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靈耀山莊建立以來,一直以精進(jìn)修為,匡扶正義為己任。是以,行事作風(fēng)自來光明磊落,絕不落人半分口舌。東勝神教手段殘忍,路數(shù)乖僻,也難怪義父義母不愿與其扯上關(guān)系了。
這次應(yīng)對御景山莊的危機,北方推舉靈山作為聚集商討之地,便是眾人認(rèn)可的體現(xiàn),其聲望亦可見一斑。
九月初十,桂花飄香。
秋風(fēng)逐漸蕭瑟冷冽,一個個門派皆只派了五人以下的代表前來。
顯然,這次行動大家都十分低調(diào)謹(jǐn)慎。
畢竟,如今局勢未明,但凡是個有頭有臉的,大家誰也不敢擔(dān)起與御景山莊撕破臉的風(fēng)險。
我松了口氣,心里卻還是緊繃。
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在山門眺望的我不禁呆?。骸澳阍醯膩砹??”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武當(dāng)山的一個熟面孔——莫長清。他的身后還跟了兩名弟子隨行,也不知是授了誰的意而來。
“武當(dāng)與靈山自來交好,但凡涉及江湖利益的大事,總該互通一下有無。”莫長清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幕貞?yīng)道,“這又有何不解的?”
他倒是臉皮厚,怕是忘了昔日在武當(dāng)山腳下,在白景楓面前,又是如何說的?
我臉色不大好,道:“沒想到,武當(dāng)山也是個見風(fēng)使舵的角色?!?p> 莫長清道:“姑娘這話過分了?!?p> 我閉了嘴。心想,算了,來者是客,得罪他對我也沒什么好處。
于是側(cè)開身子,讓路。
眼見那臭老道士走遠(yuǎn)了,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廚房端了一盤盤水果來,幫著玉綾招呼客人,也算是盡了作為主人家的禮節(jié)。
說起來,作為林家義女有些年頭了,江湖上卻也沒幾個人認(rèn)識我。
我趁機打量了一下,這次來參會的大概有十五六個門派,還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基本都是各自教派內(nèi)說得上話的人物。
午時人便到齊了,各門派少的一兩人,多的四五人,想來不過是想探探風(fēng)聲,極少有門派掌門出席。
個個倒是鬼靈鬼怪的。
二叔坐定,看見人齊了,便首先發(fā)話了。
“此番邀請諸位蒞臨靈山,想必大家都知道目的為何。如今江湖關(guān)于御景山莊的聲討甚囂塵上,如何應(yīng)對,林某倒是想聽聽諸位的看法?!?p> 自義父去世后,二哥雖學(xué)著掌管家中事務(wù),但各項大事,仍舊由二叔和義母商量著決定。
我站在義母身后,因為午后的疲倦,聽得有些昏昏欲睡。
“御景山莊囂張跋扈,惡名由來已久,在座的誰沒有親身體驗?”那個頭上戴個葫蘆的男子,據(jù)說來自東海七十二島,占了幾十個島的門派,地盤倒是寬,話也不少。
“如今先有紅月山莊在先,聚集了不少江湖兄弟起勢,此后聲勢愈演愈烈?!焙J兄弟左右掃視了一番,頗有些推波助瀾的意思:“我看,咱們是否也該有所發(fā)聲才是,否則,便是站在了道義的反面?!?p> “此言差矣!”邙山派來了個叫陸清的人前來,說話中規(guī)中矩,頗有林少禎之風(fēng),“御景山莊畢竟立足江湖百年之久,白連城的確作風(fēng)為人詬病,但御景山莊的地位畢竟舉足輕重。鬧大了,恐怕又是一番腥風(fēng)血雨!”
“江湖中,何時沒有腥風(fēng)血雨呢?各位莫要忘了,咱們中原武林聚集劍門關(guān),同西涼閣那一戰(zhàn),才過去了多少年?”
西涼閣?
我的瞌睡一下子醒了,豎起了耳朵仔細(xì)聽起來。
只聽那陸清繼續(xù)說道:“閣下也莫要忘了,昔日手刃前西涼閣主陸戰(zhàn)鳴的,可是御景山莊的二公子,白莫寅!”
“一碼歸一碼,何須扯這么遠(yuǎn)。”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這個陸清,怎的開口閉口扯到白莫寅,我如今對這人杵得厲害。
“茉兒,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倍謇浜咭宦?,訓(xùn)斥我不要多言。
是了,這個二叔最是擺譜,自義父去后,愈發(fā)對我不客氣起來。
我吐吐舌頭,一下子閉了嘴。
“過去的事暫且不表,如今各路英雄好漢都在發(fā)聲聲援,我們?nèi)舨槐響B(tài),恐怕有失公允?!睎|海七十二島來的葫蘆兄弟說道,“長久下去,要江湖眾人如何看待我們?”
一言出,立馬惹來了爭論。
逍遙派的來人第一個反對道:“此言差矣,如今討伐御景山莊的聲勢雖大,卻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我等斷不該人云亦云?!?p> 烈云堂的歐陽堂主嗤笑一聲:“難道就當(dāng)個縮頭烏龜,躲起來裝死不成?”
來自青州梅花閣的面紗女子說道:“話不能這么說。遠(yuǎn)的不說,就拿隔壁的東勝神教,其惡名也算由來已久,又有誰去討伐過他們?”
眾人一愣。
“如今御景山莊突然就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大家不覺得奇怪嗎?”青州梅花閣是女子當(dāng)家的門派,因離得近,因此閣主梅永禎和副閣主梅雪之都來到了現(xiàn)場,她們帶著面紗,發(fā)出了質(zhì)疑,“背后推動之人是誰?”
“這……”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
“諸位武林同道都不是泛泛之輩,何必中了背后挑撥之人的奸計呢?”有人趁勢說出了更為保守的觀點,惹來眾人紛紛附和。
“還是靜觀其變的好啊?!?p> “是啊是啊?!?p> “靜觀其變最為妥當(dāng)?!?p> 我聽了半天,察覺眾人各表其言,一會兒義憤填膺,一會兒保守退讓,吵得更是胡亂不堪。
這些個武林人士怎的也像街頭大嬸一樣婆婆媽媽,左右搖擺!我不耐煩聽,正想摸出去上個茅房,忽然不知誰說了一句話,把我震得一下子呆住。
“如今有探子來報,西涼閣的新閣主如今卷土重來,早已經(jīng)潛入中原武林,伺機而動。”
奶奶的,怎么又提及哥哥來了,這些人不提哥哥會死嗎?
我只能憋著內(nèi)急,苦哈哈地繼續(xù)聽他們說。
“西涼閣自入主明若宮后,已經(jīng)越發(fā)淡出了中原武林的視野,怎么……原來還在虎視眈眈?”葫蘆兄弟質(zhì)疑道。
烈云堂的歐陽堂主立馬說道:“大家莫要忘了,西涼閣的老家可在涼州,哪怕占據(jù)了西域人的地盤,也不會就此甘心,要我說,他們內(nèi)心必定仍舊想稱霸中原。”
“做他娘的春秋大夢!”有人當(dāng)即怒罵。
我心頭一抖,哥哥難道真有如此野心?我怎么就不信呢。
“要我說,這西涼閣根本不足為患,最要緊的是我們中原各派切不能陷入內(nèi)斗。諸位可記得,昔日與西涼閣大戰(zhàn),便是因為中原武林?jǐn)P棄前嫌,一致對外,方能手刃陸戰(zhàn)鳴,大大挫傷他們的銳氣?!鼻嘀菝坊ㄩw的面紗副閣主梅雪之淡淡說道。
眾人紛紛響應(yīng),“是呀,昔日御景山莊更是出力最大,如今它若成為眾矢之的,豈非叫西涼閣伺機出手,坐收漁翁之利?!?p> 我低頭不語,心里想著,這些人和任叔叔的想法相近。
個個也不算笨,還真猜到了些許真相。
也是,這年頭,誰家沒派出兩個有用的探子呢?否則豈非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被人愚弄。只是,背后推手還有白莫寅這個昔日殺死西涼閣前閣主的英雄,御景山莊的二公子,恐怕沒有人能想到吧。
他又是站在什么位置,有什么目的呢?
這樁事更是無人知曉。
“最近,我武當(dāng)山得到一個消息,加蘭一族的余孽,也就是昔日協(xié)助白連城犯下令人發(fā)指之罪行的加蘭鶴之,如今也是西涼閣的人。”
“恐怕除了他,還有其余加蘭族余孽拜入西涼閣門下亦未可知?!蹦L清幽幽說道,仿佛對這一切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愣愣看著莫長清,心里驀然生起一股不詳?shù)母杏X。
這老道長,忽然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很快,我又聽到莫長清以故作高深的悠長聲調(diào)說道:“各位不要忘了,加蘭族最是擅長蠱毒,若他們背后以下毒等手段暗算作怪,那就大大的麻煩了?!?p> 這莫長清言語之間,怎么好像處處意有所指?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猜錯了,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心,想要發(fā)言質(zhì)問他。
“道長所言甚是!”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大廳外傳來,引得眾人紛紛回頭,看向了聲音的來處。
只見話音落地,一身素衣的林知樂緩步從殿后走出來,面容蒼白,神情肅穆,“諸位武林前輩,就在今日,已經(jīng)有一個加蘭族的奸細(xì)混入了我們之間,若晚輩不出場指認(rèn),只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什么?加蘭族的奸細(xì)就在這里?”
“這怎么可能?”
一時間,殿堂里議論紛紛。
我后背發(fā)涼,雙眼怔怔地看向林知樂,心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不好的預(yù)感。
這丫頭,定然是針對我而來,恐怕后面等著我的,還有一場意想不到的精彩大戲!
“丫頭,說話可要講證據(jù)。你忽然出現(xiàn)說這么一出,鬧得大家不明所以,你若拿不出證據(jù)來,口說無憑,可算不得數(shù)!”青州梅花閣的面紗女子開口了,語氣依舊清冷淡薄。
林知樂也淡淡一笑,朝眾人掃視了一圈,道:“諸位可知,昔日人人得而誅之的加蘭鶴之,現(xiàn)在何處?”
眾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人道:“方才不是有消息說,他投靠了西涼閣?!?p> “正是?!绷种獦方釉挼溃骸凹犹m族的存在歷來為害我中原武林,乃是異族妖孽之人,雖早些年遭遇滅門之災(zāi),其余孽卻皆與西涼閣勾連,與我中原各派為敵?!?p> 西涼閣的奸細(xì),加蘭族的妖人……
這個林知樂,竟然不知從何處入手,摸透了我的身份么?
我六神無主,本能地看向林少禎求助。
林少禎也是一臉驚顫,慌亂下立馬出聲喝道:“知樂,這是什么場合,哪里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快回屋去!”
林知樂哪里買賬,一臉成竹在胸的表情回應(yīng)道:“二哥,知樂心里有數(shù),說完了這件事,立馬回屋?!?p> “你不要再在這里胡說八道,打擾各位前輩商量要事。”林少禎也摸出了些異常,立馬就要上前去把她拉走,“還不快回去!”
“禎兒,你讓她說下去?!倍逡话l(fā)言,林少禎再不敢多言了。
混蛋,這個二叔,真正是個棘手的存在。偏生義母也完全不知情,不可能出面幫我!
這個林知樂,是想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把我架在火上烤嗎?
“知樂,你若是知道什么,盡管說出來,有二叔在,不用怕?!倍遄谏衔?,全然給出了林知樂發(fā)聲的機會,“當(dāng)著大家的面,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p> 林知樂聞言緩緩走上前來,繞過義母身前時,刻意掃視了我一眼。我自然接收到了她眼里的得意和嘴角上揚時的挑釁。是了,她定然蓄謀已久,而我,卻根本毫無準(zhǔn)備。
這一戰(zhàn),恐怕是我吃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