煬蚵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大小,他側(cè)倒在沙地上,掙扎了兩下向我的方向蠕動。
我跑到他的身邊,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的左爪斷了兩只,原本的反關(guān)節(jié)結(jié)構(gòu)現(xiàn)在像條疲軟的橡皮筋癱在地上。原本一邊三只總共六只龍爪,現(xiàn)在只剩下四只了。
“執(zhí)筆大人……我沒扛住……”煬蚵看著我,眼淚嘩就流了下來。
“沒事沒事,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p> “這里……這里是哪里?”他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很虛弱。
“我是跟著日月執(zhí)筆來到此處的,他老人家說,這里叫做‘眾神隕落之地’,你可知道此處?”
“曾聽師傅說過一次……此處并不可久留……”
煬蚵看起來很焦慮,他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想要站起來。我撫摸著他的鬃毛,安撫他的心情。他原本金燦燦的鬃毛和紫色的鱗片在這個空間也是黑白的,鱗片上一道道的傷口流著暗色的龍血。
“為什么?”
“眾神隕落之地,每七七四十九天為一渡劫……也就是說,墮落到此處的神明如果在四十九天以內(nèi)無法逃離此地,就會受到天雷歷煉……”
“那你可知我們現(xiàn)在還剩多少時間?”
“日月沒有告訴你嗎?他應(yīng)該比我清楚……”
若煬蚵此言不虛,那么日月應(yīng)該是有十足的把握,這場末日劫難會在天雷來臨之前結(jié)束,我們可以在那之前離開此地。難怪這個家伙不會擔(dān)心我把他忘在虛構(gòu)空間中,原來早就知道如此。
我再次驅(qū)動玉鐲,打開虛構(gòu)之門。
“煬蚵,隨我一起進去?!?p> “我們要去哪里?”
我用力把煬蚵捧起來,扛在肩上。龍的重量的確不可小覷,光是這兩個動作我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
“去睡一個好覺。”
我扛著煬蚵的腦袋,他長長的身體拖在沙地上,與我一起步入虛構(gòu)空間中。
日月的鼾聲還在豪華酒店房間中回響不斷。我把煬蚵放在沙發(fā)上休息,獨自來到臥室嘗試搖醒他。日月雖然鼾聲如雷,但睡眠很淺,只是聽到我的腳步聲就終止了鼾聲。
“什么事?”他問道。
“我找到煬蚵了?!?p> “找到你的小護法了呀,喲呵——”日月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他說此處每七七四十九天便會降下一次天雷,是否為真?”
“真?!比赵碌穆曇敉现L調(diào),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那下一次天雷在什么時候,你可知道?”
“你往林子中心走,最中心有一個方石陣。坐于方石陣之中,便可得知天地萬事。天雷之劫,末日之終,都可知曉?!?p> “前輩可愿意和我一起去?”
“我一個老頭子,走得那么慢,只會影響你的速度。再說了,萬一天雷就是幾個時辰之后的事呢?你可得抓緊了?!?p> “那有一事還得請前輩操勞一下?!?p> “照顧你那小龍龍對吧?誒,你放心,等你回來,又是新龍一條!我會好好待他的。”
我還是有些擔(dān)心地看了看客廳中的煬蚵,但也感覺當(dāng)下沒有必要多問,就點了點頭。
“有勞了?!?p> “不打緊,早去早回啊。別被天雷劈死了?!?p> “若我被天雷劈死了,虛構(gòu)空間也將不復(fù)存在。你與煬蚵會自動從空間中出來,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p> 日月瞇著眼睛看著我笑:“小子挺心細(xì)的。”
“那我去了。”
“不要迷失在時間中。”日月意味深長地囑咐了一句。
我向后退出了虛構(gòu)空間。
沙灘邊旁是茂密的樹林,最前面是一排高大的棕櫚樹。越往里走,棕櫚樹逐漸在身后遠(yuǎn)去,濃郁的熱帶雨林氣息傳來,帶著厚重的濕氣。耳邊傳來小溪潺潺的聲音,但此處沒有鳥鳴,沒有蟲吟——除了植物,好像沒有任何動物和昆蟲所存在的痕跡。
腳下的植被慢慢稀疏了,地面上竟在發(fā)出赤紅色的微光,與周圍的黑白景象都不相同,地勢也開始變得崎嶇起來。我又沿著這上下坡崎嶇的路向前走了一會兒,直到走到海拔較高的地方,回頭看——這才發(fā)現(xiàn),這崎嶇的路上竟是一個個巨大的腳印。
我蹲下身細(xì)看這腳?。菏窍袢祟惸菢拥淖?,能看出五個腳趾,腳掌,足弓,腳跟。這腳印大的令人生畏,完全想不到是怎樣的生物曾經(jīng)行走在這片大地上……也許不是生物,是神明。
認(rèn)路和辨別方向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如果不是這紅色腳印在森林中太過顯眼,我恐怕早就迷失了方向。手上沒有羅盤,也沒有地圖,于是我索性決定沿著這巨型腳印往前走,心里暗自向這位不知名的隕落神明祈禱:拜托你可一定要去過森林中心啊。
就在我這么想著的時候,腳下的大地竟然發(fā)出了聲音。
“隨我來?!?p> 我愣了一下,低頭去看巨型足印——它好像比之前更亮了一些。紅色的光芒甚至照亮了左右的黑白森林,將黑白灰染成了不同層次的紅。
“我聽見了你的祈禱,我的信徒?!?p> “你是誰?”我問道。
“若是想要到達森林中心,隨我來?!?p> 這聲音低沉但讓人覺得有一絲狡黠。
“我并非你的信徒,我不知道你是誰?!?p> “背叛上帝的使者,眾神審判的罪人,暗之堅守者,魔鬼的救贖。我寧愿在地獄稱王,也不愿在天堂為奴?!?p> 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回聲在被映的通紅的森林中環(huán)繞。我撥開灌木叢,眼前出現(xiàn)了幾座巨大的石塊,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是一個方形的魔法陣。而在這幾塊巨石之中,一座更為龐大的天使雕像單膝跪在其中。
“我,路西法?!?p> 巨大的天使雕像單膝跪在方形石陣之中,右手撐在一柄權(quán)杖上。六翼翅膀收在身后,一半的面容石像已經(jīng)被毀,只剩下半邊面容,眼珠處發(fā)著光。
“歡迎來到此處,我的信徒?!?p> “我不是你的信徒?!?p> “能來到此處的,都是我的信徒。”
雕塑上發(fā)光的單眼隨著他說話的聲音,一明一暗。
“隨便你怎么說吧。”
我盤腿坐在地上,準(zhǔn)備開始打坐。
“亞洲人,你打算做什么?”
“打坐?!?p> “你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我的身邊來打坐?我看你不是人類,是這地獄中的一員吧,那也就屬于我路西法管理?!?p> “我是東方體系里的,和你有國界之分啊。”
“你可以移民。”
“我不要?!?p> 雕塑上突然涌出團團黑霧,黑霧向我涌來,將我包圍在其中。我依舊是盤腿坐著,玉鐲發(fā)出綠光,在紅色的世界中顯得突兀。
“來自東方的小官,會點法術(shù)?!?p> 黑霧中走出一個六翼羊角身影,路西法的雙眼血紅,沒有眼珠,深色卷發(fā)短短的梳在頭皮上,渾身肌肉結(jié)實飽滿,就和這座雕塑一模一樣。他的巨大翅膀張開抖動了幾下,黑霧瞬間被吹散??痰兜癯鰜硪粯拥南骂M線,挺拔的鼻梁,深凹的眼眶,還有嘴唇后露出的兩顆尖尖的虎牙。
“說吧,小官,來我路西法的地盤上要做什么?”
路西法單膝蹲下,血紅的雙眼緊盯著我,我感到了一股重重的壓迫感,本能地往后縮了下脖子。
“我想知道天雷的下一次時間是什么時候?”
“三天之后?!?p> “那這次的末日呢?”
“這次可不能稱之為末日哦,我的小可愛,”路西法勾了下我的下巴,“只是人類把自己玩脫了導(dǎo)致各界都在為此著急。這與真正的末日比起來,相差甚遠(yuǎn)?!?p> “但是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了?!?p> 路西法呵呵地笑了兩聲,笑聲中全是諷刺:“如果這都叫做戰(zhàn)爭,那么羅密歐與朱麗葉也能稱之為愛了?!?p> 我向他作揖說道:“我名執(zhí)筆,是在東方地府中的文職官員。這次是因為事務(wù)所被龍卷風(fēng)所毀,所以流落到此處避難,多有打擾,還請見諒?!?p> “你們東方人,規(guī)矩真多,”路西法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有沒有興趣來我們西方地獄串串門?”
“你們那邊現(xiàn)在情況如何?”
“打成一團了。這是我的分身,我的本體正在和九頭魔犬廝殺。”
“那……大概不必了。我不太喜歡打架?!?p> 路西法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看的我渾身發(fā)毛,來自魔王的強大氣息壓的我有些透不過氣來。他突然一個打橫把我抱起來,向空中飛去。我嚇得啊地叫出聲。
“噓,別怕?!甭肺鞣ㄐχ?,“在這里坐著多不舒服,我們?nèi)ナ娣牡胤阶?,好好聊會兒?!?p> “可是三天之后……”
“三天很長,不是么?”
轉(zhuǎn)眼間,我們已經(jīng)來到了黑白云霧之上,如果再往上去一些,也許就能到達地府了。路西法在云上遨游了一會兒,突然一個加速符沖了下去,強大的失重感傳來,我蜷成一團。
“你恐高?”路西法問我。
“我討厭失重感。”
“討厭失重感的人類一般都很自戀。”
“當(dāng)我還是人類的時候,的確很自戀?!?p> “自戀如果恰到好處,就會招人喜歡。如果過度了,那就令人討厭了。”
“世間的一切不都是如此嗎?”
“這倒不一定,喜歡上帝的人還是很多。”
“你的信徒應(yīng)該也不在少數(shù)吧?!?p> 路西法笑了,露出尖牙,他在空中轉(zhuǎn)了幾個360度。一陣陣的暈眩感傳來,我簡直想要嘔吐。待他終于玩夠了,停下來時,我們還在云端上。此處的云端如天界的云一樣,可以踩踏在上面,有花崗巖堅硬的觸感,這周圍的一切依舊是黑白色。
此時我抬頭看去,是一座巨大的哥特式古堡。古堡坐落于云端之上,氣派的城堡雙開門大開著。城堡門上有一塊現(xiàn)代化牌匾,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字母寫著,“Cafe de Demoni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