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我見到了昔日的那個少年。
曾經(jīng)縈繞不去的噩夢散去，宛若撥云見日，風(fēng)景全然不若曾經(jīng)想象。
瞬息之間，我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在馬車揮手告別時的那骨子沖動和闖勁。
“紅芙姐姐，你說，這次去靈山，我能見到林少主嗎？”
曾經(jīng)撒的謊言，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那是自然，他是林家少主，林老莊主的大壽，他豈有不在場的道理?！?p> “如此，我這趟也不算白來。”
“那倒是了。否則，茉兒為何要隨我們上靈山呢？”
“是呀，我無非是想看看熱鬧，見見傳說中的林少主。待我見了他，我便該回家了?！?p> 紅芙姐姐聽完，一臉不舍地看著我。
我沖她一笑，不再多言。
我心中的失望和迷茫無人訴說。
日后所愿，不過隨遇而安，或趁哥哥找到我之前，多多了解我的身世來源罷了。
對于白景楓，我想，再不必有過多期待。
白景楓和任少爺二人一走，連帶隨行的長青劍何念先也一同離去了，想是先行護(hù)送那貴重的壽禮，一路打點些無極門內(nèi)的相關(guān)事宜，此后只余下我、紅芙姐姐和李玉蘭。
平日里我難得有機會同這位寡言少語的李前輩說話。
三人吃飯時，又免不得閑聊幾句。
一日聽他們二人說起，御景山莊最近矛盾重重，白老莊主恐不一定會出席林老莊主大壽。
我問道：“之前聽任少爺說，那白景楓似乎惹了什么大麻煩，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李玉蘭不客氣地道：“小姑娘有所不知，那白家三少爺向來囂張跋扈，仗著白家權(quán)勢滔天便從來胡作非為，惹出的麻煩何止一件兩件？”
原來是個慣會招惹是非的主，聲名在外了。
我也聽出了她話語中對白景楓的成見，遂偏頭看向紅芙姐姐。
紅芙姐姐夾了一口菜到嘴里，想了想才道：“白三少爺性子率真，愛恨分明，的確得罪了不少人。但他若是喜歡一個人，也是對他極好的。”
這便是站在任軒柯的立場，心里有點偏向他的了。
我問道：“那他有過喜歡的人嗎？”
初見至今，我只覺得此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呢。
仿佛誰都不放在眼里。
紅芙姐姐道：“他自來心高氣傲，這世間想來能令他喜歡尊敬的，只有他二哥莫寅公子了。”
“莫寅公子？”
我聽過這個名字，是御景山莊的二公子白莫寅，白景楓同父異母的哥哥。
據(jù)聞此人武功十分了得，年紀(jì)輕輕就在英雄大會嶄露頭角，獲得了天下第一的稱號，而且此人容貌氣度亦是極為不凡，乃是天下諸多人傾慕崇拜的對象。
有人說，中原街頭巷尾流傳的畫冊里，都有不少他的故事呢。
“聽說他這個二哥極為出色，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蔽颐Σ坏f道，“他的故事也流傳頗廣?！?p> “沒成想，莫寅公子天下聞名，連茉兒這樣的小丫頭都聽過?！奔t芙姐姐打趣我。
我摸了摸鼻子，繼續(xù)道：“只是聽旁人說起過，卻也沒機會見過此人?！?p> 想來紅芙姐姐與任少爺這層關(guān)系，多半是見過他的吧？
不知真人是否如傳言一般呢。
紅芙姐姐搖搖頭：“說起來，分明是景楓少爺?shù)亩?，我和軒柯卻都沒機會見過呢?！?p> “這是為何？”我瞪大了眼睛。
“莫寅公子行事低調(diào)，平日里就極少露面，所以要見他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p> 我算是明白了，這次上靈山，我多半也見不著他。
橫豎與我無關(guān)，我也未再糾結(jié)。
“茉兒忽然問這個做什么？”
我搖搖頭：“我是在想，那個白景楓惹了大麻煩，還不知道如何收尾呢。”
“的確。白三少爺自來都行事乖張，每每闖了禍?zhǔn)?，總有這個二哥出面替他擺平?！崩钣裉m忽然道，“那狂放不羈的頑劣性子，也從來只聽他這個二哥的勸。”
看來，這個二哥，對白景楓的影響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他在，恐怕許多事情都不一樣。
“那這一次呢，他的二哥也會替他解決好嗎？”之前聽任軒柯和白景楓閑聊，話語之間聽來，仿佛這一次并沒有得到家里的幫助，還被訓(xùn)斥了。
白景楓偷偷自己解決，似乎也是怕家里責(zé)罰。
莫寅公子又在何處？
李玉蘭搖搖頭，“聽說前段時日，那白莫寅在洛陽露過面后，就不知去向了?！?p> “白景楓也不知道嗎？難道就沒有人見過他？”
紅芙姐姐補充道：“倒是有一段傳言，說他在洛陽露面時，身邊還帶了一名絕美女子，惹得不少人議論紛紛，此后便攜那女子離開了，也不知去了何處。”
絕美女子？
我心中感慨，怎的如今漂亮女子如此多？
“大人物是不是都喜歡漂亮女子？天天帶在身邊陪著，還換來換去的?！闭f完，我又好奇地問道，“那美艷女子叫什么名字？”
我想起了自家哥哥，止不住驚嘆。
紅芙姐姐也搖頭：“無人知曉。有傳言說她是白莫寅的情人，亦不知真假?！?p>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幾個人默默吃著飯。
紅芙姐姐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嘆了口氣：“眼下莫寅公子算是徹底失去了蹤跡，景楓少爺又因與靈山的知樂小姐有一段孽緣，是以跟南方鎮(zhèn)南鏢局的少主發(fā)生沖突?！?p> 我一呆，原來還有一樁愛恨情仇。
紅芙姐姐沒察覺我的復(fù)雜神色，繼續(xù)道：“兩人打起來時，白三少爺下手重了，不小心取了人家性命，如今是對方的父親找上門來了?！?p> 我瞪大了眼睛。
天，竟然是奪子之恨。
“那日他說解決了，究竟如何解決的？”我看著紅芙姐姐，試探著道：“他難不成把那些找上門來的人打跑了？”
“打跑了？”紅芙姐姐搖搖頭，“即便真是打跑了，事情就能結(jié)束么？那鎮(zhèn)南鏢局的總鏢頭失去的可是一個親兒子，不是一只養(yǎng)著玩兒的貓貓狗狗，哪里這么容易擺平的？”
我聽得心驚膽戰(zhàn)。
這個白景楓果真膽子大。一方勢力的少主子也說殺就殺，他竟然如此囂張！
對方喪子之痛，這要如何才能平息？
心下緊張地道：“這種事情要如何擺平得了？”
李玉蘭冷哼一聲，道：“白三少爺干得這種事情還少么？一直以來他在外囂張跋扈，惹是生非，一旦事情鬧大了，哪次解決的法子不是那一個？”
我怔怔聽著。
李玉蘭繼續(xù)道：“那就是能花錢擺平的就花錢，如若不然，就殺了對方！有多少殺多少，只要斬草除根了，自然能平息糾葛，一了百了?！?p> “斬草除根了，就能平息糾葛，一了百了……”我無意識地重復(fù)著李玉蘭的話。
何其殘忍，何其冷漠……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初見白景楓時的場景，冰冷的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凜冽寒光。
旋即，我又想起任少爺隨意地說起過他的過往。
無數(shù)血腥的畫面在我眼前閃過……
心情亦瞬間變得十分復(fù)雜。
一時間，誰也沒有繼續(xù)說話，自顧自安靜吃著飯。
忽然，一個小姑娘闖進(jìn)客棧里，不知被誰撞了一下，包袱里掉出一個小冊子來，又急急忙忙撿起來收回懷里。
“呀，小姑娘懷春，竟偷偷藏男人畫像?！币粋€多事的男人看見，竟上前把畫冊搶走了。
“關(guān)你什么事，把畫冊還給我?！毙」媚锖藓薜?。
“喲，還生氣了，我偏不還。”男人一邊繞開小姑娘的搶奪，一邊嘴里念叨：“這究竟是誰起的頭，弄得咱們這街頭巷尾的四處傳看，個個閨中姑娘家矜持也不懂了！我就看這股子風(fēng)氣就該止住?！?p> 小姑娘氣得滿臉通紅，“我想看什么看什么，關(guān)你這個外人什么事！”
“外人？哼，我就看不慣你們這副樣子?！?p> “你把東西還給我。”
“你做夢。”
“你還給我！”女孩子竟然跳起來給了男人一拳。
“你敢打我？”男人摸著臉，一把推開她，“我要把這個拿去扔了。哈哈，你若是搶得到，我就還給你如何？”
兩人推拉著打了起來，忽然不知誰一松手，那畫冊一下子飛到我的腳底下。
什么東西，吵成這樣？
我彎下身子撿起來一看，瞬間似被閃電擊中般。
畫冊上畫了一個人，而且是個男人。
白衣勝雪的公子。
面容如玉，神色清冷，宛若謫仙。
心口一下子被什么擊中。
我見過他！
這等氣質(zhì)和風(fēng)度，天下間絕不會有第二人！
“快些還給我！”那小丫頭一下子從我面前搶走，旋即似乎又覺得失禮，沖我說了一聲，“謝謝姑娘?！边€不忘惡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便裝好東西要往客棧樓上去。
“哼，懶得跟你一個丫頭片子計較?！蹦腥怂坪跻怖哿?，哼哼唧唧罵了兩句，竟就走了。
我忽然道：“這個畫冊里，畫的是誰？”
小姑娘臉色一紅，道：“我也是閑來無趣，在外間買的，不知道畫的什么呢。”
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你等等——”我連忙要攔住，那小姑娘卻加快腳步逃走了。
仿佛生怕我追問什么似的。
我呆愣愣坐在原地，腦子里晃過畫冊里看到的人像，一時無言。
“茉兒？”紅芙姐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怎的傻了？”
我一回神，才道：“沒有，只是……“
“只是什么？”
“沒什么?！蔽覔u搖頭，繼續(xù)埋頭扒飯，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
安靜了一小會兒，紅芙姐姐突然撲哧一笑，“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么？方才那畫冊我可是瞧見了?！?p> 果然，紅芙姐姐也瞧見了，這意思，分明是知道什么。
“那人是誰？”我忽然問。
紅芙姐姐眨眨眼，“你猜？”
看著我呆呆的樣子，紅芙姐姐笑得更厲害了，打趣我道：“怎么，茉兒眼下已經(jīng)忘了林少主，忘了白三少爺，把心思落在天下聞名的莫寅公子身上了？”
我心下一驚，這是什么意思？
還來不及反駁，就聽紅芙姐姐輕飄飄地調(diào)侃道：“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聽聞莫寅公子氣度卓絕，風(fēng)華絕代，天下間的閨中女子皆想一賭其風(fēng)采?！?p> “我根本沒見過他，怎么會……”
等等——
“方才……那畫冊里的人，就是他？他就是莫寅公子？白景楓的二哥？”
紅芙點點頭，“你沒給我看，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了。有人說他前些日子離開洛陽，便往西域來了。我一開始還不相信，如今在這蜀地都能見到他的畫冊，我倒真有兩份相信，他往西邊來了?！?p> 我愣住。
他就是白莫寅……攜絕世美人出走，傳言去了西域……想起那畫冊上，一身白衣，氣度卓絕。
我腦子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真的是他嗎？
是離開前見到了那個白衣男子嗎？
那男子氣質(zhì)極為出眾，僅僅初見就吸引了我全部的視線，甚至讓我忍不住去搭訕閑話幾句。
細(xì)細(xì)想來，那樣氣質(zhì)獨特的人世上又有幾個？
而那個美人姐姐分明和他是一路的，莫非就是傳說在洛陽陪伴他離開的女子？
他就是白莫寅，就是畫冊上的人！
我?guī)缀跻幌伦泳痛_定了他的身份，差點兒驚呼出聲。
天，我竟然在西域就已經(jīng)見到了白景楓的二哥，見到了名滿天下的莫寅公子么？
這該是怎樣的機緣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