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撕破臉

　　這天是個大風天，老卜奎的風大，刮風天也多，號稱“一年刮兩次，一次刮半年”。風大的時候，飛沙走石不說，連那些平房的房頂都能給掀了，更不用說壓房頂?shù)拇u頭都能被刮下來，一不小心就會傷人。好在市區(qū)平房不多，但也要當心誰家陽臺上的花盆砸下來。在云小瑤幼年時期，還有一次刮起了龍卷風，鐵路上的一個列檢員躲避不及時，被卷走了，足足飛出了十里地，幸好掉下來的時候是在一片田野上。東北的黑土地都是肥沃疏松的腐殖土，十分松軟，他僥幸沒有摔傷，撿了條命回來，一時傳為奇談。

　　云小瑤頂著大風來到學校，第一節(jié)課本來是班主任杜老師的語文課。結果上課鈴一響，進來的是教導主任方惠麗和初二年段的另一位語文老師楊老師。方主任向同學們宣布說，杜老師休產假了，現(xiàn)在起由她來代班主任，語文課則由楊老師接手。

　　楊老師是一位男老師，中等身材，微胖，講課有點兒干巴巴的，沒有杜老師那么聲情并茂。好在云小瑤基本已經把語文課本吃透了，聽老師講講就當加深一下印象。

　　下午的自習課，方主任過來講起了紀律。她強調說，馬上快要到初三了，學習雖然重要，但是紀律仍然很重要。因為學習不好只影響自己的成績，紀律不好卻會影響大家的成績。以前杜老師太溫柔，導致班里風氣有些散漫，現(xiàn)在她親自代班主任，就是為了糾正班里的不良風氣。她說的時候神色頗為嚴厲，眼睛掃到云小瑤，又加重了語氣說：“有些同學仗著學習好，就目無尊長，不服從老師和班長、學委的管理，這種人尤其要嚴懲！”

　　周悅坐在下面，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中午方主任找他了解班里的情況，他說了云小瑤不少壞話?？吹贸鰜?，方主任也很不喜歡云小瑤。

　　云小瑤倒是并不意外，該來的總會來。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代班主任的不是方主任。但是到了下半年，云建設被工廠開除之后，方主任也是明顯對云小瑤“情有獨鐘”，沒少給她穿小鞋，甚至鼓動同學孤立她。云小瑤莫名其妙就成了同學們眼中的“壞學生”，那種孤獨寂寞加上委屈的滋味十分煎熬。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看來，上輩子趙勇軍喜歡李蘭芝的事方主任也知道，甚至云建設被開除一事背后也有方主任在起作用。就像這次，她看不住自己家的男人，在沒憑沒據(jù)的情況下就要對別人下黑手，也是跋扈到家了。

　　這次趙勇軍因為收受賄賂，給工廠造成重大損失，已經和錢長海一起被工廠開除了。工廠后來還起訴了他，雖然他有老丈人保著，只判了兩年，還緩期兩年執(zhí)行，但前途算是徹底毀了。這件事目擊的人很多，在鐵路地區(qū)傳得沸沸揚揚的，甚至云小瑤的同學都有不少聽說的，只不過同學們大多數(shù)不知道趙勇軍和方惠麗是兩口子罷了。

　　現(xiàn)在的方主任，是怎么看云小瑤怎么不順眼。她見過李蘭芝，覺得這個女人燙著頭，穿著高跟鞋，一看就不正經。方主任自己則是常年制服加平底鞋，梳著齊頸的短發(fā)，走路都是直挺挺的。她本來對自己這種“端莊正派”的形象特別滿意，現(xiàn)在趙勇軍因為李蘭芝栽了這么大個跟頭，簡直就是打她的臉。

　　下面坐著的云小瑤穿著校服，梳著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綻。但是方主任看著仍然心生厭惡。這個女孩子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就像在嘲諷她，在說李蘭芝比她有魅力。

　　“云小瑤，你站起來！”方主任忽然厲聲說道：“老師講的你聽明白了嗎？”

　　云小瑤只好乖乖站起來：“聽明白了?！?p>　　“那你為什么在下面笑？是不是有什么反對意見？”

　　“??？我沒笑啊……”饒是云小瑤活了兩輩子，還是對方主任這個操作有點兒意外。上輩子她起碼還知道找個靠譜點兒的理由來著，比如成績滑坡啦看課外書啦什么的……好吧，上輩子那是趙勇軍整了云建設，這輩子是云建設和李蘭芝一起搬倒了趙勇軍……

　　“不說實話！罰你去操場上跑五圈！”

　　云小瑤倒不怕跑步，現(xiàn)在她不是以前那個體育小白了，跑十圈對她來說都不算事兒。但是，這種一上來就給她個下馬威，殺雞給猴看的做法讓她很反感。

　　她再次重申：“老師我沒笑?！?p>　　“不服從命令！加十圈！”十五圈啊！還是這種大風天，頂風的時候根本跑不動，風還直往嘴里灌，氣都喘不勻的。這要是普通的初中女生，就得丟半條命！云小瑤雖然不普通，但是她也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她不普通??！

　　“您是老師，合理的命令我肯定服從，但是……”云小瑤斟酌著措辭。

　　“你還敢頂嘴！”方主任臉色越發(fā)嚴厲，走過來就要拉云小瑤：“你給我出來！上校長室！我要問問校長，這樣胡攪蠻纏的學生能不能留！”這是92年，學生比后世老實得多，老師的威懾力也更強，方主任今天是鐵了心要收拾云小瑤，諒這個小女生也不敢和她對著干。

　　云小瑤一看，欺人太甚了，她也來了脾氣，干脆大聲喊出來：“老師，您不能打擊報復！公報私仇??！”

　　“你說什么？！”方主任沒料到云小瑤敢這樣說，一時愣住了。同學們也沒想到云小瑤敢沖老師喊，也被鎮(zhèn)住了，教室里出現(xiàn)了短暫的靜默。

　　“您愛人是我爸他們廠的副廠長，他想栽贓陷害我爸，結果沒成功。您不能因為這個就無緣無故的罰我，拿我出氣！”云小瑤故意把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讓所有同學都能聽到——你不仁我不義，既然這樣就徹底撕破臉吧！誰怕誰??！

　　方主任的愛人栽贓陷害？！方主任要打擊報復云小瑤？！云小瑤的話就像捅了個馬蜂窩，班上頓時響起了壓都壓不住的嗡嗡聲。同學們的父母都在鐵路系統(tǒng)工作，班上多一半的人都聽說過這件事，只是不知道詳情，聽云小瑤這么一說，頗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看方主任的眼神馬上就不一樣了。

　　還有一年多才畢業(yè)，云小瑤本來沒想和方主任硬剛?？墒撬闯鰜砹?，方主任是結結實實的恨上了她爸她媽，恨屋及烏，和她撕破臉是遲早的事。與其溫水煮青蛙，不如一開始就撕開了讓大家都知道，這樣方主任反而會有所顧忌。

　　方主任這時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你——在——胡說——什么?。?！”這一嗓子，尖利得簡直沖破屋頂，方主任都喊破音了。家里的丑事曝光了，還是在學生們面前，她怎能不惱羞成怒？當下氣得狀如瘋虎，雙手揮舞著向云小瑤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