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一直牽著若煙的手,指尖泛白、關(guān)節(jié)泛青。兩人并肩而行,皆是沉默不語。整整一天一夜,兩人不停地走、跑、跑、走,似乎只有這樣,才會暫時止住往事引起的悲痛。
此時兩人一身的狼狽,若煙的花鞋上滿是泥濘,秀發(fā)散落灑開留下縷縷倉惶,她緊緊跟住文華,不曾落后半步!文華機(jī)械般的走著,眼神空洞毫無一絲神采,昔日微微上揚(yáng)的嘴角掛上了沉沉的悲傷早已彎了下來。
陳萬忠臨別前叮嚀道永遠(yuǎn)也別回百花村。文華就算再愚鈍也能想到自此以后百花村不復(fù)存在了,現(xiàn)在身旁唯有若煙,他不想再失去唯一的親人,所以文華的手攥的很緊從未撒開。二人神情都特別凝重,尤其若煙黯然神傷,十分悲沮。
入秋之后天氣變化的極快,殘陽未落已被烏云籠罩,天地間一片灰蒙蒙。路上不見其他行人,遠(yuǎn)方看不見一處燈火。草木蕭蕭,倦鳥歸巢,而一路急行的二人卻無家可歸。一切來的如此讓人措不及防,前一刻他們還是讓人疼愛的孩子,眨眼間變的無依無靠。讓他二人傷心的不是背井離鄉(xiāng)、不是風(fēng)餐露宿、不是顛沛流離、不是浪跡天涯,而是親人永逝、而是根孤勢單、而是茫無涯際!
天氣轉(zhuǎn)涼,北風(fēng)呼嘯,風(fēng)勢漸大,打在文華臉上,似乎將他吹出了一絲清醒。若煙腳下一滑,身子踉蹌險些摔倒。文華見她腳跟虛浮腳步蹣跚,而且若煙的面色青黃,于是沙啞開口:“前面山坡上有間破廟,我們?nèi)ツ睦镄菹⒁煌戆??!彼匆娞焐幊粒j釀著暴雨,而這雨說下就下,自己無所謂,若煙女孩家,不能再連夜趕路了。
若煙憔悴的應(yīng)了一聲。
文華心中不由泛起一陣憐惜,蹲下身把若煙背了起來,向山坡走去。
到了廟中,文華尋了一塊相對干凈的地方把若煙輕輕放下,她太累了,蹙眉微閉,呼吸輕促。文華環(huán)視廟內(nèi),滿地的灰塵顯然是多年來沒有人管理,原本有的一座佛像現(xiàn)在也殘肢歪首。他又尋了些枯草墊在若煙身下,起身準(zhǔn)備去尋些吃食等她醒來充饑。還沒等站起,只見若煙一只手抻著他的衣角“別走文華,不要離開我”聲音微弱,是那么柔情。
文華眼角一酸,強(qiáng)顏笑著說道:“我去外面找些吃的,你吃飽了才有力氣啊”。
若煙可以被寵,但自己必須堅強(qiáng)起來。這是文華保留至今的唯一一絲倔強(qiáng)。
“我沒有其他親人了,只有你了!”若煙搖了搖頭,不由分說。她撇了撇嘴,兩只手指死死地揪住文華衣角,聲音顫抖起來“我不餓,你千萬別離開,我害怕醒來之后你也不見了……”。
此刻,鐵血的男兒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難過。文華轉(zhuǎn)過身,肩膀上下起伏劇烈抖動起來,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感受到這一幕多么令人心痛。
外面忽然之間電閃雷鳴。雷聲滾滾之下,大雨傾盆,沉積已久的雨水終于從天而降,雨水之下,是拖著沉重腳步的文華。
文華站立在雨中,漆黑的雨夜,道道藍(lán)色電光劃破蒼穹,聲聲沉悶雷音灌入文華耳中,直插心底。他仰頭看向蒼天。
不知此茫茫大地,何處方可容身!
雨水打在臉上,順著脖頸瞬間浸濕衣服,冷風(fēng)吹過,文華滿身的落魄。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敢大哭,才敢哭出聲音來!雨水卷著淚水最終成為泥土。
他連父親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再也沒有陳伯伯的教導(dǎo),村民們那一張張和藹的臉一一消失,他恨自己為何那么任性,恨自己那么無能,他萬分愧疚,對自己失望至極。慢慢的他垂下頭,就這么直直的挺立在雨中。
若煙見他在外面任由無情的風(fēng)雨吹打,不由也跑了出去,她瞧見了文華一臉的悲痛,眼淚霎時也流了下來“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你,我并沒有怪你的意思!”
文華轉(zhuǎn)過身,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
人在經(jīng)歷磨難之后注定會成長,真情流露之后反而會更深情。
而從此以后,文華任性的脾氣就像這衣上的塵土--被雨水沖刷的一干而凈。
雨過之后不見得必是天晴
月色暗淡,天空中不見一顆星星。在文華若煙歇腳的這座山的陰面坳谷內(nèi),一團(tuán)團(tuán)模糊的身影在樹林中穿梭,腳步急促卻在落葉上踩出沙沙的響聲,雖然四下里一片漆黑,但這一伙人卻井井有條。除了那輕微的腳步聲,恐怕只能聽見枝頭貓頭鷹的‘咕咕’低叫了。
忽然一道火光點亮,這幾人圍住火光聚在一處。
原來這是五個人在黑夜中急行。為首一人突然站住擺了一個停身的手勢,他燃起手中火折,一張狡猾的臉映于火光之中,此人面長細(xì)眼,狼顧鳶視盯著對面小路上向自己奔跑而來的二人,心知潘龍、潘虎回來了。對面兩人瞬時到了跟前,先瞅了一眼面長之人,隨后轉(zhuǎn)頭對另一個高大壯漢說道:“大哥,我們回來了”。
高壯大漢沉聲回道:“老三、老四,你們可打聽到消息了?”
這兩人搖了搖頭,他們遲疑了一下又說道:“不過,我們聽聞那劍似乎重新現(xiàn)于世上!”
“哦?”那面長之人臉上浮出一股莫名的詭異,他眼中一絲光芒,咧開嘴角陰冷的笑了起來“嘿嘿,既然知道了祥云劍的下落,我們七劍影也該出山了”
七劍影的來歷要從十多年前開始說起。那時候江湖幫派魚龍混雜,有的人學(xué)好很難但學(xué)壞很快,身懷一些武藝的七位年輕人在常山落草成了賊寇,常做攔路搶劫之事。一次、兩次…漸漸地這七人靠著打家劫舍、偷拿搶盜的行徑攢下了不少金銀,不僅在常山搭建起了山寨,還拉攏了百十號人,成了真正的土匪。當(dāng)時的大端王朝國運(yùn)逐漸衰落,朝廷上下只不過外強(qiáng)中干罷了,官府雖知曉山上有匪,卻也無力派兵剿伐,官員們心中一位想的是如何趁著為官幾年,多多收斂些錢財。
正當(dāng)這七人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的時候,一人一劍到了常山腳下。
武林第一人,俠客若長山路經(jīng)常山,碰到攔路的小嘍啰,將他們打退,隨后若長山孤身提劍進(jìn)入寨中,這七人合力敵不過若長山一人,他們被祥云劍折服,遂以大禮相待若大俠。
后來若長山見他們也是誤入歧途,告誡他們以后不準(zhǔn)再恃強(qiáng)凌弱,欺壓貧苦百姓。隨后在常山這一段時間還點撥了幾人一招一式,臨走之際還托付他們‘若有一日江湖出現(xiàn)紛爭,定要維持秩序?!?p> 再后來天下第一劍若長山不知所蹤,江湖果然亂了起來。
人心最是難測,何況七人組成的小團(tuán)體。他們并沒有匡扶正義,反而一直打聽祥云劍的下落。他們受過若長山指點,所以自稱七劍影。
這幾年下來,七人雖不再搶劫百姓,但也卻掠奪不少官戶人家。
老大劉世哲雖是大哥,但大小事都有老二宋極做主,老三老四是一家的親兄弟,哥哥叫潘龍弟弟叫潘虎,老五周繼楚,老六夏金,老七最年輕如今不到三十歲名叫劉敬山。
十年來七劍影的武藝自是強(qiáng)了不少。
劉世哲轉(zhuǎn)頭看向宋極問道:“我們雖欠下祥云劍的人情,但如果不是若大俠或者劍落入了別人手中,怎么辦?”
宋極沉聲說道:“我們只認(rèn)劍,不認(rèn)人!”他深吸了一口氣,狠下心來。雖號稱七劍影,但如果祥云劍落入無能之輩手中,他不介意將劍搶回來。
與此同時,遠(yuǎn)在千里之外
黑暗的洞穴,陰冷潮濕。一位長發(fā)高挽的男子站在洞內(nèi),左手持著一截蠟燭,右手展開一張紙書。燭光微弱,看不清這人容貌,但只見他慢慢將紙攥成一團(tuán),呼吸急促,牙齒咯咯發(fā)響。
他將那張紙揉成碎片之后便開始打量四周,在他腳下,一具白骨散落在地,一柄劍安靜的躺在白骨之旁,然而這柄劍卻能使整個武林為之瘋狂。
不錯,這就是祥云劍。
那人將寶劍拾起,冷哼了一聲,兩眼變得更暗了。他隨手一揚(yáng),嘭的一聲,那具白骨被他震碎,化為一股白塵。
寶劍之下還有一部劍譜,也被他揣入懷中。除此之外僅剩下一口木箱,這人打開木箱,只見箱內(nèi)堆著數(shù)十本武功典籍。男子隨意瞄了幾眼,而后又蓋上了蓋子。
這時,洞外響起了陣陣的腳步聲。
“什么人!”一道洪亮的喊聲傳入洞內(nèi),緊接著又是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
長發(fā)男子慢步走向洞外,坦然自若。他剛一露面,呼啦一幫人圍了上來。他認(rèn)得站在隊伍之前的幾人,有沈家堡的二堡主沈平沙、路家寨的路鐵槍、梅花劍客楊節(jié)、兩江太歲許成風(fēng)……皆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沈平沙一皺眉“你是何人,怎會到此處?”說著他瞥見了長發(fā)男子腰間寶劍
“…祥云劍?!”
長發(fā)男子呵呵一笑“那諸位又怎會到此處?”
路鐵槍大喝了一聲“小子!祥云劍怎會在你手中!”
“哈哈!”年輕男子昂首而立,睥睨眾人“在下便是祥云劍的傳人!各位深夜來到家?guī)煔w天之處,是否有些不妥?”他看著眾人,依舊從容不迫。
沈平沙聞言,半信半疑,想了又想,若長山何時收過弟子?他冷笑一聲“究竟怎樣你說的不算,這劍先讓我來辯一辯真假!”說著他探手向長發(fā)男子抓去。男子不動身形,緩慢將手一伸,卻不偏不倚打在沈平沙腕處,將其拍開。
“哦?如果是這樣的話,今日晚輩就獻(xiàn)丑了”長發(fā)男子笑吟吟掃過眾人,話音剛落,“唰”的一聲,一道寒光平地炸開,眾人不禁眨了下眼睛。再看之時,男子腰中寶劍已飛入掌心,他將劍握在掌中,當(dāng)空一劍,疾若飛雷刺向沈平沙。沈平沙忽然暴起,身形急速向后褪去。
這劍極快!
祥云劍還是觸到了沈平沙的前胸,絲絲殷紅透過衣服。在一旁的梅花劍客楊節(jié)瞇起眼,心中駭然,此子劍術(shù)絕頂!
長發(fā)男子這時開口,面無表情:“各位來此為何,大家心知肚明。不是我夸口,想要留下我,只怕你們?nèi)诉€不夠多!”他將手揚(yáng)起指向洞內(nèi)“里面有許多武功典籍,贈與諸位了”
一片寂靜,大家只是盯著眼前這位青衣男子。終于有人動了,飛身進(jìn)入了洞中,隨后情不自禁的喊出了聲“真的有!真的有!!全都是武林秘籍!……”
沈平沙、路鐵槍等人用忌憚的眼光看了一眼那長發(fā)男子,也轉(zhuǎn)身進(jìn)了山洞。
年輕男子緩緩將祥云劍歸入鞘內(nèi),終于露出了一絲冷峻的笑容。身形一動,消失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