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錯,是我太多余,成了累贅。
?。?p> 這一年,安鑫考上綿陽中學(xué)。暑假,他偶爾也會回云城玩,找尋久違的、屬于童年的快樂。綿陽是地震災(zāi)區(qū),爸媽已經(jīng)決定讓他留在竹海一中讀書。
“媽媽就要滿四十歲了,我該送她什么禮物呢?媽媽以后也會像外婆那樣滿臉皺紋嗎?不要!”安鑫咕噥著,計劃給媽媽買一套高檔的護(hù)膚品。
回到家里,屋子里又沒有人?!白罱@幾天怎么經(jīng)常不在?”
安鑫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哦,知道了?!睊鞌嚯娫?,安鑫輕嘆了一口氣,又是自己做飯嗎?他只會泡面啊。
又是一個人。安鑫一會兒打開電視,用遙控器毫無目的的換著頻道;一會兒站在陽臺上望著樓下,希望樓下推門而進(jìn)的是爸媽。等待是漫長的,屋子里面靜悄悄的。安鑫沒有開燈,坐在床上,抱著膝蓋??粗鴫ι系囊构鈺r鐘,都快要零點了。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
安鑫感到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被一陣爭吵聲吵醒。
他很奇怪,爸媽都是很少吵架的,便躡手躡腳下床,貼著門,側(cè)著耳朵聽。
“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跟我說!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簍子嗎?”
“我怎么知道他會是個騙子,他還是我的朋友啊!”媽媽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朋友!朋友!他只是在利用你!”爸爸憤怒地咆哮。
安澤的心里亂極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恐怕是很大的事。意識強(qiáng)迫他打開門。走到客廳,他看見心酸的一幕:媽媽坐在沙發(fā)上掩面哭泣,爸爸則站在一旁默默的抽著煙。
看到安鑫,爸媽都愣了。
“安鑫,我們吵到你了嗎?這么晚了?!眿寢寴O力平伏自己的情緒,盡量用平和的語氣。
“媽媽?!卑馋伪亲右凰?,突然哭出來?!皨寢?,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安鑫……”媽媽看到安鑫哭,自己的眼淚也霎時決堤。
“媽媽對不起你,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陪你。你要聽爸爸的話,好嗎?”媽媽輕撫著安鑫的臉龐。“媽媽犯了很大的錯,必須要去彌補(bǔ)這個錯誤?!?p> 爸爸在一旁重重的嘆氣,安鑫不知道那一晚是怎么度過的,他有預(yù)感,他要失去媽媽了。
后來,消息終于傳開了,媽媽被人騙投資項目,房地產(chǎn),說是穩(wěn)賺不賠,就用她財政所所長的職務(wù)挪用了政府將近一百萬的公款,那人拿了錢就不知所蹤,有消息說逃到了香港,又有人說逃到了國外。
2008年的金融危機(jī),也在那個暑假開始蔓延。
安鑫發(fā)現(xiàn),最近家里面總是人來人往,外婆帶著沈澤洋也來了。安鑫的房間里,他透過門縫,看見沈澤洋坐在媽媽的身旁,低著頭,媽媽則是一邊哭著一邊不知道說著什么,沈澤洋似乎也在哭。
安鑫把門輕輕地關(guān)上,背靠著門,慢慢的癱坐在地上,只剩下絕望。
媽媽是在辦了生日宴席的第二天走的,真可笑,頭一天還裝作笑盈盈的接待著各位來賓,后一天便恢復(fù)了一直以來的黛玉臉。最終,安鑫什么也沒有送給媽媽。
安鑫似乎已經(jīng)麻木了,他冷冰冰地望著媽媽離去的身影。無論爸爸怎么說,他都拒絕去送她。
“騙子!大騙子!明明說過要陪著我!要永遠(yuǎn)陪著我!”安鑫內(nèi)心深處在吶喊,心臟好像生出無數(shù)根倒刺,血流如注。
成績好又怎么樣?好孩子又怎么樣?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什么都不能改變,這個世界就這樣!你毀了我的一切,快還給我!還給我!
安鑫沉默了,變得想要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迷戀上了網(wǎng)絡(luò)游戲。他覺得,在游戲中,他才有了自我,在游戲的世界中,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尋找歸屬感,成就感。他轉(zhuǎn)移了依賴的對象,要做壞孩子。
爸爸對安鑫最近的舉動十分失望,“你這樣怎么對得起你媽媽和我!”
安鑫冷笑,依舊我行我素。
安鑫總是貼著鏡子,看鏡中的自己,突然,他對現(xiàn)在的自己無比厭惡。滑稽可笑的發(fā)型,至少該有點個性,于是,他留起了長發(fā)。
媽媽被判七年,同時被判的還有史麥兒的媽媽。審判結(jié)束后,被剪成短發(fā)的媽媽悲愴地望著聽眾席上的安鑫,安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旁邊是史麥兒和沈澤洋,目光空洞如木偶。史麥兒的媽媽,也絕望地看著她。
安鑫的叛逆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通宵上網(wǎng),邋遢透頂。
他瘋狂地上網(wǎng)打游戲,通宵不歸,有幾次被爸爸從網(wǎng)吧里揪出來,爸爸狠狠地揍了他。這似乎還挺管用,他收斂了一些。
畢竟,他覺得至少還有爸爸在,還有一個依靠。他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他想把治愈交給時間,時間會愈合他的傷口。
但是,他錯了。可笑的一點溫存,都是欺騙自己的謊言。他無意間從爸媽房間的床頭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紫紅色的小本子——離婚證,三個燙金的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爸爸回來看見這副模樣驚呆了。
“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爸爸呵斥著安鑫。
安鑫干笑了兩聲,紅著眼睛朝他吼道:“誰同意你們離婚了!”說完,把那個本子甩向爸爸。
爸爸沒有說話。就直直的看著他。
“我恨你!”安鑫奪門而出。那一晚,他沒有回來,在網(wǎng)吧過了一夜。
安鑫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床上,起身坐著,發(fā)現(xiàn)爸爸趴在床邊打盹。
安鑫冷不防把被子一掀,便要往屋外沖。
爸爸驚醒,一把拉住安澤的手。
“你要去哪里!鬧夠了沒有?”
“我去哪里不用你管,我不會原諒你,我永遠(yuǎn)都不會原諒你!”
“啪——”一個鮮紅的手掌印落在安鑫的臉上。
安鑫憤恨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爸爸的眼眶也紅了,“安鑫,你說我容易嗎?七年,她可是判的七年啊!我難道要等她七年嗎?我還年輕,我做不到!”
寂靜,誰都沒有再說什么。安鑫的心放佛變成了一潭死水。
他發(fā)誓,要逃離這里。
就這樣,原本已經(jīng)考上綿陽中學(xué),準(zhǔn)備接受各種優(yōu)待留在縣一中高中部的他,毅然決定回到鎮(zhèn)上。他拒絕參加縣一中舉辦的宴請會,更拒絕同爸爸一起去。所以在那天,爸爸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
在安鑫的心里,無論如何都要逃離這里,逃離那個男人。
最終,他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