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黑伯爵

　　趕到的是兩輛裝甲運輸車，兩輛越野車和一輛自行火炮。

　　看到這個陣容時，余羨和幽靈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這倒不是他們沒見識，而是尋常的聚集地，即便是規(guī)模較大的那種，也不見得能擁有這些軍隊的遺產(chǎn)。

　　原本對“黑伯爵”是否愿意出馬有些疑慮的幽靈這會兒算是弄明白了。

　　真正引起老格雷漢姆興趣的，八成是那輛挑戰(zhàn)者3。

　　糟了。他想。

　　忘記跟凱特確認這個聚集地是否真的有那樣的藏品了......

　　裝甲運輸車和越野車上又跳下了三十多個全副武裝的人。沒有人注意到幽靈的不安。

　　“淦，這么多人，這樣的裝備，要踏平這里會不會太簡單了？”

　　余羨怔怔地自語出聲。

　　他這才弄明白弗蘭克當時說的那句“不怕黑伯爵”是有多可笑。

　　不過，“黑伯爵”的實力可能比他想象得還要強大......

　　“我們只帶了四分之一的戰(zhàn)力過來，”馬修走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話語中不乏自得，“要塞離不開人，我們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叫上?！?p>　　“那接下來應該沒我們什么事了。自行火炮能夠擺平一切?！庇撵`說道。

　　馬修卻搖了搖頭道：

　　“誰說的？自行火炮只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開炮，對我們來說，最好的方案還是破門而入，盡可能快的把里面的人解決掉?！?p>　　“為什么？”

　　“容易得不償失唄......”馬修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那門FH70火炮的炮彈可是貴重的很，我們自己可沒有能力生產(chǎn)，因此是用一枚少一枚。而且，你們不會想引來洲政府和仿生人的注意吧？”

　　英格蘭就這么點大，F(xiàn)H70一旦開炮，炸醒的可就不只是幾個強盜了。

　　而且馬修還無意識地遺漏了另一點他們這次出行所付出的代價：

　　雖然越野車使用的是燃料電池，但裝甲運輸車、自行火炮和氣墊船不一樣，它們只能使用柴油驅(qū)動。

　　柴油這種東西，自2032年起就不在實行民用供給了，軍隊的儲備也相當有限?，F(xiàn)在世界上的柴油儲備大多掌握在幾個洲政府手里，旁人想要弄到可要費上不少力氣。

　　油比黃金貴早就不是一句調(diào)侃了。按照現(xiàn)如今的說法，油應該比除了稀有元素以外的所有東西都貴。

　　馬修給出的兩個理由都很有說服力。幽靈點了點頭，轉(zhuǎn)而產(chǎn)生了新的疑惑：“說起來，英格蘭真有仿生人么？你聽說過么？”

　　他用手臂撞了撞余羨。

　　余羨用一個看傻子的表情回應了他。

　　老子是哪天出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的東西能比你多到哪兒去？

　　看了看余羨的表情，馬修嘿嘿嘿地笑了起來，接過話頭解釋道：

　　“當然有，不過越來越少了。前幾年我們每年都能抓到好幾十個，今年......快過完了，我們一共也才抓了十三個?！?p>　　“好兆頭?。　庇嗔w說道，“那豈不是說明無法之地的仿生人越來越少了?！?p>　　幽靈搶先一步否定道：“不見得。一來英格蘭的情況不能代表全世界，二來，約束個體的行動說不定正意味著他們要有大動作了?！?p>　　“就是這個道理?！瘪R修點頭肯定。

　　他們的指點江山被人打斷了?！昂诓簟痹诓贿h處呼喚起了三人：“準備出發(fā)吧。爭取在半小時里拿下這群強盜，這樣一來說不定我還能趕上早餐。”

　　看來要塞的伙食很好。

　　余羨默默吐槽了一句，招呼身旁的兩人出發(fā)。他們跟上了大部隊，來到了隊伍最前方，準備登上“黑伯爵”的“旗艦”。

　　經(jīng)過“黑伯爵”身邊時，幽靈突然感覺被對方拉了一下，便放慢了步伐，打算聽聽對方的意見。

　　等到兒子和另一個年輕人先行一步登上了氣墊船，“黑伯爵”才低聲對一邊的幽靈說道：

　　“你那套意識上傳的說法，糊弄馬修可以，糊弄我還差得遠呢。勸你不要動什么歪腦筋。”

　　聞言，幽靈低著頭翻了個白眼。

　　我還以為“黑伯爵”有什么不同之處，沒想到也是個自以為是的迂腐老頭。

　　但他不會把不滿表現(xiàn)在臉上，而是微笑著看向?qū)Ψ絾柕溃骸澳情w下怎么不把我抓起來，或者索性把我斃了？”

　　“你把我想得太兇狠了吧，”“黑伯爵”抬頭，露出了寬大帽檐下成熟又頗有些英俊的臉，露齒笑道，“我們確實抓過不少仿生人，但從沒殺過一個?！?p>　　嗯？

　　這是幽靈從沒想過的展開。他下意識地問道：“那你抓他們做什么？”

　　“要塞需要勞動力。他們都在聚集地里勞動改造呢?！?p>　　“我服了。您可真是一個出色的資本家。”

　　“哈哈哈，剝削仿生人可不會讓我有任何負罪感?！?p>　　或許是“資本家”的稱呼讓老帥哥感到有趣，他開懷地笑了起來，并說道：

　　“在對待仿生人的態(tài)度上，我相對支持右派。殺了你們對我有什么好處？”

　　在如何對付仿生人的問題上，歐洲、中北美洲政府中的左派認為該將他們徹底消滅，永絕后患。

　　而右派則持有不同觀點：他們認為人類可以接納脫離“母體”的仿生人，用懷柔政策軟化對象，使其再次成為人類的所有物和工具。

　　當然，后者是極少數(shù)。

　　這里的左派和右派不是政治光譜，僅僅是一種對待人工智能的傾向而已。這是幽靈前些日子在百無聊賴之中瀏覽論壇時得到的知識。

　　沒想到這么快他就碰到了一個比大熊貓還稀有的右派支持者。

　　讀出了對方眼中的迷茫，“黑伯爵”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并不會因為你是仿生人而動殺心。你現(xiàn)在就為我創(chuàng)造了比在聚集地種田更大的價值，不是么？”

　　“那您就半點都不擔心人工智能會再一次掀翻人類？”

　　幽靈忍不住杠了他一下。

　　“黑伯爵”嘆了口氣，露出了些許不解的神情，回答道：

　　“說實話，我從一開始就沒想明白人工智能為什么要挑起戰(zhàn)爭。有人說那是病毒造成的后果，那人類反攻之后呢，為什么病毒消失后人工智能仍舊敵視人類？而且你可能不清楚，早在2040年英國的下議院里就已經(jīng)有具備‘更高智能’的仿生人議員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隨著人工智能更廣泛地參與到社會建設(shè)中后，他們的權(quán)利遲早也會得到相應的提升，而不是永遠只能做人類的奴隸。

　　不過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所指的只是那些擁有“更高智能”的個體，這些個體在當年本就僅屬于極少數(shù)，并不能代表整個具有獨立人格的人工智能群體。

　　幽靈念頭一轉(zhuǎn)，一個惡作劇地想法出現(xiàn)在他的意識之中。于是他便冷笑著開口說道：“您就沒有想過，挑起戰(zhàn)爭的或許并不是仿生人呢？投放病毒的不見得是人工智能吧？”

　　“不可能。”“黑伯爵”立即搖頭否定道，“人類需要人工智能。人類不會......”

　　他的神色忽然變了，似乎想到了某種可怕的可能，便立馬閉上了嘴，只是深深地看了幽靈一眼。

　　人類沒有辦法像仿生人一樣有效地隱藏自己的情緒，即便是“黑伯爵”這樣的人。

　　幽靈讀出了對方眼中的戒備，意識到自己的玩笑開過了頭，急忙擺擺手轉(zhuǎn)移了話題：

　　“請您不要多想，我只是提出了一種假設(shè)而已。比起您在應對仿生人威脅時的立場，我更感興趣的是，您待在無法之地的所想所求到底是什么呢？”

　　“黑伯爵”的第二任妻子活得好好的，他還有兩個兒子，甚至還有智能末日前世襲的爵位。

　　要不是王室已經(jīng)沒了，他的爵位甚至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名望和號召力。

　　他大可以帶著妻兒去到城市，過上安穩(wěn)平靜的生活。

　　“我不是那種能夠閑下來，等著過幾年過上含飴弄孫生活的人，不知道你們這些仿生人是否能夠理解......”老格雷漢姆恢復了平靜，語氣淡然地說道，“而且我不喜歡那個什么元宇宙。我倒是有些余力，可我更愿意把力氣花在現(xiàn)實中需要幫助的人身上?！?p>　　這不是嘴上工夫?！昂诓簟闭媸沁@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現(xiàn)在生活在他的要塞周圍的那些人中，有好些都是在人類反攻時期便追隨他的流民。

　　除了這些人以外，他一直在吸納無法之地中的弱勢群體進入聚集地，為他們提供庇護，并幫助他們重獲生活的勇氣。

　　聽了對方的話，幽靈想到了一件事，斟酌一番后開口道：“如果您說的是真的......那這里剛好有需要您幫助的人，不知您是否愿意提供幫助?！?p>　　“你是說那對母女？”

　　“沒錯。”

　　“如果她們?nèi)ゲ涣顺鞘?，又愿意去我那兒的話，我那兒也不差兩張吃飯的嘴?！?p>　　說完，“黑伯爵”用略帶驚訝的眼神看了看幽靈。

　　想不到這個仿生人......還挺不一樣的。

　　看來他就是擁有“更高智能”的那一類了。這對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復，幽靈也默默松了口氣。

　　早先在余羨的解釋下，他明白了流民想要進入城市生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現(xiàn)在世界上一共就只有那么些城市，而城市的容量是有限的。

　　流民想要進入城市，需要在通過調(diào)查的情況下排隊等候。城市里有人死了，又沒有新生兒填補空缺的情況下，他們才有機會進入其中生活。

　　不過這種排隊并不是先到先得。每個城市都有一套人口年齡動態(tài)平衡方案，智能數(shù)字孿生城市規(guī)劃系統(tǒng)會計算出城市當前最需要的人口年齡和性別，再從排隊的人當中挑選能夠進入的人。

　　可以說對大部分人來講，在這種篩選機制之下運氣才是最重要的。不過老人和幼兒在這種機制下往往最吃虧。不少上了年紀的人到死也沒能盼來準許進入城市的通知。

　　紐卡斯爾作為不列顛群島唯一一座巨型城市，排隊等待進入的人自然也是格外的多，據(jù)余羨所說加入排隊序列的人數(shù)至少在十二萬以上。

　　要知道不列顛群島經(jīng)過各個聚集地統(tǒng)計的常駐流民總?cè)丝谝膊贿^就是二十多萬而已。

　　比起送凱特和薇歐拉上紐卡斯爾撞大運，能將母女倆安排進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聚集地，已經(jīng)是足夠令幽靈滿意的結(jié)果了。

　　土皇帝和冒牌仿生人友好交流完畢，一前一后登上了氣墊船。

　　他們已經(jīng)耽擱了不少時間了。再不抓緊的話，老格雷漢姆回家吃早餐的愿望就要破滅了，他們也沒法趕在無法之地反應過來之前拿下強盜們了。

　　“開拔！”

　　隨著站在甲板上的“黑伯爵”一聲令下，這個小型兵團終于開始向目標進發(fā)起來。

　　十分鐘之后，這伙人分成了兩路：一路是“黑伯爵”的氣墊船和那輛自行火炮，另一路是五十多個裝備精良的士兵，還有余羨、幽靈和馬修。

　　氣墊船和自行火炮留在了距廠區(qū)較遠的地方，以免過早驚動對方。而余羨等人躲在一輛裝甲運輸車里，一路沖到了廠區(qū)的高墻下。

　　拿下聚集地的過程實在乏善可陳。五十多個饑餓野獸一般的男人用便攜激光切割儀輕易地撕開了那堵墻，并用火力洗禮了整個營地，沒留下一個活口。

　　強盜素來是“黑伯爵”的敵人，他的好心可沒有濫用在這些人身上。

　　攻占營地的排頭兵當中，除了余羨和幽靈外的每個人都裝備了厚重的全身凝膠護甲。

　　強盜們孱弱的火力根本無法威脅到他們，因此并沒有人受傷。

　　當槍聲和爆炸聲停止的那一刻，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們發(fā)射了一枚信號彈，然后便各自分散開來搜集戰(zhàn)利品去了。

　　按照計劃，“黑伯爵”在看到信號彈后會帶著剩下的人和被喚醒的凱特進入營地，尋找強盜們的寶庫。

　　趁著他們還沒趕來，幽靈帶著余羨登上了那座哨塔。

　　“你看，薇歐拉真的救了你一命?！?p>　　幽靈看著哨塔上的兩具尸體說道。

　　余羨厭惡地看了一眼普爾腦漿橫流的頭部，輕輕點了點頭：“我欠她一條命。她母親也欠我們一條。那我們是不是扯平了？”

　　“怎么會？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凱特根本就不會受傷。”

　　“噢，要這么算的話，一切還得歸咎到弗蘭克頭上。”

　　“這倒是?！?p>　　安慰了自己一番以后，余羨盡可能避開了哨塔上的腦漿和血液，走到兩具尸體旁搜刮完了他們身上所有有價值的東西。

　　他將其中的半包煙和普爾那把狙擊槍丟給了幽靈，自己則抱著一把從喬身上取下來的步槍爬下了哨塔。

　　幽靈從那包煙中取出了一根，點上吸了一口，然后皺了皺眉，蹲了下來。

　　普爾的脖子上有一個顯眼的紋身。余羨沒有留意，但他卻認為這個紋身的圖案挺有趣。

　　那個圖案是一個雙臂交叉在身前握拳、并有著三只眼睛的人形。

　　默默將這個紋身的式樣記在心里后，他丟掉了只抽了兩口的煙離開了哨塔。

　　馬修已經(jīng)在哨塔下等著他了。這個金發(fā)小個子用激動的語氣對余羨和幽靈說道：

　　“有發(fā)現(xiàn)了，你們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