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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樓煙雨

第五十一章 善惡是非

古樓煙雨 或人之等 3851 2022-04-20 10:00:00

  同樣一把劍,與那‘緞’同爐而出,文華盯著劍身久久出神,他已在程府住了三天,也看著這把劍看了三天。

  往事如煙,已隨風去。文華站起身合劍入鞘。

  該離開了。

  最近雨露的表情很不自然,與往日的活潑開朗截然不同,面對文華的關心,她又極力掩飾。直到今天,文華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雨露今天沒有出來吃早飯,直到中午她的房門還是緊閉著。

  聽到文華越來越急的敲門聲,雨露一陣緊張,因為--她失明了。

  那日文華從白馬寺山崖掉入標江水中,雨露也跟著跳了下來,水流雖不湍急,但是水底泥沙渾濁,雨露為尋文華在水中找了好久,一雙眼睛也被江水染傷,加上在岸上長時間的痛哭,眼睛便漸漸地模糊起來。

  她不想讓文華知道,她也不想因此變成累贅使他再次離去。但是如今卻再也掩飾不住了,當她今早睜開雙眼時,什么都看不見了,雨露反復的將眼張開、閉上、張開、閉上,黑暗之中依舊看不到一絲光亮。

  她摸索著為文華打開門,卻始終不敢抬起頭。

  “雨露,你到底怎么了?”文華拉著她坐到屋內的桌子旁,他隱隱感覺到不會有好事發(fā)生。

  良久之后雨露抬起頭,眼神空洞的面向他“我看不到你了,文華,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她那顫抖的語音,猶如晴天霹靂砸在文華身上,一時間愧疚、自責、傷感都化作利刃刺痛著他的內心深處。

  當時余祈明老將軍病臥床前,將雨露托付給自己。如今西北軍消息難知,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然而雨露卻受了此般折磨。

  一道身影跟隨自己落入標江。文華終于想起當時那人就是雨露!

  倉惶與驚恐

  文華背起雨露,去全城最好的醫(yī)館,但是這種一點東西都看不見的失明癥狀,誰也沒有辦法。

  “文華,雖然我看不見東西了,但是我也能自己走路的,你將我放下來吧我……”直到現(xiàn)在雨露還故作堅強。

  那個鮮衣怒馬的女子,此刻仍是為著文華著想。

  文華痛心之余深深地知道,他不會再丟下她了,不論什么時候。

  直到多年后雨露病逝,文華都一直堅守著這個承諾。

  文華帶著雨露離開了程府,他向程鑫告別時也將那封寫給若煙的信交給程鑫。程鑫看著文華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心中不免連連惋惜。

  文華仰望天空長嘆一聲“文華奔走一生,至今未有過安穩(wěn)日子,今后不知何時才能再來看望程老先生!替我向程老先生問好”

  冰雪漸漸消融,和風徐徐,日頭斜打在文華肩上,卻如芒刺背。世事大同小異,感覺不過如此!

  “何須再四處奔走?哈哈,看來我來的正巧!”身后易安牽馬悠悠走來“兄長怎不在次多住幾日?”

  看到易安到來,陳芯嬌呼一聲“陳郎!”易安與她兩手緊緊相握,情意綿綿。

  然而文華卻高興不起來,只好低沉不語,但他忽然想到陳易安精通醫(yī)道,當初自己這條命就是他救活的!文華倏地抬頭滿眼皆是求助之色。

  易安臉上笑意凝住,他看出文華神情不對。“怎么了?”

  文華飛步上前接過易安的韁繩“快看看雨露!”……

  幾人又重返府中。

  仍舊是昏黃的燈光,滿屋的沉重之意,不過躺在床上的換成了雨露,侍立在一旁的變成了文華,但陳易安此刻卻更感棘手。

  “……此疾之勢,已如刀劍刺目,無醫(yī)治之法!”易安搖著頭,苦著臉說道。

  似乎知道結果一般,文華臉色始終黯淡,他轉身去拿行囊與寶劍。

  易安一把抓住它“兄長!我知五臺山有一種明目神通,或可一試!”

  文華扭過頭,眼中似是重新燃起生機。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五臺山在何處?最好連夜前去,否則又失良機!”

  易安也打起精神,從江南道至開封城的顛簸路程,他一個文弱書生強忍住疲憊。易安轉頭看向程芯,他此次來此,專為她而來。

  程芯臉色溫柔朝易安點了點頭,心中雖有幾分不情愿,卻仍是說道:“醫(yī)治雨露姐姐眼疾為要,你早去早回”說罷已紅了眼眶。

  易安站起身剛要開口,文華搶先說道:“此事一過,我便為你向程府提親!”

  一著急起來,文華便露出焦躁性格,易安啞然失笑。幾人套好馬車奔向五臺山

  ……

  并州,欣陽,五臺山。

  月明星稀,天空剛剛放出一道曙光。易安旁觀四處景象,只見奇峰靈崖,山頂披著蒙蒙云霧。禪聲悠揚,焚香之氣遠飄山林,初臨其境,頓覺天高云淡。

  文華易安連夜趕到五臺山,馬車之上雨露坐在箱內。

  易安指著前方龍泉寺說道:“這里就是,雨露的眼睛能不能治好,關鍵在于寺中愿不愿意將‘望海經’借予我等。

  寺前一片池水,滿塘青蓮浮浮沉沉,一條石橋搭在上面。文華上前扣敲寺門。

  寺門忽然打開,走出一位青衣僧人。

  易安上前施禮“在下陳易安,與我兄長文華前來拜訪了利大師”

  了利就是這龍泉寺中的方丈,他的師兄就是少林寺前任方丈了陽。

  青衣僧人似是聽說過陳易安的名字,當下雙手合十“原來是陳施主,幾位請進,我去稟報方丈!”

  進了寺中,文華攙扶雨露坐在前廳大堂之中。

  沒過多久,一位高大僧人放步走來“貧僧了利,有幸見過陳施主!”了利一張紅紫臉膛,威而不怒。“陳施主所做善事,利國利民,勝造七級浮屠!”

  易安還禮,直接說出來意“方丈,易安此次與兄長前來寶寺,是為解小妹眼疾之?!闭f著他帶著雨露坐到了利身旁“還請大師出手相助!”

  了利微微皺眉,他上前翻開雨露眼皮,觀察到雨露瞳孔已然渙散。了利口念佛號“阿彌陀佛!陳施主精通醫(yī)道,應該知道此雙眼睛絕無醫(yī)治之法!”

  易安苦笑一聲“正因如此,小生才會帶她至此。希望方丈能將寺中‘望海經’借之一閱,去其魔障”

  聽聞此言,了利臉色沉了下來,一口回絕道:“望海經乃我寺不傳之籍,陳施主還是另尋它法吧!”

  易安知道這龍泉寺寺規(guī)甚嚴,當下啞口,不好再說什么。

  但是站在一旁的文華卻跳將出來“方丈,既然寺中有醫(yī)治之法,為何不能借給我等?

  了利站起身,言語鏗鏘有力“此事不必多言,寺有寺規(guī),望海經絕不可能交予你等,更何況是一位女子!”

  說罷,了利起身,目光停頓在三人身上片刻,扭身便走。

  “慢著!”此時文華內心焦急如焚,他見了利如此絕情,已生起一股怒意。幾人辛苦至此,又看到一絲機會,文華絕不會輕易離開。

  他目光凝聚如刀,心想無論如何也要治好雨露的眼睛“既然龍泉寺不近情面,文華只好出手得罪了!”

  話說道此處,已經撕破了臉皮。

  文華此刻完全失去了理智,易安在旁連連相勸。

  “你這是在威脅老衲?”了利冷笑一聲,雙手攥拳,眉目中有了些許怒意。

  文華神色冷清,也不多言,直直沖向堂后藏經閣。

  “放肆!”了利見文華果真動手,當下橫身當住文華。一個飛身硬闖,一個鐵臂相攔。

  面對了利雄偉身材,文華縱身疾趨,腳步極快。一拳擦著文華的耳根,拳風刺面,文華快速轉身兩臂并排護住胸前,了利的第二拳打在文華雙臂之上,文華腳底貼著地面擦出去一丈之遠。文華虎目而立,出拳向了利擊去。

  了利大拳如崩山之勢,一拳砸下,文華閃身躲過,又一拳橫向捶來。文華一心速戰(zhàn)速決,當下全身一叫力,衣衫鼓氣受住一拳。文華被這一拳打的身子一歪,他卻趁機兩掌相對,腳步如同扎在地板之上,環(huán)住了利寬大腰身,隨即步履扭轉,腳下一拌,將了利摔了個猝不及防。

  了利飛在半空中,丹田下墜,倒立住身軀,文華逼身跟上,一抬腳踢向了利撐地手掌,這一腳利害之極。

  正要得手之時,一只腳緩緩踏出頂住文華一擊,緊跟著一個灰布僧衣的老和尚夾在文華了法中間。

  文華左拳右掌出招干干凈凈,誰曾想那老和尚恍若未動,卻雙手扣住文華一拳一掌,文華用力往回撤,憋紅了臉可卻動不得半分。

  老僧笑道:“小友何必如此?不如坐下來好好一敘”

  他放開文華雙手,文華倒退兩步,臉色忽青忽紫。了利這時站起身,他眉頭猛然抬起,隨即臉色凝重,低下頭沖著老僧施禮“師叔!”

  易安在一旁,暗自忖想“此人是了利的師叔,莫非就是那傳言在五臺山內枯坐百年的高僧‘虛遠’若論輩分恐怕此人在佛家弟子中稱祖也不為過!”

  看到這老和尚白頭長眉,滿目慈悲泰然自若。文華心知自己理虧,抱拳說道:“大師開恩,萬望借得寺中望海經!”

  虛遠呵呵一笑:“非是我寺不愿拿出望海經。佛度眾生,既然幾位前來,老僧便破例一次!”

  虛遠看向雨露:“自建寺之始,我寺便有一條清規(guī):‘寺中之典籍不得外傳’。而老衲想到一個萬全之策,不知這位女施主愿不愿意就此遁入佛門,當然就可以觀閱望海經了!”

  大堂之上一時再無聲響,文華也呆然望向雨露。

  雨露決然搖了搖頭,她性情剛烈,何況只是丟了眼睛,就算是丟了性命,她也要和文華在一起的!雨露眼眶濕潤,潸然淚下,一字一句道:“我不愿意!”

  文華長嘆一聲,他頹然跪倒在地:“方才是文某擾了寺內清凈,既然如此我等便告退了!”說著他牽住雨露的手準備離開。

  虛遠喚住幾人“我獨隱深山多年,今日與三位相見便是有緣。老衲愿獻薄力,雖不能治其痊愈,也能還其一絲光明世界!”

  這位得道高僧扶住文華再次下跪之軀,看著文華與易安慈聲說道:“了利去準備禪房,尚有空余時間兩位隨我入佛室一敘!”

  文華扶著雨露去做準備,易安先隨虛遠而坐。

  “陳施主的事跡,老僧在山林之中也聞得一二,實屬功德無量!”虛遠看向易安,滿是贊賞。

  易安躬身施禮,他知虛遠佛法高深,謙聲問道:“學生求學數(shù)載,世間善惡是非之道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虛遠仍舊泰然自若:“人生不過彈指百年間。活成一個對的人、好的人,比活著本身更重要?”

  易安陷入沉思。多年前,他負笈游學,尋求讀書為了什么,后來他又遠游江南道,又開始糾結是非善惡。

  然而此刻卻豁然開朗!

  房中燃起油燈,易安退出門外,換過文華與虛遠相對而坐。

  看到文華眼角的滄桑與他極力隱藏的悲情之色,虛遠嘆聲言道:“文華小友似是遭遇坎坷磨難頗多!”

  文華憶起往事,臉色更加難堪。

  “小友窮極一生,究竟是為了什么?”

  這一問直逼文華內心。他思索半晌終于苦笑一聲:“我從來不知想要什么,也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

  山頂之上,傳來陣陣鐘聲,蕩人心魄。

  虛遠面相四野:“小友不若皈依佛門,跳出紅塵”

  文華站起身“文華凡人之軀,難道真的能逍遙自在?與其那樣無牽無掛,不若此般更苦、更累一些!”

  空室之內,只見虛遠端坐蒲團之上,口念“阿彌陀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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