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寶釵駕到
上回說到黛玉妹妹和紫鵑在湖畔喂魚,說笑的正是高興,寶玉來到身邊說了那么一番“金玉之盟、木石前緣;木保周全,金助升天”之類的話,任是聰慧機敏如她,聽完心里就有了好大的不自在。
誰知道,寶玉對這些細微的女兒家心思并不完全了解,還把老祖宗不讓對他們兩個透露的事情也告訴了她,還當做是老祖宗護著他們,這一來更是讓黛玉暗自傷心。
黛玉心想:“寶玉啊寶玉,你我共處了這么長的時日,更何況初次見面你邊說道和我仿若前生舊相識,那么這木石前緣的話,你怎么會不領悟是什么意思?還在這邊當做笑話一般在人前亂說?”梅黛玉低著頭用眼睛掃了一眼興致勃勃的寶玉,心里老大的不自在。
“就算你沒有想到這般,那老祖宗對眾人都不設防,唯獨對你我,偏偏不讓我們知道,哪到底是一個什么意思呢?”黛玉接著想到,“對于寶玉你,老祖宗愛護心切,怕你知道到了,進而想得也就多了,自然傷神傷身,是不好的,”黛玉眉頭一皺,
“那么對于我呢,防范不讓我知道,要不然就是怕我告訴寶玉,可是老祖宗素來知道我的,雖然我到了府上,寶玉和我住得近,交情好是自然的,可是我并非是嘴碎之人啊,如若老祖宗交代了,此事不可對寶玉提及,我自然是半個字兒都不會講的!”
“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老祖宗也知道了這句木石前盟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你我相處無間,但是我并不能讓這個府上的人上上下下都滿意,所以不可以對我露出這樣的意思,”黛玉想到此處,心中一涼,“老祖宗若說是不喜歡我,那是斷斷不可能的,縱然我不是會討巧兒的那個,可是縱然看在我去世的母親的臉面上,也對我格外關照,”
“依照這樣想來,那就必然是老祖宗怕府上的其他人員也知道了這樣的消息,對此有所猜測,而我聽到之后,再有什么不尋常的舉動,辱沒了家門,不僅是老祖宗的臉上,任是府上哪一位長輩兒的臉上都不好看啊,”
“往更深了說,這府上人心各異,派系復雜,猶如老樹盤根,我就這樣露出了頭角,就等于把自己送到了風口浪尖上面,暗地里有多少人惦記著我的位置,琢磨著不利于我都不是不可能是事情??!”黛玉思及此,頓時變得臉色蒼白。
如此這般的往往復復的想來,寶玉居然還在渾然不覺的,和紫鵑說的熱火朝天,紫鵑在這邊訕訕的,看著梅黛玉表情越來越僵,寶玉卻是絲毫沒有察覺,有些尷尬的笑著聽他說話。
黛玉覺得自己既然知道了這個消息,如何行為都怕被人挑到了毛病,而且想到暗地里的刀光劍影,頓時覺得此地不宜久留,自己再聽下去,沒準兒會失態(tài),被人撿了漏子,索性一甩袖子,轉(zhuǎn)身捂臉跑回去了。
寶玉遠遠看著紫鵑甩下沒頭沒腦的話,也撂下他追隨者黛玉的背影去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一時有些愣住了。
離著湖畔不遠的樹林中,幾處陰暗的樹影下,分別悄悄站著幾條影子,見黛玉和紫鵑跑遠了,寶玉望著二人的背影悵然錯失,片刻之后也失神的轉(zhuǎn)身走了,幾個相隔很遠的黑影便悄悄隱了下去,消失不見了。不仔細看,不會有任何發(fā)現(xiàn)。包括這些影子彼此之間,都不見得看到了對方。
卻說道,這江南四大家族,分別是甄家、王家、薛家、史家。其中三大望族至今我們都曾謀面過了——甄家自然不必再提,甄府政老爺?shù)恼糠蛉送醴蛉?,便是來自望族王家的貴族小姐。
這位王夫人早年育有一子,名為甄珠,是個正直周正的孩子,很得老太太和政老喜歡,為人也寬厚,整個甄府上下,都對他愛戴有加。偏偏天妒英才,這孩子早早就去了,只留下一個遺腹子甄蘭和他的寡母李紈相依為命。
這個甄蘭性情與其父有幾分相似之處,也是個勤奮愛學的好料子,只是幼年沒有父親的隱蔽,又生長在甄府這樣的侯門大戶,似乎性情之中不知不覺有些內(nèi)向,沒有人的時候,常常臉色陰陰的,心思很重,不像這么大的孩子應該有的樣子。
王夫人還生育有一個女兒,名為甄元春。說是這個女兒出生便極為稀奇,降生之日居然是元月初一,如此齊整的大日子,家里長輩怕是給一個女兒取一個太重的名字,恐怕會壓得女孩兒長的不順利,所幸就著這個時節(jié),直接取了元春這個名字,既是通俗直白的,又端莊不失大方。
這位甄元春小姐去年皇上選秀的時候,被送進了鳳藻宮,學習眾多宮廷規(guī)矩禮儀,憑借著甄府在江南的勢力和朝中的權勢,元春將來直接頒封為身份貴重的妃位,也未可知。更何況元春小姐天資聰穎,自幼察言觀色細致入微,又八面玲瓏善于周旋,必然錯不了的。
而后來赦老爺?shù)挠?、周姨娘的探春還有敬老爺?shù)南Т汗媚铮际撬易尲抑信喉樦蠼憬愕倪@個春字,一路兒起下的。聽起來也是頗有大家風范,又透著書香門第的清新秀雅。
王夫人的第三個孩子,便是如今甄府的混世魔王,老祖宗的心頭肉尖尖,那個半刻鐘都不讓她省心的甄寶玉。這是政老如今嫡出唯一一個兒子,雖然生性頑皮,厭惡讀書,常常鬧得家塾先生叫苦不迭,但是寶玉天資過人,吟詩作對無往不利,加上生的一副萬里挑一的周正模樣,叫人是不喜歡也難,所以任是政老再嚴厲,只要寶玉不太過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畢竟有王夫人護著,背后還有老太太這座大泰山,實在是很難拿寶玉怎么樣了。
剛剛說到的老祖宗,就是四大家族之中的史家,其兄于朝中軍機處任要職,當年下嫁甄家聲勢浩大,滿城人員傾城而出、萬人空巷來此觀禮,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盛大婚事。
老祖宗如今已經(jīng)早早從當家人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在她之后王夫人接管了幾年甄府,但是王夫人生性好靜,最愛個吃齋念佛的,一點兒瑣事兒常常令其不勝其煩,所以,等到賈璉取了王夫人的侄女兒鳳姐過門之后,鑒于這個鳳姐兒辦事干脆利落,深的王夫人信任,人又乖巧,很得老祖宗喜歡,這甄府上下的大小事務,就都交給鳳姐兒管理。
而下面要出場的這位薛姨媽,正是王夫人胞妹,出閣后嫁入四大家族之中的薛家,這薛家我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提起,想當初寶玉不想讓那個投機鉆營的賈雨村成為他的家塾先生,和政老提起的,就是他胡亂判案,袒護薛家大少爺薛蟠的事情。
薛家掌管皇室是采辦事宜,最是肥沃的一個差事,稱之為財大氣粗,半點兒都不為過。所以薛蟠做出這個搶人妻子,傷人性命的缺德事來,竟讓他逍遙法外,平安至今。
去年剛送走了元春小姐,去鳳藻宮選秀去。今年又到了這個時候,薛姨媽也帶著家中的獨女,來這邊籌備參選了。
卻是薛姨媽的這位獨女是哪個?正是機警過人、圓滑隨和的薛寶釵姑娘。薛家有女初長成,藏在深閨人未識。今朝將寶釵帶到江南,薛家自信平著寶釵的姿色聰慧,加之薛家在朝中的眾多勢力,想要為其謀個妃位,應當不是難事。
薛家本來在江南也是有一處大宅的,但是只是單單她們娘兒倆住在那邊,覺得孤單寂寞,冷冷清清沒個什么意思,加之薛蟠到了江南,就如同魚兒入了水,終日的花天酒地,薛姨媽也是管不住的,索性由了他去了。
王夫人與妹妹薛姨媽多年不曾好好同住相伴,一聽她們一家過來到江南,又知道了是這般境況,與家中老太太、政老商量一番,都覺得給請到這邊好得很。一來大家眾姐妹在一起說話相處著熱鬧,而來她們兩個女流住在外面,雖說是自家宅子,終究對于此地人生地不熟,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于是兩面商定,擇日搬入甄府。
寶玉這日正在看《南華經(jīng)》,看到莊周夢蝶這一段文字,思及自己現(xiàn)在處在境遇,覺得不是此時是莊周,還是蝴蝶。真正翩然欲飛的自在時候,襲人快步走進來對他說:“薛姨媽帶著薛家小姐到咱們府上了,餃子已經(jīng)進了大門,落在前面院子里面了,夫人讓你快快換了衣裳,過去見過客人呢!”
“終于到了!”寶玉一聽,心里自然有數(shù)。這幾日盤算著,他覺得這位也該出現(xiàn)了,果不其然,佳人如期翩然而至。
于是寶玉便依著襲人的話,也不像往常一般胡鬧,利利索索快快的穿好了見客衣裳,疾步朝著前院中庭走去。襲人等一眾人等看在眼里,都覺得寶玉是聽到又有一位新的妹妹要來,便高興的不得了,說什么都要快些去看看,還在背后暗自發(fā)笑。
等到寶玉趕到中庭之時,老祖宗與王夫人等人連著各方夫人帶著各自丫鬟,早早都到了,黑壓壓站了一院子。
這個院子人聲鼎沸,人頭攢動,他又匆匆忙忙才趕來,也沒發(fā)現(xiàn)黛玉來了還是沒來。卻不知道黛玉正站在一處紅柱子旁邊,默默望著他。自從上次二人不歡而散之后,寶玉花了好長時間好言好語的哄著黛玉,方才有些緩和,但是兩人的關系,似乎總覺得有了嫌隙,好似沒有之前親密了。
寶玉左右尋覓黛玉沒有找見,卻看見薛姨媽已經(jīng)下了轎,趕緊上前去請安。薛姨媽一見寶玉,喜歡的不得了,急忙從地上給拉起來了,笑吟吟看著寶玉。
而寶玉卻看著薛姨媽大轎子旁邊的小轎子,此時正掀開簾子,走出來一位氣象不同凡響的美人胚子,只見這位寶釵妹妹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
眾人一看之下,不禁拿她和先前府上頭等的美人兒黛玉暗自在心里比較起來,接觸之后,發(fā)現(xiàn)寶釵品格端方,容貌豐美,因此人多謂此乃黛玉所不及的。
黛玉躲在紅柱子后面,偷偷看著寶玉,又見到美若天仙的寶釵一出現(xiàn),寶玉的魂兒好像都被勾走了,心里頓時五味雜陳,眼圈不知不覺就紅了。緩了緩,心里拿定一個主意,云袖輕輕一甩,轉(zhuǎn)身決絕走去。
眾位看官,欲知黛玉心中作何主意,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