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我讀書的時候,班上沒有人看得起我?!标愊p聲說。
“因為那時候我家里窮,我媽拼了命才將我送到一所上城區(qū)的學校里,我媽媽沒有什么技能,她不會AI智能,也沒有專業(yè)知識,但是她真的很愛我。她去上城區(qū)的垃圾堆做垃圾管理員。有些富人不要的東西,我媽媽可以撿起來轉手買給下城區(qū)的供貨商,賺取微薄的利潤。當時班里同學的家境都不錯,我媽媽為了不讓他們用有色眼鏡看我,特意給我買了一雙嶄新的皮鞋?!?p> 林安在一旁默默聽著,他很難知道、也無法親身體會到母愛的偉大,只能從陳夕這里獲得片刻藉慰。
“那雙皮鞋是三折買來的,上面印有白空財閥的正版標記??删退氵@樣,我媽還是不夠錢,好說歹說之下,對方才勉強答應賣給她?!闭f到這,陳夕的眼睛里泛起點點熒光。
“但是那是假的啦,不用腦袋想都知道,怎么可能便宜這么多呢?就算是標準的官方店至多也只能六折。我媽傻傻的,被騙了好多錢。其實也沒有好多錢,現(xiàn)在我一個月工資也能全款買兩三雙了,但是那個時候,每一分錢都是我媽白天黑夜從臭氣熏天的垃圾場撿回來的?!?p> “但是我不知道啊。我興沖沖地穿著皮鞋去上學了,我以為我和所有人一樣,都是去學校學習的學生,可過些天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學生之間也是有等級的。就像是財閥里的森嚴等級?!标愊α职残π??!拔业钠ば话l(fā)現(xiàn)是假貨,肯定是最低一等的啦?!?p> 林安感覺自己有些難受,好像有東西壓在他的心臟上,使他喘不過氣來。
“你知道蟑螂和螞蟻有什么不同嗎?蟑螂的話,人們會用力踩死它,或者是尖叫著逃避??晌浵佋诖蟛糠謺r間,卻是無人問津的爬過。我就是沒人理的螞蟻,大家都看不起我,或許也不是看不起,而是根本沒看過我。我就像一只螞蟻,每天上學放學回家睡覺。說出來有些賤,但其實我那個時候還蠻想做一只蟑螂的。他們愿意調(diào)侃我?guī)拙?,或者欺負我一下那該多好?!标愊Φ穆曇舻土讼氯?,望著窗外的霓虹呆呆出神?p> “所以我拼命地學呀學,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可能不一定正確,但是不試試我就永遠無法出來。所以你知道的,我考上了警局,成為了行動科少有的文職人員。但是我深刻意識到,這個世界就是由等級構造而成的,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病,就是窮病?!?p> 陳夕認真地抓緊林安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所以抓緊這次機會吧……林安,只要你成功了,你未來的路會非常順利?!?p> “你上學的存在感這么弱,你肯定沒有打過架吧?!绷职渤聊肷?,忽然說起另一件事。
“我很小的時候在幼兒園打過,那時候爸爸還在身邊。對方媽媽找到學校,老師讓我回家叫家長、”陳夕撓了撓額頭,“你知道我媽媽傻傻的,但是她對我的愛從未少一分,聽說我打架以后,生氣地去衣柜里找了最正式的衣服。”
“最正式?”
“對啊,我記得好像是灰色的西裝,看起來像個律師一樣的成功人士。還帶上了我爸的手表,和外婆留給她的水晶首飾,還托朋友借用了最新的飛行器,去學校跟對方媽媽見面。渾身上下都是家里最貴的東西?!?p> “你媽看起來一點也不傻?!绷职舱f。
“這也許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聰明吧。我媽這一身打扮直接就在氣勢上壓制對方。”陳夕點點頭,“但畢竟我才是惹事的,因為我不喜歡看他在班里欺負別的同學,他媽媽就各種暗諷我,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肯定也是蹲監(jiān)獄的份?!?p> “你媽怎么說?”
“我媽沒說話,對方媽媽還沒說完話,我媽已經(jīng)在解首飾了。等她把所有首飾都放在我手里,直接就撲了上去,先是狠狠上一個大嘴巴子,扇得對方一臉震驚,沒想到這個穿著正式的女人,居然兇悍得一言不合就動手?!标愊嘈Γ叭缓笏虻膶Ψ皆谵k公室里狼狽逃竄,老師都不敢阻攔,最后扔下醫(yī)藥費帶我回家。”
“真是個好母親?。 绷职残χf。
可他的表情很快暗淡下來:“陳夕你知道不,我小時候也和人打過架,因為我從小就沒有母親。小區(qū)里的有個孩子說我媽媽是個狐貍精,生下我就跑了,嫌棄我是個累贅。跟一個有著啤酒肚,禿頂?shù)耐鈬夏腥伺芰耍康木褪菫榱藢Ψ降腻X。我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以后。對方家長把我拎到街道辦事處,說我是個孤兒還狂得打人,就是你們居委會的責任。當時那邊有很多叔叔阿姨……”
林安抿了抿嘴唇,“基本沒有人幫我說話,他們聯(lián)合起來把我臭罵了一頓,不僅是我,還有我過世的父親,和未見面的母親,罵的可慘了,只有一個胖大媽替我解圍。后來我才知道,原來街道辦事處的處長,就是那個孩子的叔叔……”
陳夕呆呆地愣住了,他從未見過這個對方這個樣子,林安之前一直都表現(xiàn)出萬事了然于胸,波瀾不驚的表情。
他一貫的冷靜與淡然早已消失不見。現(xiàn)在的委屈得像是一只低著頭的流浪狗,搖晃著尾巴渴望著有人能撫摸它的頭頂。
“但是我要活下去,街道辦事處的處長雖然不能直接取消我的補助,卻能給我穿小鞋。我靦著笑臉去給那個孩子道歉,給他當馬騎,去陪他玩。他甚至可以邀請他的小伙伴來我家里玩,宣布我家是他的游樂場,玩著我爸給我留的積木,毫不在意地隨地亂摔。也許好在他還小,不然有可能他就要帶其他女孩子過來玩親密游戲。而我要在門口給他放風?!?p> 林安扯出一絲微笑,卻看起來像哭,“所以陳夕,你至少還有愛你的人啊,有人在你背后做你堅強的后盾,即使你是螞蟻你也有巢穴可以回家,而我像一陣風,吹到哪就是哪?!?p> 林安不停地吃著肉卷,唯有瘋狂張嘴他才能勉強控制臉上的表情:“所以陳夕,你其實可以不必藏著什么,你要是比慘我比你慘多啦,我沒猜錯的話你肯定在警局里還是像螞蟻吧,每天碌碌無為,也沒人找你說話。那天你來我門口叫我,我就看出來啦,那些人雖然和你一起走過,但是卻和你保持一個彼此都不尷尬的距離。你叫我也是因為我也是螞蟻吧,一只沒有家的螞蟻?!?p> 他低聲道:“這幾天其實你很開心吧,情緒這種東西,其實是最難隱藏的啊,你看你都瞪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還能笑著帶回你媽媽的小零食。所以不要說什么為了未來的路這種屁話,你就誠懇點,說我們一起留在這里好不好就好啦。你媽和你女朋友也不是讓你必須要留在警局,她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這樣的話在哪里不行呢?”
“以后別說這樣的話了,太可笑了。”林安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眼皮慢慢合上。
此刻他想好好休息一下,暫時不用這么堅強的活著。
林安身上散發(fā)著一股酒味,旁邊不知不覺已經(jīng)放著兩個空瓶,酒不多,但是少年有些累了。
陳夕走出餐廳,經(jīng)過穿著涼快的迎賓小姐,走出大理石地板的賭場。霓虹的街頭一片絢麗,動感激情的音樂從遠方傳來,他卻覺得有些孤單。
他下來的時候林安在餐桌上閉著眼睛,臉上沒有難過沒有悲傷,看起來只是酒足飯飽睡個覺。他囑咐值班經(jīng)理不要吵醒他,在林安面前豎了一個清潔中、勿經(jīng)過的黃色三角牌子。
“被嘲諷了啊,還說出什么為了未來這樣話,真是難堪死了?!标愊鋈汇读艘幌?,“不過……街道辦事處是什么?”
與此同時,2樓的監(jiān)控攝像室。
林戴玉三人默默看著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林安,夜鶯忍不住出聲提醒道:“老板,要開啟試煉的話,是最容易看清他真面目的時候,他難得表現(xiàn)出的脆弱,是情感不受抑制的表現(xiàn)?!?p> “不是這樣的,夜鶯。凡是那種大型的、正規(guī)的測試,從來就沒有突襲這一說法。它會安排好時間,讓所有人靜靜地等待那一刻的到來。雖然老家伙給我的傳承相當隨心所欲,但是我依然覺得那是崇高的?!绷执饔駬u搖頭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終于像個少年了呢,平常看他沉穩(wěn)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近40歲的中年人?!币关埿÷曊f。
“那就和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了啊……”林戴玉笑道,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里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