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未歇、天光似墨染,金柱輝煌、刀氣如江河。
前方,有貪狼咆哮、兇焰滔天,一條黑蛟蜿蜒游走,攪動漫天風(fēng)雨。
劉屠狗心中一片寧靜,不起半點波瀾。
他眼簾低垂,不去瞧天上奇景半眼,只將澄澈眸光俯瞰地上眾生。
無論周狄,士卒們的臉在雨中都是模糊難辨,衣袍盡濕、色澤暗淡,兵器與鎧甲泛著若隱若現(xiàn)的冷光,近些的還能被刀氣照亮一瞬,大多眼神驚悸、臉色蒼白,不知是心生恐懼還是單純因為長時間冷雨浸身,更遠(yuǎn)處便只是影影綽綽的黑影,實在看不分明。
金柱靈光璀璨,金狼大旗下的場景倒是纖毫畢現(xiàn)。
那情形當(dāng)真極為微妙,若非仍身處戰(zhàn)場,幾位黒狄貴人只怕先就要翻臉火并了。
提奇形大刀的蕭馱寺站位最為靠前,臉色難看,正默默盤算得失,微一猶豫,竟是任由拖刀黑衣肆虐當(dāng)空。
賀蘭長春主仆被隱隱孤立,與賀蘭楚雄及兩位金刀領(lǐng)主之間隔閡已生,雙方彼此提防,對拖刀黑衣同樣視若未見。
“諸般眾生相,無論賢愚、皆是他山美玉;萬千煩惱絲,難問因果、俱為我輩資糧。老狐貍這句話,此刻才見得幾分顏色?!?p> 這句低聲呢喃無人聽見,黑蛟繞身的劉屠狗也無意說與人聽。
他霍然抬頭睜眼,面對相隔不過數(shù)丈的龐大貪狼,雙手握刀順勢向前一掄,身后河水般的滔滔刀氣被拖帶著越過頭頂,如大浪躍山,架起一道璀璨的弧形拱橋。
短短一個呼吸之后,刀與貪狼已是近在咫尺,刀氣如瀑,轟然砸向貪狼的碩大頭顱。
貪狼眸子更紅,毫不示弱地抬起一只巨爪,抓向裹在刀氣里的凜冽刀鋒。
劉屠狗輕笑道:“畜生無知,竟不知二爺我本是個屠子么?”
笑聲未曾消隱,而刀鋒已至!
鏘!
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貪狼低吼一聲,雙眼中兇光大放,另一只巨爪猛地?fù)]出,徑直掏向劉屠狗腰腹。
劉屠狗見狀雙眼一瞪,手中猛地加力,不忘呵斥道:“給二爺下去!”
這一嗓子蘊含了靈氣在其中,卻是洪亮異常,響徹整個戰(zhàn)場。
貪狼驀地發(fā)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嘶吼,狼腰一垮,龐大身軀不由自主向下方墜去。
劉屠狗如影隨形,相比貪狼小了太多的身軀重若萬鈞,壓得貪狼絲毫動彈不得。
如此鮮明對比,直讓人驚嘆那小小身軀中竟深藏著如此偉力。
金城關(guān)上下眾人一時間俱是目眩神馳,正巧位于貪狼身下的狄人則慌忙閃避。
金狼大旗先一步緩緩后移,幾位黒狄貴人被鐵衛(wèi)簇?fù)碇瑫r后退,兩撥人有意無意拉開距離,分立于大旗兩側(cè)。
二爺手持利刃,耳邊風(fēng)聲呼嘯,身后大黑披風(fēng)上下翻飛,那萬人目光猶如實質(zhì),刺得他渾身汗毛倒豎,而心中快意已極。
他突地想起老白那些降妖故事里的絕世高人,情不自禁朗笑一聲,大喝道:“孽畜還不現(xiàn)出原形!”
咚咚!
貪狼后腿著地,砸出兩個深坑,緊接著便是整個身軀砸落在地,濺起無數(shù)泥水。
陰山地脈龍氣凝聚的龐大貪狼再也凝不住形體,悲鳴也沒來得及發(fā)出半聲,便砰地一聲炸成一團(tuán)黑氣,當(dāng)真是現(xiàn)了原形。
賀蘭長春悶哼一聲,氣息陡降,真正是受了重創(chuàng)。
他如狼的眸子中卻是兇光大放,與辛苦孕養(yǎng)出的貪狼竟極為神似。
無窮黑氣猛地膨脹開來,以極快的速度彌漫住周遭數(shù)十丈空間,立刻吞噬了許多人馬進(jìn)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蝕骨黑暗中,不知多少人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透著難以言表的恐懼絕望,宛如鬼蜮。
偶爾有幾處亮起罡氣的微光,卻是忽隱忽現(xiàn),宛如風(fēng)中殘燭,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地脈龍氣對于練氣大成境以下的修士乃至普通士卒而言,當(dāng)真與劇毒無異。
幾位黒狄貴人同樣被籠罩其中,賀蘭楚雄怒不可遏地吼道:“賀蘭長春,還不收起龍氣!”
他身旁的賀蘭寶山形容狼狽,手捂著簡單包扎過的腹部傷口,正在勉力撐起罡衣,聞言臉上苦色愈濃,心里暗自唏噓:“果是個虛有其表的草包,要收早就收了,賀蘭長春此人的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哪會管你我的死活?那個周人可也在黑氣里呢,這不是給自己招災(zāi)么,沒見賀蘭長春自始至終悄無聲息,現(xiàn)在連人影都沒了?”
身材肥碩的賀蘭寶山二話不說,毫不猶豫地打馬遠(yuǎn)離賀蘭楚雄,生怕被殃及池魚,心情之急迫,一路上竟是毫不猶豫地撞翻了數(shù)名鐵衛(wèi)。
另一名金刀領(lǐng)主微微一愣,立刻明目張膽地追了上去,跟著賀蘭寶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把發(fā)愣的自家大汗晾在了原地。
兩名金刀領(lǐng)主身上罡衣俱是薄薄一層,極為暗淡,卻十分堅韌,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賀蘭楚雄怒火中燒,若非這些個擁兵自重的金刀領(lǐng)主各有各的小算盤,不是相互間明爭暗斗就是抱團(tuán)與王帳別苗頭,處處扯他這個賀蘭汗的后腿,王帳也不會時時被相對弱小的祁連王帳侵?jǐn)_,又怎會年年止步于這小小的金城關(guān)下?
“你們不配姓賀蘭!你們……都該死!”
他怒吼著,猛地抬起頭來,瞪大的瞳孔中映照出煌煌刀光。
“聒噪!二爺面前也敢亂吠?”
一個黑衣少年飛身而至,咧嘴笑道:“屠了你!”
一柄雪亮屠刀撞入鐵衛(wèi)叢中,刀鋒畫弧、左割右削,瞬間洞穿三排鐵衛(wèi),一刀斬破八九甲,斷矛三桿、碎刀五柄,如入無人之境。
賀蘭楚雄臉色鐵青,緩緩后退,不敢攖鋒。
他禁不住有些后悔,若非方才存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只需一個萬箭齊發(fā),哪里能容這名周人欺到如今之近?賀蘭長春也是廢物,空有龍氣在身,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賀蘭楚雄想到此處,突覺毛骨悚然,心中閃過一個可怕念頭,莫不是賀蘭長春已存了惡毒心思,順勢詐???
“蕭馱寺!這就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本汗若有個閃失,看你如何向圣山交代!”
一聲怒吼,既是求援,也是試探,賭的就是圣山對他這個賀蘭汗的真正態(tài)度,畢竟祖地里的老祖宗可不止一位。
凄厲吼聲中有人悶聲應(yīng)道:“周人,適可而止!”
一股兇戾氣機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