫抖的睫毛,和臉頰上一點點濕潤的淚痕。

  任軒柯雖然沒有抱住她,卻也沒有推開她。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男一女皆是俊俏,宛若交頸的鴛鴦纏綿在一起。

  見到這幅場景,我卻嚇呆了,這好歹是大白天,大庭廣眾之下的,他們怎么能……

  臉上不由得臊得慌,趕忙想要逃走。

  剛直起身子跑了兩步,就瞧見廊下站著的紅芙姐姐,一身紅衣似落霞般美艷,卻被屋檐遮住光芒,目光里蒙上了塵埃。

  “呀,紅芙姐姐!”我呆呆地喊了一聲。

  原本緊緊咬著嘴唇,眼眶紅紅的紅芙姐姐,在與我對視一眼后,便似受了驚動般回了神,默不吭聲地轉(zhuǎn)身走了。

  她竟然沒有沖過去質(zhì)問。

  我不明所以,跟上去也不是,留下來也不好。腦子里一團亂,心說:這都是什么事情呀。

  入了夜,我最終還是躡手躡腳地摸到紅芙姐姐門外,正想著如何去安慰安慰她,卻發(fā)現(xiàn)里面有人在說話。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這般待我,究竟是為何?我說過,我討厭這種若即若離、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p>  “你想太多了,這實在沒什么好說的。真論起身份來,紅芙就只是一個丫鬟,把該盡的職責(zé)盡到,便罷了?!?p>  “你又拿這些鬼話來糊弄我。為何不干脆對我狠心些,說你討厭我,不想看到我,我也不至于心存妄念。”

  瞧瞧這撕心裂肺的質(zhì)問,乍一聽還以為是哪個被拋棄的女子在控訴負(fù)心漢,然而卻偏偏出自任少爺之口。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任軒柯用這種語氣說話,強烈的,帶有情緒的,甚至滿含不滿的……

  這實在太讓人意外,若非親耳聽見,我斷不會相信。

  我心中疑惑,再次發(fā)揮我的偷聽本事,悄悄躲在了窗戶外,伸了伸頭,看見任軒柯站在屋子里,面對端坐在桌邊的紅芙姐姐。

  他帶些自嘲的語氣說道:“比如這次來蜀,你完全可以一直留在云陽山,何必陪我過來?”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把你當(dāng)作兄長一般,為何要對你避而遠(yuǎn)之?”紅芙姐姐仰頭看著他,她竟然在笑,臉上的溫柔越發(fā)明顯,卻又像是刻意堆砌。

  “我不相信?!比紊贍斷驼Z。

  平日里,他慣愛似笑非笑地瞧著旁人,好似看穿了別人的秘密,偏又什么都不說……

  我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失魂落魄。

  “軒柯,我在乎你,就像在乎我的父親,母親,師父一般,來蜀山高路遠(yuǎn),危險重重,我怎能不擔(dān)心你,又怎么放心讓你一個人過來?”

  “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云刀李玉蘭和長青劍何念先與我同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任軒柯似是不甘心,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

  紅芙姐姐亦是帶著微笑坦然回視,仿佛為了證明自己的問心無愧。

  半晌,任軒柯笑了,淡淡道:“你若對我無意,那又為何要與唐三妹置氣?”

  此話一出,我亦忍不住贊同。

  紅芙姐姐真是奇怪,明明和任少爺是那么般配的一對,干嘛要說這種把對方當(dāng)兄長一般的話?

  她分明十分介意唐三妹的存在,否則又何至于那天在大街上與她反唇相譏,甚至打起來。

  我又想到了我那個高高在上的哥哥,他是大明若宮唯一的主人,身邊的姑娘從沒缺少過,知曉了不去打擾便罷,是決計不會紅著眼眶哭鼻子的。

  說起來,哥哥的女人,我亦是什么模樣的都見過,清純的,妖嬈的,多情的,冷傲的,來來去去,好似賞花兒一般換了一茬又一茬。

  可哥哥真真兒打心眼里喜歡的,我敢發(fā)誓,根本一個都沒有。

  所以我越跟他相處,就越發(fā)不了解他了,和不喜歡的女人也能玩到一起,真是稀罕。

  當(dāng)然了,紅芙姐姐此刻的言行,也著實讓我不解,她竟然還在和任軒柯撇清關(guān)系。

  “軒柯,我想你應(yīng)是誤會了。我與唐三妹結(jié)怨,不過是她不喜我與你從小結(jié)下的情誼,心存嫉妒。”

  她嘆息一聲,繼續(xù)道:“而我卻不喜她的囂張跋扈,想要給她點教訓(xùn)罷了,這并非全然是因為什么爭風(fēng)吃醋?!?p>  紅芙姐姐面對著他,眼角不知為何顯得發(fā)紅,嘴里卻仍舊說道:“或者說爭風(fēng)吃醋的是她,我沒有?!?p>  爭風(fēng)吃醋?是了,想起了白日里唐三妹小心翼翼親吻他的模樣,以及眼角和臉頰上的淚痕。而此時的紅芙姐姐,卻全然一副置身事外,毫不在意的模樣。

  兩相對比,實在唏噓。

  難道我真的看錯了?紅芙姐姐真的對任少爺沒意思嗎?

  任少爺原本還充滿生氣的眼睛里,一下子變得灰敗了不少,他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

  只是淡淡看著紅芙姐姐:“你沒有?你的意思是說,我與任何人在一起,你都不會介懷是不是?”

  “是?!奔t芙姐姐輕柔又決絕的聲音。

  話音落地時,壓抑的氣氛讓我這個旁觀者的喉嚨都忍不住干澀起來。

  有那么一瞬間,我竟然覺得紅芙姐姐太過寡情,第一次開始同情起那個從來都似笑非笑的任少爺。

  都說男子最是薄情。然而,當(dāng)女子薄情起來,原來也是這般傷人。

  “那好,我知道了?!比诬幙陆K于不再看她,而是轉(zhuǎn)身往外走。

  離開前,他啞著嗓子說了一句,“早點休息?!币鄾]有聽到紅芙姐姐的回復(fù)。

  他很快推門出來,心不在焉地連看也沒有看門外的我一眼,一個人就那么匆匆離開了。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任少爺?shù)纳碛霸躏@得那般落寞孤寂,叫人不忍。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得嚇人,任少爺分明已經(jīng)走了,紅芙姐姐卻一直坐在原地,動也不動,像是被點了穴一般。

  我瞧不見她的表情,于是頭越伸越里面,哎喲一聲腦袋碰到了窗戶尖兒上,疼得我兩眼直冒金星。

  “是茉兒么?”紅芙姐姐忽然出聲。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