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會在午夜里醒來,右手邊是冰涼的鐵床。那是屬于夢的年紀,我慢吞吞地爬下床,打開折疊臺燈,面對蒼白的紙,天際漸漸泛出一抹魚肚白。
我以為這個世上,除了那極少數(shù)的幾個朋友,再也沒有人會真心待我。我的固執(zhí)我的驕傲,讓我用一顆不平等的心去對人對事。因為害怕受傷,就把自己重重包裹,學會笑,學會給別人帶來笑聲。夢醒時分,臉龐冰冰涼涼,是劃過的淚。
?。?p> 游越諧音優(yōu)越,不得不說他的父母很會起名字。但很可惜,他本人一點兒也不優(yōu)越,還有一個高貴優(yōu)雅的姐姐,處處把他比下去。就算他是用巨額擇校費砸進的雅中,也從來沒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人前總是自信爽朗,狹長的丹鳳眼,單眼皮,更是讓他迷倒不少女生。
從氣質上看,游越有股江湖俠客的氣息。而游雅,就像久居深閨的名媛。
牛奶讓我?guī)退麪烤€搭橋,還扭扭捏捏像個小姑娘,我猜不透游雅,她不像楚蕓香那么頭腦簡單,也不像李莉那樣心直口快。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牛奶不是游雅的菜。
游越說:“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打DNF(地下城與勇士)的女生,你很特別。就你了,做我女朋友。”
沒有告白的情書,沒有花,更沒有什么禮物。游越的高姿態(tài)告訴我,我就是他眼中的獵物,能被他看上是我的榮幸。他沒多少愛好,就是喜歡打網(wǎng)游,看小說也寫小說。寫的都是玄幻小說,在學校里還有一群鐵桿粉絲,也是老雅中的學生。
事實上,我跟游雅的關系一點也不好。甚至無比厭惡她,討厭她的虛偽。
219的寢室氛圍一直有點奇怪,罪魁禍首還是我。
軍訓結束后,學校在每間寢室都安裝了兩臺電風扇,在天花板上不停地轉動。對于她們來說,無疑是件天大的喜事,而我卻在第二天早上腦袋發(fā)暈,渾身無力。
我的抵抗力什么時候這么差了?畏寒現(xiàn)象越來越嚴重,有一天,我半夜下床關掉了電風扇。從那天起,每天晚上我都會起床關風扇。
第一次公開吵架就這樣拉開了帷幕,我的嗓子還很疼,沒力氣吵,楚蕓香跟她們爭得面紅耳赤。李莉在一旁勸,一直強調我感冒了。游雅買了一個小桌放在自己床上,她正打開臺燈運算數(shù)學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沒關系。
我發(fā)誓,再也不關電風扇,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如果是三年前的我,會怎么樣?會為了自己的面子,或者是為了自己的身體,拼個你死我活?可是,時間如流水,我就是從石縫間掉下的石塊,漸漸被沖刷棱角,成了圓潤的鵝卵石。
我慢慢明白,沒有誰會無限將就我,包容我。活在這個世上,不僅要為自己考慮,還要設身處地為別人考慮。如果三年前,有人對我說我錯了,我不會信,只有自己經歷過,才會懂。我的每一段經歷,都是一筆財富,無論它是對的還是錯的,我都從不后悔,只因為,我成長了。
黑白配,就分成了黑白兩派,一派是游雅為首的五人,另一派就是我、楚蕓香、李莉。當然,分派這么難聽的詞不會搬上臺面,卻已經是事實。游雅的家世好,風度好,當然有人巴結。漸漸學會世故的高中生,已經隱隱約約明白,多結交一些有用的人對自己沒壞處,加菲貓也在有意無意給我們灌輸這些思想。
加菲貓是為了我們好,至少讓我們面對那個殘酷世界的時候,不會被殺得措手不及。
當我夢見媽媽,夢見爸爸,夢見小雨的時候,我甚至不愿再回去睡覺,爬下床,打開臺燈,坐在空空如也的寢室過道里,搖動著筆,運算化學題。
做過題的都要弄懂,注重時間更要注重效率。為了上課不睡覺,我向班主任申請,讓我站在過道里。學校的實驗室是我長期光顧的地方,我做實驗的水平也逐日上升。
或許我很瘋狂,可是我很開心。
我相信著,只要我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就一定會多一分回報。冬夜的寒侵蝕著我的肌膚、我的骨骼,卻讓我的頭腦更清醒。奶奶,小麥是不是很不爭氣?她沒有什么才藝,只會彈吉他。不像大頭那樣,小小年紀就可以去海南島環(huán)島騎行,可以跳街舞,可以彈鋼琴考級。他是那么獨立,那么讓人省心。
期末考之后,一個陌生的號碼給我打了個電話。
接通那一瞬間,我的聽到熟悉的咳嗽聲。突然就鼻子泛酸,眼睛脹痛,就像被硫酸熏過。笨拙地用舌頭撬動牙齒,我很平靜地問:“有事嗎?”
遙遠得不像我自己的聲音。
這么多年,他終于給我打電話了,我那又愛又恨的爸爸。
“小麥,過年來廣州吧,爸爸帶你去看中山大學?!边^了很久,那邊傳來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聲音很奇怪,吐詞有點不清。
“這么多年都不管我憑什么說管我就管我我不認識你有多遠滾多遠——”我不帶換氣地說完一大段話,按下綠色的鍵,蹲坐在床上,抱著膝蓋,裹著被子失聲痛哭。
邊哭邊問自己:為什么這么不爭氣?什么時候學會哭了?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你裝可憐給誰看?
翻出手機,我給文星宇發(fā)了一條短信:流星雨,我想吃麻辣燙。
我們去了一家很高檔的火鍋店,兩個人點了一個麻辣鍋,我刻意強調,要多加干辣椒和花椒,能有多辣就要多辣。
我被辣到流眼淚,腦海一片空白。
“流星雨,我的爸爸找我了,他要帶我去廣州看中山大學?!蔽依^續(xù)吃,嘴里還有一塊海帶。這種辣椒后勁很足,吃的時候不覺得多辣,只要一停,就會有一股熱氣竄上腦門。
文星宇也跟著我一起吃,邊吃邊說:“去吧,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你爸爸也有苦衷?!?p> “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有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我突然吼出來,辣椒帶著熱氣涌上我的眼睛,眼淚鼻涕通通被嗆出來。
那一年,在那家火鍋店,我終于放肆地大哭了一場,把我多年沒有流的眼淚通通流了出來。我可以說我是辣哭的嗆哭的,至少不是因為懦弱屈服哭的。
我慶幸,無論什么時候,流星雨都在。他總是能看到我最丟臉的樣子,我也從不害怕在他面前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