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方氏老宅不遠(yuǎn)的一個巷子里,姨娘沈淑純正在繡著新的鞋樣子。
她誕育的庶子方名易已經(jīng)有著舉人的功名,只等來年會試與殿試,一刷曾經(jīng)落榜的恥辱。
這些年,沈姨娘的日子愈發(fā)難過了。
她本是安國公府老國公爺?shù)氖L女,當(dāng)年老國公爺有意抬舉她,給她相中了一個沒落世家的子弟。
照老國公爺?shù)恼f法,那個子弟隔年定然能夠通過殿試,金榜題名。
奈何沈淑純太過任性,選擇了自己看上的、當(dāng)時僅僅為童生的方開輝。
方開輝雖然屢試不中,卻還是堅持要一直考下去。感動沈淑純的,大概就是他那執(zhí)著的眼神,和不服輸?shù)膽B(tài)度。
老國公爺大怒,反復(fù)勸說沈淑純,那人心術(shù)不正,有奸佞之相。
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她哪里想到那么多,不顧一切地與方開輝嘗了禁|果。
老國公爺氣得吐血,大輝朝有規(guī)定,即便是良家女,未婚先行房,只得為妾。
沈淑純卻不以為然,滿心歡喜地與方開輝過起了小日子。
老國公爺再氣惱,但是為了女兒的前途,不得不讓方開輝進(jìn)入了沈氏的族學(xué)。
六年后,方開輝一舉中榜,拿下了二甲第十三名的功名,雖然比不得狀元之類的風(fēng)光,卻也有了叩開仕途之門的敲門磚。
方開輝很快憑借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成了靖寧侯府的座上客。
他不但給當(dāng)時還是世子的馮有恭出謀劃策,還總是有意無意地與府里的嫡小姐馮菀眉來眼去。
馮有恭看出方開輝是個有大抱負(fù)大才能的,便一咬牙,將嫡親的大妹妹嫁給了方開輝。
成婚多年未孕的沈淑純,在看到馮菀很快誕下嫡子之后,才明白是枕邊人給她下了藥。
當(dāng)她哭回娘家后,老國公爺趕來方氏老宅,棒打方開輝,這才使得沈淑純有了懷孕的權(quán)利。
庶子方名易與庶女方誦雅就是這么來的。
然而,方開輝仿佛是為了交差一般,每次行房,只是敷衍了事,一旦沈淑純懷孕,他便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誕下一子一女之后,沈淑純徹底守起了活寡,一守就是十幾年。
馮菀處處針對她,并設(shè)計陷害她的一對兒女。
她便央求老國公爺出面,劈宅別居,住在了莫氏將軍府與方氏老宅之間的一個偏僻的巷子里。
如今,方開輝已經(jīng)貴為一國丞相,卻始終對庶出的子女不聞不問。
若不是沈氏一族家底頗豐,老國公爺時不時叫人接濟(jì)一下這母子三個,沈淑純大概已經(jīng)與兩個孩子餓死了吧。
嘆息一聲,她將鞋樣子收起,方名易快從沈氏族學(xué)下課回來了,她該準(zhǔn)備晚膳了。
偏在此時,院門忽然“嘭”地一聲叫人給踹開了。
里屋的方誦雅急忙跑出,卻見自家母親已經(jīng)被馮菀拖住了頭發(fā),狠狠地甩在了墻上。
鮮血順著墻壁蜿蜒而下,沈淑純慘笑不已:“你不是得到他了嗎?又何必反復(fù)來磋磨我?我不過是一個他不要了的棄婦,值得你動手嗎?”
“呸!你這樣的蠢貨,只配到后山的糞池里泡著,發(fā)臭發(fā)爛,無人問津!”馮菀啐了沈淑純一口,手一松,讓她滑落在地。
方誦雅緊咬牙關(guān)不發(fā)出呼喊聲,母親囑咐過,她不能喊,喊了馮菀只會變本加厲。
趁著馮菀不察,她已躲進(jìn)屋里,通過暗道出了小院后門,去了后山的校場。
當(dāng)她帶著柳家大公子趕來時,院子里只剩下渾身淤青的沈淑純躺倒在地。
柳子卿暗道不好,上前一探鼻息,嘆道:“還來得及,你打算怎么辦?送回國公府?還是?”
“去國公府,如今只有我外祖能為我娘出氣了!”方誦雅雙肩直打顫,倔強的她強忍住淚水,指甲已然嵌入掌心。
痛,會讓她清醒,讓她明白她心心念念的父親是徹底指望不上了。
柳子卿道一聲好,返回后山,從校場借來兩匹駿馬,將沈淑純放在門板上,并將門板擱在地上,通過繩索將其連在了其中一匹馬的身上。
“你去騎那一匹?!彼噶酥覆槐赝祥T板的馬兒,輕甩馬鞭,引著方誦雅,一并向安國公府趕去。
安國公府,今日大開府門。
老國公爺沈仲庭,與國公爺沈駿杉以及夫人莫欽嵐,偕合府上下,在門口迎接柱國大將軍一家。
莫等閑朗笑著走進(jìn),與老國公爺行禮,很是熱切;對著沈駿杉,他卻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并不多說什么。
戴氏與莫欽嵐這一對姑嫂,為了照顧場面,很是勉強地相互寒暄了兩句便作罷。
沈靜璇走在最后面。
這樣的場景,即便是雙方心中有再多的疙瘩,也是她愿意看到的。
只是,為什么在這樣熱鬧的場合里,她卻更加覺得自己是多余的呢?
生父生母以及她的嫡親手足,對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將她養(yǎng)大的舅媽,與她一同長大的表兄妹,只拿她當(dāng)外人。
處在這兩頭不靠的境地里,她感到莫名的悲涼與無助。
好在,莫啟安是真心在意她的,他故意慢下腳步,與她并肩而行。
“月兒,不必難過。有大表哥在,在哪里都是一樣的,嗯?”莫啟安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沈正陽的聲音忽地插了進(jìn)來:“螞蚱!松開你的爪子!”
一把拽住莫啟安的手,沈正陽很是惱怒地瞪著大表哥。
莫啟安不以為杵,忙道:“是是是,表弟教訓(xùn)得是。月兒大了,以后為兄會注意,不再唐突了?!?p> “哼!知道就好!你別得意,月兒是我沈家的,沒你的份!”沈正陽這一嗓子喊得有點大,引得跟在后面的仆人們憋笑憋得難受。
走到了莫等閑身后的柳三光,也多留了個心眼,聽著身后的動靜。
沈靜璇懵了:“二哥,你這是做什么?不許對大表哥無禮,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兩位兄長,為她爭風(fēng)吃醋了?爭的是她這個妹妹到底屬于誰家?
這叫她哭笑不得。
沈正陽很是給她面子,冷哼一聲,昂起頭不再多話,卻也不甘落后。
他將莫啟安搡到了一旁,走在沈靜璇右側(cè)。
莫啟安無奈搖頭,走到了沈靜璇的另一側(cè)。
看著兩位哥哥互相不肯服輸?shù)臉幼?,沈靜璇一直徘徊著找尋親情的心兒,總算是有了暫時??康母蹫?。
正高興著,忽地身后傳來一聲通報:“老太爺!二老爺!大姑子被人打了,由表小姐帶人送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