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一行人先回到陳家,安頓好昏受到嚴重驚嚇的陳氏夫人。文華這時才想起受傷的胳膊,風(fēng)行打量了一下,僅僅是破了層??晌娜A怎甘如此?他嘴里面嘟嘟囔囔走到陳萬忠跟前,只是將那條冒血的手臂在陳萬忠面前晃蕩。
陳萬忠已從風(fēng)行口中得知山上發(fā)生的事,此刻望著文華嗤聲笑道“今日華兒立了大功一件!你爹那里我自替你去求情,先在此吃過晚飯”
陳萬忠扭頭尋找若煙。
一道倩影推門而入,若煙提了一桶清水連同手中的創(chuàng)傷藥一并遞給文華,隨后低下頭,手指卷動著衣襟站在一旁,眨著一雙靈動有神的大眼。
清理過傷口,上了藥,文華又胡亂洗了把臉。
陳萬忠這時將兩個孩子叫到身前,開口說道“文華,這就是本家侄女若煙,文華你大她一歲,應(yīng)以兄妹相稱。以后若煙就住在這里了,你們彼此多親近吧?!?p> 若煙率先施禮,朱唇微啟:“見過兄長,多謝救命之恩”。
文華也忙挺身回禮,一改平時的輕浮,如今顯得萬般拘謹“莫要如此生分,即是陳家親人,亦是我親人!”。
兩人此時才敢正眼相對。
一個見到靈清女子滿眼欣喜,一個想到仗義相救心生敬佩。一個肅肅如松下風(fēng),爽朗清舉;一個楚楚若春里花,白壁無暇。
人的感情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這第一眼瞧去,就已經(jīng)改變了以后的人生。
少年時的情愫就這樣油然而生,這種感覺就是:現(xiàn)在的你注定了將來的我,將來的我一定會想起現(xiàn)在的你。
所有的故事自此刻開始……
自從易安走后,文華與風(fēng)行的生活就顯得少了一分快活。
此刻文華從風(fēng)行處出來,躺在后院花園中涼亭的一張石凳上。
一輪明月掛在半空,清風(fēng)徐徐,看著天空中星星忽明忽暗,水蜢在湖面上點起微微波紋。春風(fēng)帶著槐樹花香使得文華心情舒暢了些。
“文華哥哥,你在這里想什么呢?”自打前兩天文華若煙相識之后,二人相處的極快。文華大方慣了,若煙也不是扭捏之人,所以現(xiàn)在兩人已經(jīng)形同兄妹了。
文華聽到若煙的聲音,一下子轱轆起身,騰出塊地方讓她坐下。
“后天是我及冠之日,易安已去游學(xué),風(fēng)行更不用說,武功日益精煉。而我還如同三歲小孩一樣,一事無成不說,將來干什么都不知道”文華滿臉沮喪,抬起頭,他多么希望這清風(fēng)能夠帶走他的不快。
若煙溫柔大方一笑:“文伯伯一定會讓你跟他讀書吧,或許你也要像陳易安一樣去游學(xué)呢?!?p> 文華撇了撇嘴:“我對讀書根本就沒什么興趣?!彼幌胱x書,更不想去孑然一身的去四方游學(xué)。因為當一個人有了情感之后,他內(nèi)心的留戀與不舍會束縛著他,難以割舍。文華托腮反問若煙“…你呢,你想過將來沒有?”
殊不知當下的文華已經(jīng)有了心事。
若煙盯著水面沉思良久才緩緩開口:“我要去尋找我父親,娘說他是一個受人敬仰的俠客,可是自打我記事起都沒有見過爹爹一面。而如今娘已撒手人寰,所以我必須找到他,我想有一個親人…”說到這里若煙抿了抿嘴,努力的想要裝作堅強,但是淚水早已灌滿雙眼。
看著若煙委屈的樣子,文華不知為何心中十分不安“你,你放心,在這里我們都把你當做家人的”文華從未如此小心翼翼的說過話。
文華安慰著若煙,而此刻卻已在內(nèi)心悄然許愿: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兩人肩并肩,仰望明月,暢想未來。
“后天你就是個大人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顧我”
“那是當然!”
“文華哥,長大以后還會像小時候那樣開心么?”
“可能也會吧…”
……
***
驚風(fēng)飄白日,光景馳西流。時光眨眼即逝。
今天的百花村顯的十分熱鬧。因為眼前這個平易近人卻又調(diào)皮任性的小伙子馬上要舉行成人之禮了。此時此刻站立在眾人面前的文華感到有些不自在。自己的老爹正和陳伯品茶閑聊,壓根不瞅自己一眼。風(fēng)行那家伙又不知道那里去了,若煙在陳母身邊對自己做了個鬼臉。
文華咧咧嘴,卻怎么也擠不出半分笑容。關(guān)鍵是眼前這幫叔叔嬸嬸們,一個個笑著對自己指指點點。
文華回想到“上次風(fēng)行可不是這樣啊”“他們一定是鬧我笑話來了”“早知道就不應(yīng)該那么淘氣”“怎么這么多人?!”……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風(fēng)行身穿一襲米白色長褂出現(xiàn)在文華視野,他徑直走到陳萬忠身邊輕聲低語。
陳萬忠與文興同時起身,陳萬忠滿面紅光,笑呵呵對來眾人先行一禮?!岸嘀x各位鄉(xiāng)親今日到此見證文華成丁之禮。”他向文華一招手,又說道:“后輩頑劣,但本性仁義。能有今日,承蒙各位愛戴。故請大家受此子之首禮”。
文華已走到眾位前輩跟前,表情嚴肅,正衣襟,挺胸跪倒對眾人深深一拜。
大家看著拜倒在地的青年文華。正如陳萬忠所說,文華是淘氣了點,但此子心地還是很好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對這個孩子還是喜愛更多一點,所以在場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xiàn)出一份欣慰之意。
“文父叮囑、賜字,受二禮”陳萬忠對文興做了一個手勢。
文華的父親文興撩衣踱步一身儒雅,親善的目光注視著這個耿直卻顯剛正的兒子,拉起他的手嘆道“人生一世,立地頂天,深明大義,行走正道,勿忘教誨。昨日為父卜得一卦,是個‘和’字,今賜你‘敬和’,以正尊卑之序?!?p> 聽完后文華對著父親恭恭敬敬行了第二禮,心中無限感慨。母親去世的早,能有如今,皆是父親之勞!
不知怎的,今日的風(fēng)格外溫柔。
陳萬忠走上前,清瘦的手上托著頂棕線鑲邊錦藍色巾冠?!昂?,為人易,做人難啊”文華順勢跪下行了第三禮。陳萬忠將巾冠戴在文華頭上,隨后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或許是深受感動,文華瞥到父親眼含熱淚,忽然內(nèi)心不住起伏,想起那一句“身無饑寒,父母不曾虧我;人無長進,我以何對父母?”他意識到不能夠在對自己放任自流了。
三禮過后,風(fēng)行笑著走了過來,他的笑總是那么灑脫?!敖o你,易安走時提前在上面刻好了字”說完便將手中木制小匣子打開,拿出一件金鐲戴在了文華手上。
鐲子在手上光彩奪目,上面琉璃紋路‘風(fēng)陳’。
“他的呢?”文華馬上想了起來,當初易安、文華、風(fēng)行三人約定彼此的成人之禮便是這件刻著余者姓名的金鐲。
風(fēng)行一邊幫文華整理衣襟一邊道:“臨行前我給他了,他的生日你我恐怕陪不了他了”
文華心中高興的同時也懷有一絲牽掛。不知道易安過的怎么樣?
一對瓊臂之上拖著一件錦衣,“兄長,我做了件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回去穿著試試,不合適我再給你改。”若煙的臉紅紅的,上次文華在山中救自己于虎口之中,弄的衣衫襤褸,所以她連夜趕制了一件長袍,為此還特意請教姑媽手工之術(shù)。若煙將衣服遞給文華,平時大方的她這會倒害起羞來了。
這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文華看著眼前人,那份暗藏的柔情使得自己內(nèi)心想法更加堅定。
文華一手拉著風(fēng)行一手拉著若煙向廳中走去。
宴中,文華舉箸不定,最后還是放下筷子對父親說道“爹,我知道將來要做什么了”
“哦?怎么”文興一副溫和的臉龐閃過一絲欣慰。
文華一咬牙,直白說道:“我要習(xí)武,爹,你就別強迫我讀書了!”
他這種性格,一旦做了決定就再難更改。
文華雖然下決心說出自己的想法,然而心中還是有些忐忑,雖說父親厭惡官場習(xí)氣,但他那‘腹有詩書氣自華’‘文能治國安天下’的思想已根深蒂固。文華準備好了自己的及冠禮將不歡而散,出其不意的是文興并沒有駁斥自己。
“說說你的理由”文興抬頭掃了他一眼,依舊平靜如初。他有那么一瞬間,想開口否決。但突然又明白了,強加給文華的,最終不是他自己的。
“戰(zhàn)亂初起,邊境騷動不斷,兒,愿學(xué)一身武藝,以保一方平安!”文華沒有說出那個與若煙投身江湖尋找她父親的理由。
雖然他沒說出來,但在場的已有人猜出。
第一個就是名譽武林的清風(fēng)派掌門陳萬忠。以前陳萬忠問過文華是否對習(xí)武感興趣,文華嘻嘻哈哈一笑而過。為何如今又有這種想法?定有緣由!他看了看自家外甥女,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第二個人正是若煙,因為她剛到陳家時便央求姑父傳授自己劍法,當時文華也在場。少女想起那天晚上文華說幫著自己尋找父親,心里“咚咚咚”的直跳,有一絲欣喜,又有一絲迷茫,更有一絲感動。
文興轉(zhuǎn)頭看向陳萬忠,用眼神詢問自己的老朋友。他覺得習(xí)武雖不稱儒雅亦可修得俠義之心。
文華看到似乎有些機會,一下跪倒在地。大聲道:“若得陳伯指點,定盡心竭力,不敢怠慢”說著對陳萬忠抱拳行禮。
陳萬忠本欲拒絕,因為自己早就退出江湖,不愿再有瓜葛,雖有身后之事,卻足以托付關(guān)門弟子風(fēng)行。但當他看到文華堅定誠懇的眼神,內(nèi)心卻不免升起了憐愛之情。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說謊的。他又想起若煙,這孩子終究要有一個依靠。
陳萬忠捻須答應(yīng)下來“好,文兄既不反對的話,陳某愿盡薄力。不過我已不再收徒,你也不必叫我?guī)煾?,以后仍舊行伯侄之禮”
文華終于松了口氣“是”。隨后扭過頭與若煙相視一笑。
習(xí)武之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既然有大把時光,那么自此以后兩人更是會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