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定國公夫人覺得精神好了一些,就帶著珊瑚來到后花園散散心。其實,她的心里還是煩悶不已,因為她真的想不通,為什么謝錦書放著好好的二少夫人不做,非要和一個窮教書先生牽扯不清。她既失望又傷心,任由李慎將謝錦書休出了家門,而且迫使自己不再想她。
天氣已經(jīng)涼了,一陣秋風吹來,夫人不覺將衣服領子往上提了提。珊瑚見狀,自責道:“是珊瑚太懶,應該拿了斗篷過來的。要不夫人請在這里等一下,我趕快回去把斗篷拿過來,不會耽誤很長時間的。”
夫人坐在一個凳子上:“也好,你快去快回,記得自己也多穿一件夾襖。”
珊瑚答應了一聲就一路小跑地離開了后花園。
夫人坐在凳子上,眼里總是晃動著謝錦書的影子,不由得又煩惱起來,使勁兒晃晃腦袋,說服自己,謝錦書已經(jīng)被休了,你不要再惦記著她了。
遠遠地,傳來一陣暢快的說笑聲。
夫人心想,一定是袁夢雨了,再過幾天,府里就要為她舉行扶正的儀式,雖然不是很隆重,也就是舉行一場家宴,可對于袁夢雨本人來說,這可是一件非常揚眉吐氣的事情。
聽到笑語聲愈來愈近,夫人想躲開。因為雖然謝錦書不貞,但她仍然不喜歡袁夢雨,盡管看在袁天建和兒子李慎的面子上同意讓她做正房少夫人,可不知為什么,她從心眼兒里不能接納這個兒媳婦。
夫人從凳子上站起來,想走到另一條小路上去,可是,因為才下過一場雨,那條小路上都是積水,還有很多滑溜溜的泥巴,夫人猶豫了一下,躲到了一旁的樹叢里。她不是怕袁夢雨,而是不想看到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眼不見為凈,盡管袁夢雨比謝錦書要漂亮許多。
袁夢雨和高姨娘肩并著肩走了過來開,走到她剛才坐著的地方,坐了下來。
只聽袁夢雨說:“高姨娘,你那天好像說,城南有一家萬全堂,里面有個坐堂的老大夫,專治女子不孕,是真的嗎?”
高姨娘忙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了。那位老大夫復姓東方,真真是妙手回春啊,城南那一帶,沒有人不知道的?!?p> “既然這么有名氣,以前怎么沒有聽說過呢?”袁夢雨顯然不太相信高姨娘的話。
“因為我們住在城西,對于城南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我以前也不知道,也是偶然聽人說的。且不說別的,就說那些好不容易得了孩子的家里,給這位東方大夫送的匾額都把一間屋子堆滿了,人們都說他是活觀音呢!”
袁夢雨異常興奮:“那么你知道不知道,像我這樣才流掉孩子的情況,能不能治好?”
“那你得親自去看了才知道呀。那東方大夫很神奇的,搭上手這么一號脈,就知道該怎么用藥了?!?p> 夫人從樹葉的縫隙里看見,袁夢雨高興地幾乎要手舞足蹈了。
袁夢雨說:“那我明天就要李慎陪我去?!?p> 高姨娘笑了:“明天去恐怕看不上。”
“為什么?”
“因為找那位東方大夫看病的人實在太多了,得提前預約呢。他不光看女子不孕,還看小兒驚風積食什么的,病人都排長隊的?!?p> 可袁夢雨似乎等不及了:“那要是今天約好的話,我什么時候才能去?”
“大概得三四天時間吧?!备咭棠锍烈髁艘幌?,說。
“要那么久???”袁夢雨臉上立刻現(xiàn)出了失望的表情。
高姨娘說:“三四天算快的了。你也不要著急,慢慢等著,總會排到的。”
“我讓李慎去給那個東方大夫說說,給我先看,他是朝廷命官,一個小小郎中,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的?!?p> 高姨娘笑得直打顫:“哎喲我的少夫人喲,你可真是……就連前兒個朱大人的孫子媳婦都沒能插進隊去呢!朱大人可是一品丞相呀!你聽我說,你且放寬心慢慢等著,那東方大夫雖然只是個郎中,但有些傲骨,從不趨炎附勢。他說過,來找他看病的,都是病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管你是達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都得排好了隊一個一個來,除非是當時就要人命的急癥?!?p> 袁夢雨說:“是這樣啊,那我只好再等幾天了?!?p> 高姨娘說:“聽我的,你根本不用著急,慢慢調養(yǎng)就是。謝錦書已經(jīng)走了,你還怕什么?”
“我擔心,”袁夢雨臉上浮現(xiàn)出一些擔憂的神情,“李慎還忘不了她?!?p> “嗤——”高姨娘不以為然地嗤笑道,“你也太小心了。那謝錦書是因為不忠貞不守婦道才被休了的,而且她自己胳膊上也沒有守宮砂,怨不得我們給她下套子?!?p> “下套子”三個字令樹叢里的夫人如五雷轟頂,同時明白過來,謝錦書和祝天明是被人給栽贓了,而栽贓的主謀,就是這兩個談笑風生的女人——袁夢雨和高姨娘。
夫人忍著氣站在樹叢里,繼續(xù)聽下去。
只聽袁夢雨又說:“也奇怪了,為什么她會沒有守宮砂呢?她的丫鬟秋云明明說,謝夫人給她點過守宮砂的?!?p> 高姨娘一撇嘴:“誰知道呢?不過,這個不關我們的事,只要把她趕走就行了。哼哼,說不定她真的和那個祝天明有些什么扯不清的關系呢,要不然,她的守宮砂怎么會不翼而飛?這樣看來,我們也不算得在給她造謠了,她本來就不清白?!?p> 袁夢雨也笑了:“是啊,她自己不知做了什么,怨不得我們?!?p> 高姨娘和袁夢雨又說了些別的話,起身走了,夫人卻站在樹叢里,半天挪不動腳步。她在想,為什么謝錦書的胳膊上會沒有守宮砂?為什么袁夢雨和高姨娘說給她使了絆子?為什么謝錦書被休的那天說“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你們冤枉了我”。
正在頭痛,突然聽見珊瑚焦急的聲音:“夫人!夫人你在哪兒呀!”
夫人虛弱地應了一聲:“珊瑚,我在這里呢?!?p> 珊瑚一聽聲音是從樹叢里發(fā)出來的,趕忙抱著斗篷進來,一看嚇了一跳,這才不大一會兒工夫,前面還精神尚好的夫人竟然面色蠟黃,滿臉虛汗,而且看樣子幾乎要站立不穩(wěn)。
珊瑚急忙扶住她:“夫人,你怎么了?你怎么會在樹叢里?這里涼,潮氣又重,我們先出來吧。”
夫人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才覺得好了一些。問珊瑚:“你剛才看見高姨娘和袁姨娘沒有?”
珊瑚點頭:“看見了,我剛才看見她們坐在這里,以為你一定在別處,可找了半天,哪里都沒找到你,只好返身回來,可不想夫人你竟在樹叢里。是不是夫人不愿意和她們打照面,故意躲進了樹叢?”
夫人點頭:“是啊,我不愿意看見她們。珊瑚,我覺得很累,你扶我回去?!?p> 珊瑚把斗篷披在夫人肩上,扶著她慢慢往回走。
一回到房里,夫人就令珊瑚將玉荷叫過來。
玉荷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已經(jīng)將掌家大權交給了高姨娘的夫人叫自己做什么,一路上問了半天,珊瑚也說不知道,于是只好跟著她來到夫人房里。
夫人看上去神色十分疲憊,斜靠在床上,腿上搭著一條薄毯,手里捧著暖爐,雙眼微微閉合,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道是在閉目養(yǎng)神,還是在醞釀怒氣。
玉荷很自覺,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下,叫了一聲:“夫人,玉荷來了。”
夫人睜開雙眼,看了她一眼:“玉荷,今天叫你來,是要問你一些話,如果你知道,一定要一字不漏地告訴我,否則,等我自己查出來,先把你的腿打斷,再找你主子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