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勸周叔，瓊梅當說客。
和周凡一起到了周家。周圓方和周嫂都還未下班，只有周衛(wèi)一人在客廳看電視，見到她倆站起來驚訝地說：“兩個都是稀客，瓊姐你放假了?我大姐好長時間沒回來了，你知道不？”
“你的學習有進步嗎?”瓊梅問。
“外甥打燈籠——照舊(舅)?！敝苄l(wèi)撇了一下嘴。
“不能老是那樣!快上高中了，努力一把！”瓊梅鼓勵她。
“我就沒打算讀高中，受那份罪!”周衛(wèi)抓起托盤里的瓜子邊吃邊說。
“別管她！就讓父母養(yǎng)她一輩子?！敝芊舶琢艘谎勖妹?。
“你自己的事情還沒管好呢！我可不像你那樣急著嫁人，就是嫁也不嫁那樣低賤的小市民家。”周衛(wèi)說完站起來，鄙視地看了姐姐一眼。
“你……”周凡氣極，剛張嘴要說什么，周衛(wèi)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門“嘭”的一聲鎖上，撂下瓊梅和周凡在客廳里。
“好了！小孩子，別和她一般見識！”瓊梅勸周凡。
“她比秋菊還大三歲，看秋菊多懂事！”周凡坐在沙發(fā)上。
“各人有各人的福。”提起秋菊，瓊梅有些傷感。
周圓方腋下夾著一個包開門進來，見著瓊梅樂呵呵道：“喲，瓊梅來了，讓叔叔看看！又長高子許多，都成大姑娘了!”
“叔叔現在一切都還好吧?”瓊梅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禮貌地應著。
“不省心的事太多，女大不由爺!”周圓方說著，瞥了周凡一眼。
“事省不省心，我覺得要看發(fā)展。記得叔叔喜歡看道家的書，最近我在學校也讀過不少這類書，其中有些對人生的見解很精辟。”瓊梅又坐在周凡旁邊。
“噢！說給叔叔聽聽！”周圓方放下包，端過一杯茶，坐在桌邊。
“其中范應明在他的《菜根譚》中說，‘一念錯，便覺百行皆非，防之當如渡誨浮囊，毋庸一針之罅漏；萬善全，始得一生無愧，修之當如凌云寶樹，須假眾木以撐持’過去叔叔做事很讓我敬佩，現在在處理周凡的事情上，叔叔有些糊涂?！杯偯氛f這一通話是事先斟酌了很久的。
“是周凡請你來當說客的吧?”周圓方瞪了一眼女兒。
“不是，周凡只是講了她和可海的事，告訴我你的態(tài)度，我自己覺得應該來勸勸叔叔。”瓊梅擔心周圓方和女兒再發(fā)生沖突，便撒了個謊。
”那好，叔叔也送你一句話．同樣是范應明說的：‘立業(yè)建功，事事要從實地著腳，若少慕聲聞，便成偽果；講道修德，念念要從虛處立基，若稍計功效，便落塵情?！?，做事不要單憑一時的情緒，要顧及客觀實際?！敝軋A方說這話時并不看瓊梅，而是盯著自己的女兒，用意顯然。
“可是我覺得這句話，剛好說明人不能流于世俗，以不變的眼光待人接物。鄭可?，F在是很平常、清貧，但他很年輕，又很上進，將來不愁有一番功業(yè)，況且周凡和他互相傾心，以后共同奮斗，一定會有幸福生活的?！杯偯窊砹?。
“就憑他鄭可海的功力?既沒有學歷又沒有家庭背景，能有一番功業(yè)？太天真了!你知道嗎?現在的政界關系網有多復雜!沒有靠山，沒有人幫襯，想立足都難，想建功立業(yè)簡直在做夢，充其量，他鄭可海也只是做一個辦事員到終老?！敝軋A方很激動地站了起來揮著手?！?p> 瓊梅低著頭不再說話，她不想惹周圓方生氣。周圓方見瓊梅很作難的樣子，便嘆了一聲：“孩子們呀!知道我有多難嗎?上次和周凡相親的那孩子看上了她，事情是我先提的，現在你又不同意，這不成了我捉弄人家嗎？他的父親正是管我的上司，我得罪不起呀!這次改選，有多少人盯著我這個位置．我不是權位熏心，只是我下來以后，你們怎么辦?你母親沒有文化，還不是靠我在單位為她找了個飯碗，你的兩個妹妹將來咋辦?還有你，難道要在鄉(xiāng)下待一輩子嗎?什么叫感情呀？難道父母、姊妹親情就不是情嗎？愛情沒有可以培養(yǎng)，不切實際的愛情可以將它忘掉?！敝芩姆街v得唾沫飛濺，他又坐下來喝了一口茶，靜觀兩個女孩的反應。
周嫂提著一兜菜開門進來，見到屋里的情景，先是一愣，瓊梅站起來打招呼“嬸，下班了？”
“嗯，啥時來的?”
“上午。”－
“坐吧!我給你們做飯去，今天的菜買得太便宜了，青菜都是沒要錢的，肉也才收半價?！敝苌┻厪拇邪巡送馓头旁谧雷由?，邊對周圓方說。
“以后不要這樣，注意影響！”周圓方對妻子板著臉。
周衛(wèi)開門進來，見著母親便嚷：“怎么才回來?快做飯!我要餓死了。買了這么多菜!夠吃三天的，一定是又占人家的便宜了．還是爸爸當局長好，整天都吃好菜，而且不要錢。”
“你給我閉上嘴，整天都是吃、吃!除了吃你還會干什么?滾回你自己的屋，我正和你的兩個姐姐說話呢！”周圓方呵斥著小女兒，周衛(wèi)抓把瓜子，又鉆進了自己的房間。
瓊梅扭臉看看周凡，她吃驚地發(fā)現周凡在無聲地流淚，她抬頭看看周圓方，當父親的對女兒的眼淚視而不見。她站起來去洗手間替周凡取來毛巾遞過去，周凡接過毛巾擦著眼淚，周嫂從廚房出來見大女兒在哭，便生氣地說：“哭什么，我還沒死呢？我沒有兒子已經給人笑話了，三個女孩也沒有一個給我爭氣，我死不閉眼!”說著眼圈也紅了。
“行了!你做飯去，別在這攪和了！”周圓方支開了妻子，周嫂抹著淚又進了廚房，
瓊梅在腦中急速地思考著如何幫周凡，她想起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叔叔，周凡的事情能不能先暫時放一放，等你單位改選后再定呢?”
“不行呀！那個男孩追得緊，他的父親還特意問過我，我?guī)缀跏谴饝思易鲇H戚了。”周圓方緊皺著眉頭。
瓊梅心里明白了，周圓方一定給人家拍了胸脯的。什么“幾乎”，一定是“肯定”。她突然反感起這個她一向尊敬的長輩。但是一樁好的姻緣、一輩子的幸福不能就這樣毀在權欲里，想到這，她又說：“這樣吧!讓周凡好好考慮兩天，再給你回答!行不？”
“好吧!我也累了，回你們的屋去，讓我自己靜一會兒!”周圓方說著躺在椅背上養(yǎng)起神。
周凡一頭撲在被子上抽泣，瓊梅扳著她的肩：“周凡，別哭了!我們不是還有時間可以想辦法嗎?”
周凡坐了起來，擦著眼淚：“還有什么辦法?我爸爸的權位對這個家來說是很重要，我個人的幸福我也舍不了?！?p> “再想想辦法!他的位置不一定非要用你的幸福來換；況且，換了一時，換不了一世呀？”瓊梅小聲地對周凡說。
“可要是我硬頂，他非和我斷絕父女關系咋辦?說實在的，我離不開我爸的。”
“再想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嘛!”
“唉！妹妹們太不爭氣!我要像你有個好妹妹，爸爸興許就不對我寄太大的希望了，爸爸也真可憐!”周凡嘆著氣。
瓊梅想著妹妹們便說：“也不知夏揚的成績出來沒有?下午我還想去看看秋菊?！?p> “夏揚不是說晚上過來嗎?下午我陪你一起去看秋菊吧?”
說到秋菊，周凡突然眼睛一亮說：“呀!我想起一個人，她一定能幫我解決難題！”
“誰呀?”瓊梅問。
“耿玉霞!”周凡說著笑了。
“她能怎么幫你?”瓊梅疑惑。
“這你就不懂了，她母親的官可比那男孩爸爸的大多了!以她母親的權勢保住爸爸的位置，再讓她母親勸我爸爸改變主意?！敝芊布拥媚樛t。
“她能幫你嗎?即便她幫你，她的母親能聽她的嗎?”瓊梅說。
“這就要看你怎么和我一起說服她了!”
“你可真行!”瓊梅有些不高興，她不想利用妹妹這層關系．也不想去求耿玉霞一家人。但此時她也明白，即使她拒絕周凡，周凡也不會放過去求耿玉霞，從來都心想事成的局長的女兒，不可能放過得到個人幸福的任何機會。
“要求你自己去求吧!我是不會去求她一家人的。”瓊梅說。
“你只要和我一起就行了，話我來說?！敝芊矒Ьo瓊梅的肩，祈求著。瓊梅低頭坐在床上，不再說話，她心里清楚．再說什么對周凡都是沒用的，答不答應結果都一樣。
周嫂今天特意多做了兩個菜，端上桌來對瓊梅說：“兩個女娃這么長時間沒有回來了，我特意為你們多做了兩個萊?！?p> “謝謝嬸費心照顧?！杯偯纷?，拿起筷子．同時她又把筷子遞給周凡一雙，周凡因為心中有了希望，情緒也好了許多，胃口大開，狼吞虎咽地吃起。
周圓方看著大女兒吃飯的樣子，輕嘆了一聲，心下想到底還是孩子，心里不裝事，他又看看瓊梅，覺得這女娃倒好像心事重重，吃飯也不香，便問：“梅子，你家中還好嗎?”
“夏揚高考結束了，父母都挺好。”
”梅子，你和那陳克善的兒子談上朋友了？”周嫂問。瓊梅“嗯”了一聲，有些難為情地紅了臉。
“你可真有眼光!他家可是漢川縣的首富呀!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周嫂說這話時，嘴還不?！皣K嘖”打著響。
”他父母總是為錢鬧矛盾，我倒希望他家能像可海家，興許還有些好日子過?！杯偯氛f。
“是他母親不通事理，放著好日子不過，整天鬧騰!”周圓方的話讓瓊梅驚訝，“叔叔，你知道他家情況?”
“全漢川縣人，沒有不知道的?！敝軋A方又為周凡夾了一些菜。
“再怎么鬧，也不能去傷害兒子呀!年初，他因商場丟失了錢，竟到法院起訴了他兒子，最后告到了學校?！杯偯氛f這事時，仍然有些氣。
“噢！這事我知道，可能是他母親做的手腳，不是他父親做的?！敝軋A方說完吃了一口飯。
“什么?”瓊梅顯然太吃驚了。
“好了！孩子，吃飯吧！大人們間的許多事，你們長大些就知道了?！敝軋A方用勺為瓊梅盛了一些湯，也為自己加了一些。
瓊梅覺得胃里很滿，不想再吃，便放下筷子問：“叔叔，你了解他父親這個人嗎?”
“他是我縣的交稅大戶，工作上與他有交往?！敝軋A方答。
周嫂又為瓊梅夾了一些菜說：“快吃飯，要涼了，還沒過門呢，就操起心。”
“不是的，嬸…—”瓊梅欲言又止。
“好了，將來混好，可別忘了我們喲!你叔的老家有個娃，現在BJ工作，昨天來我家感謝你叔，說他在漢川上學時你叔幫過他，他要‘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哎喲！提了好多東西，我都不知說什么好了?！敝苌┱f著又為瓊梅夾了一些菜。
“我吃飽了，嬸，別夾了，吃不完?！杯偯犯杏X很難受．“我會記住叔叔嬸嬸對我的好?！杯偯啡珲喸诤?。
耿家大門是敞開著的，瓊梅手拉門環(huán)拍了兩下，院子里大樹上拴著的狼狗”汪汪叫起。秋菊抱著小孩出了客廳，下了進門的樓梯向外張望，見著大姐和周凡高興地迎了出來：“大姐，咋現在來了呢？二姐考得好嗎?”
“和你二姐一起來看分數，你二姐去了她學校，不知道呢!”瓊梅答。
秋菊將孩子放到地上，用手掂著孩子系在腰間的帶子、小孩子在地上蹣跚挪步。
“霞姐考上大學了，他們都去酒店慶賀，現在還沒回來?！鼻锞照f。
“累了吧?把孩子給我，這孩子長得真快，你倒沒見長高，吃飯了嗎?”瓊梅邊說邊接過妹妹手中的孩子。
我做了飯和姥姥一起吃的，又給這孩子喂了一點。家里都還好嗎?”秋菊為姐姐和周凡各倒了一杯茶。
“都好，爸媽還是老樣子，春桃和弟弟與你一樣高了?！杯偯愤厧秃⒆邮暗粼诘厣系耐婢哌叴稹?p> “耿玉霞啥時能回來？”周凡有些著急。
“不太清楚，可能吃過飯，你找她有事?”秋菊問。
“有點事，你姐知道。秋菊，你說耿玉霞考的是哪所大學？”周凡想起什么。
“武漢大學?！鼻锞沾?。
“那不是和抒文一個學校嗎?”周凡轉問瓊梅。
”是?！?p> “噓，小聲點，她中午總要睡一覺的?！鼻锞罩噶酥咐牙训呐P室對姐姐和周凡。
“噢，這孩子中午不睡，你也不睡?”瓊梅看看孩子問秋菊。
“沒準，她睡我就睡，她不睡我也睡不成?！鼻锞沼謴澭婧⒆邮巴婢摺！拔艺鎿亩悖阋粫喝タ纯窗?她怎么現在還沒信呢?”秋菊說。
“行，我也正準備去，你放心吧！有大姐呢！”瓊梅用一只手為秋菊擦著汗，然后又對周凡，“有秋菊陪你等耿玉霞，我去找夏揚?”
“去吧!早點回來?！敝芊步舆^瓊梅手中的孩子。
中午時分，烈日當頭，瓊梅幾乎是一路小跑進了夏揚的學校。學校人跡稀少，偶爾也有幾個查分的學生經過，從他們的臉上就可讀出他們的成績，那春風含笑的一定是金榜題名的，那頹廢失意的一定是名落孫山的。瓊梅在校園里沒有找到夏揚，便直奔宿舍。宿舍的門虛掩著，瓊梅推開門，看到屋里有三名女生在說話，夏揚趴在光光的床板上淌眼淚。瓊梅一下明白了．便坐到妹妹床邊，用手拍拍夏揚說：“沒考上是吧?哭有什么用呀?明年再復讀，有我支持你呢!”
夏揚坐起來，自己擦干淚：“我決不復讀，這個學校我是待不下去了
“考了多少分呀?”瓊梅問妹妹。
”469．5分，最低錄取線是470分，就差o．5分。”夏揚有些憤怒。瓊梅正為妹妹惋惜，同宿舍的一個女孩說：“要是有關系，弄個定向名額，夏揚的分數可以上走讀，畢業(yè)后自己找單位，所不同的是定向生畢業(yè)后一定要回本地工作。”
“唔……”瓊梅想起她自己考大學時有個同學就是走的定向生，“我明白了，夏揚別難過，讓我們想想辦法！”她又轉向三個女生問：“你們都考上了吧？”
“是的，姐姐?！笨忌系呐⒛樕涎陲棽蛔∠矏偤妥院?。
“恭喜你們!”
她拉著夏揚的手說：“秋菊很擔心你，我們現在去看看她吧！”
“姐，你是不是想去求那一家人呀?我決不!我寧可不上學，也決不求他們!”夏揚語氣堅決。
“那你先去周凡家，我去把你的情況告訴秋菊，免去她的擔心。”瓊梅說。
為了妹妹要去求人嗎?瓊梅想著心事往耿家走去。人在世上，有多少風雨飄搖的日子．年輕的腳下．哪一步對？哪一步是錯?這冥冥之中是否有注定的機緣?
秋菊帶孩子還在門口著急地等姐姐。“二姐咋沒來?”她問大姐。
“考得不算好，找人幫忙勉強有學上，可她不想見耿家的人。”瓊梅簡短地解釋。
“真傻!興許人家能幫上忙，霞姐就是照顧的名額，聽說她考了450分，又加了20分才考上的?！鼻锞站锲鹱?。
“難怪!”瓊梅感嘆，“算了，你二姐不愿求他們也對，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p> “大姐，你可以去找找大表哥，或許他有辦法!”
“明白了，他也給我說過，如果夏揚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去找他。周凡呢?”瓊梅想起那位她討厭的大表哥。
“霞姐回來后，她們一起出去了?！?p> “他們都還在午睡?”瓊梅用目光看著門內問。
“是，大姐，你回去幫二姐想辦法找人吧!我就不留你在這耽誤時間了。”
瓊梅用手替妹妹擦擦額頭的汗：“好，有大姐你放心吧!你進屋去，外面太熱?！?p> 然后回轉身向大表哥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