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
余羨大驚之下連退三步！
片刻后，他驚魂未定地問道：“這他媽是什么？”
老頭拔了線停止了供能，手中的頭顱瞳孔瞬間失焦，片刻后閉上了雙眼。
他翻了個白眼，鄙夷道：“仿生人的腦袋啊。你沒長眼睛？”
“不是，我是說......這個仿生人，是活著的？”
“廢話。誰會想要‘死了’的仿生人，上哪兒去找人格程序？”
“那是另一碼事！問題是，活著的仿生人有什么用？”
余羨有些激動，語氣也激烈了起來。
上了年紀(jì)的人往往定力好些。老頭沒有在意余羨言語中的攻擊性，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這是件有趣的戰(zhàn)利品，不是嗎？捕獲一個仿生人，將它斬首，時不時把它的腦袋拿出來解解悶......這是獨(dú)屬于這個時代的成年人的樂趣?！?p> 余羨聽懂了老頭的言下之意。
老頭覺得他是個脆弱的孩子。
說不定還是個“圣母”，一個生不逢時的道德楷模。
他不知如何回?fù)?，于是漲紅了臉，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這個攤位。
雖然深恨著仿生人這種披著人皮的怪物，但這些怪物看起來和活人并沒有任何區(qū)別，他沒有辦法接受老頭口中那種變態(tài)的行為。
不過有了這段不太美好的經(jīng)歷，他對眼下所處的環(huán)境有了更清晰的認(rèn)知。
雖然已經(jīng)度過了最難的那一段歲月，但眼下城市之外絕不是天堂。
或許它離地獄更近。
余羨迅速將負(fù)面情緒趕出腦海，繼續(xù)尋找著想要的東西。
這個市場很大，五列攤位就是足足八十個。他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些AD-35的殘肢怎么賣？”他發(fā)現(xiàn)了目標(biāo)。
AD-35是AD-33的下一代產(chǎn)品，雖然在供能系統(tǒng)上做了提升，但兩者的軀體結(jié)構(gòu)和零部件并沒有區(qū)別。
“單買6000一塊，四肢打包只要兩萬。”攤主頭也不抬地答道。
貴了......但還可以接受。
余羨默默計算了一下。
他在另一個攤位上看到過一具外觀完好但核心受損的Herc40，整幅軀體要價十五萬鎊。那是遠(yuǎn)比AD系列更先進(jìn)的仿生人產(chǎn)品，按理說，缺少核心的整具AD-35軀體價格不會超過它的五成。
僅有四肢？那應(yīng)該更便宜。畢竟仿生人最有價值的部分是腦袋和軀干中的供能系統(tǒng)。
“四肢我都要，一萬五可以嗎？或者你再給我找一對肩關(guān)節(jié)的零件。”余羨開始討價還價。
“一萬五？一萬五你賣給我，有多少我要多少，”攤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肩關(guān)節(jié)的零件我倒是有，不過價錢一分都不能讓。”
好像還是貴了，單獨(dú)的兩個零件又不值錢......
余羨想了想，打算再爭取一下：“那這樣吧，我再去市場里逛一圈，如果沒有找到更便宜的，我們就按這個方案交易?！?p> “去吧，去吧?！睌傊鲹]了揮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于是余羨便在攤位上搜尋了起來。
隨著瀏覽過的攤位越來越多，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女性仿生人的軀體要比男性貴一倍以上。
他向其中一個攤主詢問了其中的緣由。只是當(dāng)他看到對方臉上那種男人都懂的表情以后，他就明白了一切。
事實(shí)證明，那個賣四肢的攤主有底氣是有原因的。余羨逛完了五列攤位，果然再沒有找到AD系列的仿生人軀體和零件。
不過，他倒是買到了一些軟組織凝膠和修復(fù)劑。這兩樣?xùn)|西也是修復(fù)AD-33所必備的。
前者不值錢，后者不便宜。兩者一共花去了他將近三千鎊。
雖然買不起，但其實(shí)他對之前那具Herc40挺感興趣，只可惜除了那些賣仿生人腦袋的攤位以外，他并沒有找到出售完好仿生人主存儲器的地方。
這也不奇怪：只有AD系列的仿生人裝載了主存儲器，后來的那些系列都是通過云端分配人格和進(jìn)行學(xué)習(xí)的，搭載的是另一種芯片，根本沒有主存儲器的存在。
至于仿生人腦袋......那些腦袋不像博物館中的AD-33，人格程序沒有被刪除。吉賽爾或許能夠把幽靈下載下來，但不見得有本事對付得了那些有意識的腦袋。
再者說來，吉賽爾或許狠不下心抹殺那些仿生人的人格。某種意義上來講，那和殺人沒什么區(qū)別。
因此，單獨(dú)買一個AD系列的腦袋被移出了他的計劃清單，即便這確實(shí)是一種低成本獲得完好主存儲器的方式。
余羨只好轉(zhuǎn)回了之前的那個攤位。
“老板，來交易吧?！?p> “沒找到想要的？”
“是啊?！?p> “那我可就要漲價了。一套四肢加上凝膠，一口價兩萬五?！?p> “你怎么可以這樣？有沒有契約精神？”
余羨大怒，居然被宰了一刀！
“契約精神？”攤主冷笑，“末世前地球上有六十億講究契約精神的人，現(xiàn)在他們上哪兒去了？而且咱們根本沒有簽訂任何契約啊?！?p> “我也不是非買不可，你想清楚，”余羨同樣回以冷笑，“不就是些殘肢嗎？我不能3D打印嗎？”
這本就是他們的備用計劃之一。仿生人的每個關(guān)節(jié)比人類多個零件，所謂修復(fù)AD-33，無非就是找到這些零件然后裝上去而已。
要不是他們沒有找到AD系列仿生人關(guān)節(jié)零件的圖樣，擔(dān)心做出來的成品尺寸不對，他們大可以偷偷借用一下別人的3D打印機(jī)，自己完成這個步驟。
雖然制作那些零件所需的材料也不好找就是了。
其實(shí)最經(jīng)濟(jì)的解決方式就是單獨(dú)買零件。不過余羨在市場中兜了一圈，并沒有找到其他單賣關(guān)節(jié)零件的攤位。
這也說得通。那些零件對人類來說毫無價值，沒幾個人會去有意收集它們。
攤主頓時不干了：“你在耍我？你能弄到3D打印機(jī)，還跑到這兒來跟我開玩笑？”
他急了他急了！
攤主的反應(yīng)給余羨打了一針強(qiáng)心劑。他不慌不忙地說道：“是你獅子大開口在先。怎么樣？我可是很有契約精神的，你要是愿意按照先前的價錢來，那我們之間的這個交易依然可以成立?！?p> 本以為這是只肥羊......攤主的表情就像吃了一嘴死蒼蠅：“行吧，兩萬，加上一管凝膠。”
到了結(jié)賬的時候，余羨又犯了難。
他不知道使用手環(huán)交易會不會被定位。那樣一來，他偷偷出城的行為可就暴露了。
于是他給里弗斯打了個電話。
“你不是要在外面尋找家人嗎？那你總要出城啊?！崩锔ニ谷缡钦f道。
余羨一陣蛋疼。
雖然話是這么說沒錯，但離開城市對他來講并不是這件事最好的結(jié)果。紐卡斯?fàn)柕纳钸€是挺悠閑的......
再說了，就算真要離開紐卡斯?fàn)?，他也更希望幽靈可以先去外頭探探路，找個據(jù)點(diǎn)什么的......
帶上自己這個拖油瓶，對幽靈來說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事。
“老板，有沒有什么隱蔽一點(diǎn)的交易方法？”他只能用隱晦的說法試著問上一問。
攤主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詫異道：“你不會使用離線金庫？”
離線金庫？那是什么？
余羨一臉茫然。
“我明白了，你是城市里來的，”攤主會心一笑，又嘆了口氣，“想不到，我居然被城里人擺了一道......”
他顯然還在為沒有宰到余羨惋惜著。
這回輪到余羨難受了，暴露自己城市居民的身份對他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他只能試著表現(xiàn)的強(qiáng)硬一些：“少廢話，你這東西還賣不賣？要賣的話，就給我提個像樣的解決方案出來。”
“這樣吧，你把錢轉(zhuǎn)到這個賬戶過一手好了，”攤主打開手環(huán)為他展示了一個界面，“回頭記得去辦理一個離線賬戶，把錢放在‘第二世界銀行’，你就不擔(dān)心拿不回來？”
好吧，聽起來，我得盡快弄一個離線賬戶了?？礃幼訜o法之地的人掌握了一些城里人不了解的秘密。
而起，這個老板好像變得可愛起來了......
余羨一邊完成了轉(zhuǎn)賬，一邊默默感慨。
也許我可以把他變成我的“線人”？
里弗斯固然能教他許多，但余羨還沒有下定決心真的和“現(xiàn)實(shí)主義”站到一起。有一個另外的消息渠道對他來說還是很有必要的。
“轉(zhuǎn)過去了，查收一下，”他揮了揮展開的手環(huán)，“要不要交換一下聯(lián)系方式？或許我能給你介紹些生意......”
攤主自然沒有意見，手環(huán)相觸，兩人成功建立了好友關(guān)系。
但他的嘴可沒閑著：“還介紹生意呢，你不宰我，我就謝天謝地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我什么都能擺得平！”
他再一次挺直了腰桿，找回了自信！
余羨呵呵一笑，隨意答應(yīng)了一句，抱著兩只手臂和兩條腿與他作別。
接下來，他逛了逛中間的六列攤位。
這些攤位上都是些末世前的老物件，比如機(jī)械鐘表、紙質(zhì)書籍和可以正常工作的微波爐。
余羨覺得很有意思，對其中的不少都挺有興趣。但光是購買那些AD-35的殘肢就花去了他一半的存款，他實(shí)在不敢亂花錢了。
他只是花了80鎊買了一只看上去不錯的滑雪包。除了可以將有些嚇人的手臂和大腿塞進(jìn)去以外，這只包還可以用來裝兩支長槍。
他沒有問幽靈想要什么樣的武器。在他眼里，任何武器幽靈都能用得來。
買完包，他就走向了最后四列攤位。
武器的價格令他咋舌。按照攤主們的說法，槍支和彈藥才是無法之地的硬通貨。
2067年的兩萬五千鎊在這里可以買些什么？答案是：一支GR39電磁步槍，兩把手槍和一些子彈。
如果把GR39換成一般的全自動突擊步槍，或許可以省去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價錢。但余羨還是選擇了電磁步槍。
一來是因?yàn)樗斫獠⑾嘈帕怂^“硬通貨”理論，二來電磁步槍更安靜，子彈穿透力更強(qiáng)，在無法之地能夠發(fā)揮的作用應(yīng)該會更大才對。
假設(shè)幽靈比較走運(yùn)，得以踏入無法之地，那么手中的武器就會決定他能夠走多遠(yuǎn)。余羨可不敢在這上面省錢。
將兜里有編號的民用格洛克換下，余羨把剛買的FN509裝彈上膛揣在了身上，并將其余的東西塞入了滑雪包。
他抬手看了看手環(huán)上的時間。
十點(diǎn)了。該去找里弗斯了。
逛攤位時，他發(fā)現(xiàn)樓上時不時會傳來一些奇怪的震動，這讓他有些好奇。
他向著樓梯走去。長長的樓梯盡頭，是一扇沉重的、隔音棉包裹的黑色大門。這種造型的大門總是讓人害怕，余羨做了一番心理建設(shè)后才推開了大門。
沒想到，門后的場景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彩色燈球、香氛的氣味和搖擺的男女......這居然是個酒吧！
原來震動的來源是音響啊......余羨在昏暗嘈雜的環(huán)境中轉(zhuǎn)了幾圈，才在一個離舞池不遠(yuǎn)的卡座上找到了里弗斯。
里弗斯正端著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和身邊的男人貼耳交談。余羨不得不上前拍了拍他，這才讓他注意到了自己。
里弗斯拉他坐下，湊在他耳邊大聲問道：“收獲如何？”
余羨也用同樣的方式大聲回答：“還不錯。這里怎么會有酒吧？”
紐卡斯?fàn)柕故怯袀€酒吧，他曾在上學(xué)時去過一次。那次是班里的畢業(yè)聚會，沒記錯的話，這也是自己唯一一次參加班里的集體活動。
那次聚會共有26人參加。這么多人擠進(jìn)了兩個卡座，均攤下來，他也花去了自己半個月的兼職薪水，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無法之地每天都有發(fā)橫財?shù)男疫\(yùn)兒誕生，總得有些地方供他們找找樂子?！崩锔ニ勾鸬?。
“所以，在外面跳舞喝酒的都是些窮鬼，這里才是有錢人來的地方？”
“沒錯。”里弗斯給余羨倒了杯酒，嚴(yán)格來說，他只倒了一個底。
他指著杯子說道：“這杯酒是你一周的工資?！?p> 余羨瞠目結(jié)舌，不知該不該伸手去接那杯酒。
這一杯酒就要數(shù)百鎊？荒郊野嶺還有這種好酒？
里弗斯見狀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大聲說道：“這杯我請你，放心喝吧！”
余羨看了看杯中琥珀色的酒體。
威士忌么，我又不是沒喝過。
雖然在現(xiàn)實(shí)里只喝過一次，還是最便宜的那種......
他不以為然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屑......好難喝！
比“紐卡斯?fàn)栁缫埂弊畈畹耐考蛇€要難喝！
里弗斯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笑嘻嘻地說道：“難喝嗎？難喝就對了！歡迎來到無法之地！”
他又解釋道：“雖然難喝，但這可是新生小作坊生產(chǎn)出來的真酒，和紐卡斯?fàn)柧瓢衫锬欠N調(diào)配出來的可不一樣?！?p> 看來離開城市的生活并沒有那么美好啊......余羨默默地想。
里弗斯攬過身邊那人的肩膀，向余羨介紹道：“這是這家‘嘔吐俱樂部’的老板，克里斯·威廉姆斯，他也是我們組織的成員?！?p> 他又轉(zhuǎn)向威廉姆斯，為對方介紹了一下余羨。
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男人相互握手問好。
“難怪這里的人大晚上都不登錄《孿生宇宙》。”余羨開了個玩笑。
威廉姆斯笑了笑：“我的工作做得可沒有這么好。現(xiàn)在這個點(diǎn)，這個聚集地中至少有一半人沉浸在那個虛擬世界里。他們只是躲在了聚集地提供保護(hù)的密室中而已?！?p> 看來自己想多了。離開了城市，人們?nèi)杂修k法安全地連接虛擬世界。
余羨一邊暗想，一邊恭維對方：“那你至少拯救了一半人?！?p> 威廉姆斯搖了搖頭：“你以為剩下的那一半就能離開腦機(jī)接口？他們只是碰巧有別的事要做罷了。真正能夠脫離元宇宙的只是個別而已。”
“而且，情況可能會越來越糟，”里弗斯接過了話題，“據(jù)說，‘新航線’正在籌備無線腦機(jī)接口的上市。他們想要鼓勵無法之地的流民為他們工作，在充滿危險的荒野和城市廢墟中采集信息?！?p> “采集什么信息？什么時候？”余羨一口氣問了兩個問題。
“他們希望人們能夠上傳郊外的實(shí)時地圖，并將那些廢墟的現(xiàn)狀上傳到虛擬世界中，由其他人在虛擬世界里摸索城市修復(fù)方案，”里弗斯回答，“至于時間？或許會在周年慶的時候開始?！?p> 這可是個重鎊消息。余羨為之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