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楓這廝有個特點,就是他意識到自己不占理的時候,會裝作沒聽見,假裝不知道,但后面會偷偷摸摸地,以一種自以為是的方式補償你。
所以我也不與他爭,只一再提醒他:“都是因為你,我都快餓暈了!你知道的,我身子骨不好,還身中奇毒,是不能餓的?!?p> 他點點頭,推我道:“快走吧?!?p> 看吧,他果然不會道歉,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我真是菩薩下凡,才會被他莫名其妙關(guān)了一天后,沒有跟他拼命!
“去哪兒?請我吃飯么?”我隨口說道,身子動也不動。
“梁先生要見你?!彼f道。
“梁先生?”聽到這里,我半點不敢怠慢,順著他的力道就往外走。
想起之前與梁先生的一席談話,對于我的身世,或者說加蘭族的秘密,像撓癢癢似的在我心里縈繞不去,不弄個清楚,我實在難以心安。
心中有了期待,走得自然快些,還不忘質(zhì)問道:“不是說三日后再去么?藥也沒吃夠,怎就叫我去了?!?p> 他不耐煩地道:“他要見你,我如何知曉。”
我無言以對,默默想著梁先生開的方子也沒吃上幾回,到時候如何解釋?
這也怪白景楓,把我關(guān)屋子里,耽擱了我一天的藥,林家竟沒有一個人過問。
可悲可嘆,真是入了虎穴。
越想越氣憤,邊走還不忘邊錘他,“混蛋白景楓,我的早飯呢?”
他道:“看了就吃?!?p> 也不知道在著急什么,一個勁兒推我往前走。
拿準了他理虧,我死皮賴臉地叫道:“我餓了,病好了也要被餓死了。”
“你怎么回事啊,事兒這么多!”
“我——餓——了!”我跟他賴皮起來。
這個王八蛋,我定要叫他好看!
“真是的!好吧好吧……喂!那個誰!”他隨手招了個路邊的丫頭,吩咐道:“你們?nèi)ツ眯┰琰c來,就送……梁先生那里便是,動作快些,別磨蹭!”
“別送那兒!”我叫道,這也太失禮了,“白景楓少爺,您沒學過規(guī)矩么,送食物去人家梁大夫屋里自個兒吃飯,這算是什么事兒呀?!?p> 白景楓好似才反應(yīng)過來,又改口道:“送這位林姑娘的屋子里去?!?p> 那丫頭聽后應(yīng)聲去了,此事才算罷了。
兩人繼續(xù)往梁先生那邊走著,我不情不愿地跟著,腦子里一大堆疑問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忍不住問他:“紅芙姐姐回來了沒?”
他反問道:“你睡了三天?”
“沒有。”
“我從不說假話。”
我明白了,他們要三天后才回來。
——三天就三天,看來難有變數(shù)了,我還得忍受他的折磨兩日。
真是可恨!
梁淮之的住處在靈山很是特殊,一是地處僻靜,二是環(huán)境清幽,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遠遠就能聞到的藥味兒,院子里還種滿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據(jù)之前紅芙姐姐介紹,這些花葉碰不得,若隨意觸碰,指不定就能中毒喪命。
是以入門時,我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白景楓見到我這般,嗤笑出聲,大搖大擺往前走。
“你笑什么?”我跟在他后面辯解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币贿呎f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提著裙子,生怕沾染上什么有毒的花葉。
白三少爺卻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頭也不回地道:“我?guī)湍汩_路?!闭f著步子邁得很大,但卻走得并不快,似乎在照顧著后面的我。
從后面看去,我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姿和晃動的發(fā)梢,說話時微微側(cè)身,隱約瞧見個側(cè)臉,又很快轉(zhuǎn)回去。
“倒是沒看出來,你偶爾也是個心思細膩的貼心人。”我沖著他的背影說道。
“你唧唧歪歪在說什么?”他歪了歪頭,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挑。
“你分明聽見了,少在那兒裝傻!”
“我沒聽見?!彼瘟嘶味洌膊恢娴募俚?。
我實在無法揣測他所思所想,只能自顧自想著,也許他是在默默補償我。自以為是地領(lǐng)會到他的善意,我大聲沖他喊道:“我說我原諒你一分了,還有九分,繼續(xù)努力!”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他迅速把頭轉(zhuǎn)了回去,不再看我。
好吧,我權(quán)當他害羞了!
梁先生正在屋門口彎腰撿藥,見我們來了,放下藥引我們?nèi)雰?nèi)。
這屋子是我第二次來了,第一次來時,我沉浸在對中毒的擔憂和焦慮中,無暇顧及其他,此次心情不同,終于騰出精力打量起四周,以及這位坐鎮(zhèn)靈山的名醫(yī)。
據(jù)聞,梁先生原先與林家并無任何瓜葛,亦非靈耀山莊下屬,之所以坐鎮(zhèn)靈山,為林家人問診,乃是為了報恩。
有恩必報,想必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這讓我對此人高看了一分。
這處藥房亦是林家特地為他騰出來的,地處僻靜清幽不說,還格外圍出一片藥園,由他隨意栽種藥草,研制藥方,煎熬藥引試用,總歸也算是一種特殊應(yīng)允和縱容。
這個梁先生,如今在林家的地位,想必也不低。
我心里琢磨著,應(yīng)該謹慎待他才是。誰知一入屋,竟然意外見到了前日夜晚才見過的林家少主子——林少禎。
不期而遇,他的詫異不亞于我們,立馬從屋內(nèi)的椅子上騰地站起身來。
“一大早的,你們怎的來了?”
聽這語氣,難不成是打擾到他看病了?
我待要說話,白景楓道:“怎的,你能來,我就不能來了?”
瞧這話說的,我白了他一眼,若非事先知曉他們的關(guān)系,我還以為是仇人見面呢。
梁先生絲毫不關(guān)心他們之間的對話是否充滿火藥味,只自顧自把手中的藥包遞給林少禎,說:“這藥烈,用多了恐傷身?!?p> 白景楓斜著眼睛掃了一眼那藥包,順口就接道:“這有什么,用的人定然受得住?!闭f著,還隨意地往身后桌子上一坐,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印?p> 我越聽越不對勁,傻乎乎問:“給誰用啊?”
林少禎這才喚了我一聲“林姑娘”,沖我點頭示意,這還是因為晚宴時,林家人問起我的姓氏,我便說出了自己姓林,沒想到林少住這便記住了,倒叫我有些意外。
此時,林少禎端端正正站著看我,微笑解釋道:“此藥是我自己備著用的?!?p> 我忙問道:“你也生病了?”
他搖搖頭,笑說道:“靈山冬日寒涼,有時也需調(diào)理一番。”
我哦了一聲,瞧他眉眼俊逸,炯炯有神,實不像有病之人,便調(diào)侃白景楓道:“那你怎的不也吃些,好生調(diào)理一番,興許火氣也沒那么大了?!?p> 要說這兩位都是名門之后,白景楓家世還要高上不少,然而看這站姿坐相,倒是林少主端方有禮,白少爺過于沒有規(guī)矩了。
要不說呢,白景楓在外的名聲,可比林少主差遠了。
“也對?!卑拙皸骺匆膊豢次遥敝倍⒅稚俚?,忽然便伸手過去,似是要去搶藥包過來。
林少禎連連后退,反應(yīng)倒是敏捷得很,嘴上還淡淡笑道:“景楓,藥房里可不是玩鬧的地方,仔細把梁先生的藥罐子都給打翻了!”
“誰跟你玩鬧了?”白景楓不甘心,笑說道:“這藥不若先給我,我冬日最是怕冷,也該好好調(diào)理調(diào)理,我看少禎一時半會兒,確實不礙事?!闭f完真動起手要去搶過來。
林少禎一邊躲開,一邊把藥包藏到身后,沖他笑著搖頭,“你今日就是來搶我藥包的?”說完一個轉(zhuǎn)身,又繞過了桌子,轉(zhuǎn)到了我的身后,躲開白景楓的攻擊。
“這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撞上了,就讓給我吧。”白景楓說了一句,立馬也按著桌子一個翻身,跟了過去。
“你們別拿我當盾牌玩兒啊,我說!”被當成工具人的我只能瞎叫喚,任由他們打鬧。
我看他們二人似小孩兒似的打鬧搶東西,一開始還瞎著急,后面看久了,才覺出些味兒來。
這兩人明顯鬧著玩兒呢,眼里也絲毫沒有生氣,我瞎擔心什么呢。到后面只覺得新鮮好玩,反倒坐下來看起了熱鬧。
梁先生也隨著我坐下,問我:“姑娘可吃了醒酒的茶?可頭暈?”
“我覺得還好,并未比之前難受?!蔽夜怨曰貞?yīng),又疑惑道:“你怎的知道我喝了酒的?”剛說完,就被騰出精力的白景楓從后腦勺上敲了一下,“什么你啊你的,是梁先生。”
“呀,你敢敲我頭!”我嘴上立馬罵道。
這廝竟然教訓起我來了!
我心想,雖我自幼不曾學過禮儀,后面去明若宮更是哥哥刻意放縱,無人敢管教我,但論沒有規(guī)矩誰還能比白少爺不遵的。
心里雖這樣想,可明面上還是不好發(fā)作,只連忙改口道:“梁先生?!?p> 梁先生瞧著白景楓那樣,或也覺得有趣,偷偷笑了一下,言歸正傳道:“白三少爺也先坐下吧,你不找我,我也正巧有話要問清楚?!?p> 我道:“誰找你?”末了,又趕緊改口:“不是先生叫我來的?”
白景楓呆了一下,也不顧得去搶藥包了,咳嗽了一聲乖乖落座。
我霎時明白了兩分。
看來這家伙還算有點兒良心,竟怕我喝酒誤事,專門為我去請教了梁先生。
我也不拆穿他,笑著看他坐下,沖他眨了眨眼睛。
他假裝沒看到,耳朵卻有些紅紅的。
嘿嘿,莫名還有幾分可愛了!
房間里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此時我才后知后覺察覺,林少禎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個模樣清秀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