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抵達(dá)章城已半月有余,祭祀大禮當(dāng)擇良辰吉日,故耽擱至今。而今日天朗氣清柔風(fēng)拂面,正為祭祀之時……
甄宓一身華裙漫步于街上,手中緊握著白玉棒,四處尋著太子等人的蹤跡。
步凌云和當(dāng)?shù)毓賳T交涉完畢,章城守將愿派遣部分軍將隨太子一同前往陵園。
本是約在早上一同出行,可甄宓因為生病,便被太子留了下來。
“什么嘛,明明是舊疾,太子哥哥又不是不知道。頭痛一陣就過去了,還非要把我留在這……”
甄宓抱怨著,精致面容上顰眉輕輕皺起……
甄宓自幼時便時常患有頭痛的癥狀,疼的時候甚至能直接昏厥過去。甄逸為她訪遍天下名醫(yī),皆無法根治,慢慢的甄宓已經(jīng)習(xí)慣了頭痛的到來。
甄宓怒氣沖沖地走著,一不留神撞到了一個人的懷里,本就頭痛的甄宓受這么一下,身子直接軟了下來。
那人順手將甄宓抱起,任由甄宓靠在胸前,搖了搖頭。
“宓妹,生病了不在客房好好休息,來大街上胡亂撞人可不是咱們雪域公主風(fēng)范哦……”
貼在太子懷中的甄宓兩眼金星,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當(dāng)聞到太子熟悉的味道時,才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太子哥哥肯定不會把我自己丟下?!?p> “你的頭舒服些了嗎,需要休息一下嗎?”
甄宓搖了搖暈暈的腦袋試圖清醒一些,太子將甄宓抱到馬上,隨后飛身上馬,將甄宓護(hù)在身前……
甄宓回頭看了看身著錦衣戰(zhàn)鎧的太子,敲了敲方才自己撞上的護(hù)心甲,激動地問道。
“太子哥哥,這是你征戰(zhàn)的鎧甲吧,你是要帶我去祭祀嗎?”
“當(dāng)然,皇親祭祖乃是國家大事。平常都是父皇親臨,今年讓我秘密來到章城去主持祭祀大禮。這樣神圣的事情,我可不想讓宓妹缺席。并且咱們?nèi)置眠€要共同祭拜母后和娘親……”
“太子哥哥,頤妹妹呢?”
“因為今早上你生病,我便讓凌云帶頤妹先行一步。我留下照顧你,本想等你稍好些便帶你走,誰料一不留神,你便跑了出去……”
甄宓興奮地回過身緊緊抱住太子,激動地說道:“太子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寵宓兒了!”
太子看著懷里甄宓傾國的笑顏,也回了個淡淡的笑容。拽起韁繩對甄宓說了句。
“宓妹,坐好了。咱們再不走可就趕不上頤妹和凌云他們了。”
“太子哥哥,你騎馬這么厲害,等回圣軒教我馬術(shù)如何?”
“父皇給你請的師傅不教你這些東西嗎?”
甄宓哼了一聲,摸著胯下駿馬的鬃毛,說道:“師傅都六十多歲了,他還教我騎什么馬。父皇說教我劍術(shù)也忙的沒有時間,太子哥哥這次回來,宓兒就什么都能學(xué)了。”
“好,我答應(yīng)你?!?p> “太子哥哥最棒了!”
……
貴妃同皇后一起葬在了皇陵湖畔,是甄逸精挑細(xì)選出的風(fēng)水寶地。
甄逸初到此地時看到這般美景,曾對皇后說待他百年后將他葬在此??扇缃裉雍湾殿U二位公主看到的只有他們那仁厚德愛的母后和聰穎明慧的娘親……
雪域陵寢多為地下結(jié)構(gòu),上層為祭臺,祭拜后便進(jìn)入地下宮道,宮道多為青銅鋪嵌而成。
太子帶兩位妹妹走進(jìn)地宮道,宮道兩側(cè)布滿火燭,燭光點綴墨色長燃不息。似是常有人來往,燭燈燃油尚滿……
青銅道彌漫著壓抑肅靜的氣息,三人只是輕輕走著,誰也沒有發(fā)出聲響。
還未及青銅道的盡頭,一片金碧輝煌便映入眼簾。
甄宓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這里的金銀珠寶是娘親作為明公主嫁入雪域的嫁妝,以及父皇二十年來賞賜娘親的禮物。
甄宓含著淚,看著這里有關(guān)母親的點點滴滴走了進(jìn)去。
當(dāng)甄宓走到中間時,一身血紅戰(zhàn)甲在諸般金銀珠寶中顯得格外刺眼,也同樣刺痛著甄宓的心……
那一日,明皇室邀請雪域皇進(jìn)京商談疆域問題,甄逸帶著貴妃以及不滿十歲的甄宓一同前往洛陽。
魏公慕容斌在長安盛情招待了甄逸一家,并安排住處供幾人休息。然后上報明帝,約在不久后明帝赴長安相見。
未及見時,長安便突然被亂賊攻破。亂賊于城中燒殺淫掠,甚至將矛頭指向了甄逸的府邸。
慌亂中貴妃母女與甄逸失散,被賊兵圍困在府邸。面對賊寇的點點寒芒,貴妃從戰(zhàn)死軍將身上披上了這身血紅戰(zhàn)甲,縱馬橫槍帶著甄宓沖出了長安……
等甄逸在長安周邊的村莊里發(fā)現(xiàn)她們母女時,貴妃已經(jīng)重傷不起。再加上身子虛弱,沒來得及趕回雪域便病逝在自己的母國。
這是甄宓記憶里娘親第一次披上軍裝,那時的她可真好看啊……
甄宓不知不覺早已聲淚俱下,淋濕了衣衫?;仡^看向太子和甄頤,太子依舊是那副嚴(yán)肅認(rèn)真的臉,似乎能捕捉到一絲悲傷。而甄頤同自己一樣,已哭成淚人。
太子安慰了二人幾句,便返回了青銅道。聽著里面?zhèn)鱽淼膬晌幻妹玫目蘼?,太子的心亦有些酸楚?p> 祭拜……他已經(jīng)祭拜了列祖列宗,情分……他也已探望了母后和娘親的陵冢。他作為一個后輩該做的已經(jīng)做到了極致。
太子回頭看了看那血紅的戰(zhàn)甲,臉上苦澀的笑容已經(jīng)出賣了他的本心。他亦如兩個妹妹般痛楚,可相比于甄宓甄頤,他要說的全付于心中……
“娘親,兩個妹妹就托付給我了……”
不知不覺,太子又想起十年前的政變……恩師柳卿如的教誨,母后充滿希望的眼神,娘親血淚交融的容顏,以及端詳宮那一瞬間出現(xiàn)的少女……
太子再抬起頭,青銅道兩側(cè)鋪滿了玫瑰花海。太子明白,他又墮入了幻夢……
太子在青銅道上走著,四周的玫瑰花開的格外艷麗,血紅的花色讓這個地方顯得幾分詭異。
四下除了花海,儼然是一副地獄景象。天幕中騰飛的黑影,與遠(yuǎn)處飄蕩的幽幽冥火已經(jīng)告訴了太子,此地危險重重。
隨著向前走,兩側(cè)花海出現(xiàn)的巨大鬼怪雕像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鬼怪候在道路兩側(cè)手持巨斧交叉在青銅道上,仿佛在阻攔巨大的敵人。另外的手拽住一根粗大鎖鏈橫在青銅道,眼神狠辣面露兇光。
太子不知怎得,看這個地方竟有些像雪域古文獻(xiàn)中描繪的世界。而那個世界在文獻(xiàn)中被稱為靈域……
太子不知看到了多少鬼怪雕像,也不知走過了幾片花海。他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口水晶棺,棺內(nèi)的少女依舊靜靜的躺在那里。
太子輕輕走進(jìn)仔細(xì)觀察著棺中少女,少女一如以往睡在玫瑰花瓣的海洋中。
上次來太子并未仔細(xì)端詳少女的容顏,只是簡單的看了她眉間的菱形仙印,以及她胸口的玉石。今日仔細(xì)觀察一番,才發(fā)現(xiàn)這少女給人一種特殊的美感。
太子眉間那半顆刻印閃起了幽幽的光亮,太子在水晶棺上刻上了一行字: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太子刻完字,跳下水晶棺所在的高臺,在玫瑰花海中躺了會。忽然兩眼一黑,一個溫柔的女聲傳到了耳邊。
“主人……”
……
“太子哥哥,別睡了別睡了…咱們該出去了。”
當(dāng)太子再次睜開雙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青銅道的墻壁上,甄宓和甄頤搖晃著自己的衣袖。
太子尷尬地笑了笑,可能是最近車馬勞頓休息不夠,今日竟在娘親陵前失態(tài)……
“抱歉,剛才發(fā)生什么事了?”
“太子哥哥,我們剛出來就發(fā)現(xiàn)你靠在墻上睡了過去,就把你叫醒了。”
“太子哥哥,宓姐我們剛從這里出來,你是有什么不舒服嗎?頤兒去叫御醫(yī)……”
太子搖了搖頭,整理了下自己的甲胄,帶著二人便出了青銅道。
祭祀之事已畢,以往慣例祭祀結(jié)束會載歌載舞地歡慶一夜,來向列祖列宗昭顯當(dāng)世的繁華。
太子初次涉及此事便簡單安排了幾場戲劇和歌舞,因祭祀已成,太子便安排章城守將帶來的士兵返回城內(nèi)。
當(dāng)步凌云向太子陳述這樣做的隱患時,太子只是笑了笑:“章城地處軍爭要地,如今西域未定,西涼亦有蠢蠢欲動之意,章城守將豈能因我而失了軍命。”
在步凌云再三的要求下,太子留下了一百精銳,其他軍將的返回了章城。
慶典上歌舞升平,懸在天空的明月在云朵的陪伴下若有若無地灑著光亮。
甄頤在座位上閑得無聊,向甄宓和太子請示后離開了座位,四處走走散心。
看著天空的明月和眼前的花卉,甄頤輕輕的吟誦道:“星隱云淡月微藏,花將濕夜未央,相顧一笑……”
下半句還未吟出,甄頤轉(zhuǎn)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當(dāng)時在酒館和她攀談的一個女生,如今披上戲服手持道具長劍正在和一眾戲子等候入場。
“那不是…上次在酒樓遇到的那群人嗎?”
甄頤心里很高興,上次她救了這些人的兄弟,今日這些戲子便來為他們兄妹三人唱戲,這也算禮尚往來吧。甄頤這般想著,便向遠(yuǎn)處走去……
太子也在這坐了半晌,抬頭看向困個半死還強撐著的甄宓,偷偷笑了笑。
“宓妹,累了就去睡吧。步凌云已經(jīng)為我們尋好了住處……”
太子突然的呼喚讓甄宓嚇了一跳,猛地?fù)u了搖頭,回道:“我不困,我不困。太子哥哥,我還能繼續(xù)……”
“你要是累了就和我說,我安排人送你回去歇息。”
這一班的歌舞表演完了,一群打扮奇怪的戲子走上了戲臺。向太子和甄宓躬身拜了拜,便開始了表演。
甄宓剛被叫醒便起了興致,仔細(xì)觀看著這幾人的表演,自然也聽到了幾人私下的討論聲。
“為何雪域皇長的這么年輕?”
“雪域皇雄才偉略,聽說是不世之主。莫非有仙神相助,長生不老……”
甄宓見他們這么談?wù)撎痈绺纾睦镉行┰S得意,瞥了眼太子嘴角輕輕上揚,笑了笑。
望著臺上講的《霸王別姬》,甄宓看的興致勃勃,也不免產(chǎn)生了對虞美人和霸王的惋惜。
“霸王,讓虞姬為您再舞一曲……”
那“虞姬”抽出“霸王”的寶劍,縱身一躍飛下戲臺,利劍直直向太子刺來……
“太子哥哥小心!”
太子一愣,側(cè)身一閃躲過刺擊,那人伏在案上翻身再一刺,亦被太子躲過。
太子抬頭看向甄宓,其余幾名戲子向甄宓沖來。甄宓嚇得跳出座位,抬起白玉棒還擊……
太子一時疏忽,那“虞姬”已將長劍刺來……太子用腕甲直接頂上了長劍,右手拔出配劍彈開了砍入左臂的利刃。
隨著利刃被彈開,太子閃身到甄宓身側(cè),抬劍與那幾人對了幾招,便拉著甄宓向外跑去。
“刺殺!保護(hù)太子和公主……”
不知誰喊了句,步凌云便帶著那一百精銳沖了過來,太子和凌云對了個眼,便殺到一起。
“凌云,這些人什么來歷?”
“回殿下,是來自西域的戲子。說是要為雪域皇親獻(xiàn)曲?!?p> 太子冷冷一笑,長劍護(hù)在甄宓身前:“獻(xiàn)曲,恐怕是要本太子的命吧。”
“太子哥哥,你的手臂怎么流血了?”
太子這才發(fā)覺當(dāng)才那一劍劈穿了臂甲深入血肉,太子動了動手臂向甄宓擠出個笑容:“宓妹我沒事,這點小傷還奈何不了雪域太子……”
雙方再次戰(zhàn)到一起,那幾名戲子刺殺失敗,明顯已無再戰(zhàn)的能力。
“霸王”提槍斬了面前追來的雪域精銳,對“虞姬”說道:“公主,這不是雪域皇,而是雪域太子。咱們刺殺失敗了……”
“執(zhí)行計劃二,雪域太子屠我近十萬樓蘭軍將,殺他亦能固國安邦!”
幾聲爆炸聲響起,團(tuán)團(tuán)黑霧彌漫在慶典之上。待太子帶人沖出黑霧時,刺客們已經(jīng)銷聲匿跡。
步凌云望著地上的血跡,指著西北方向?qū)μ诱f道:“殿下,他們逃向了西山,咱們是否……”
“西域之人竟然跑到雪域皇陵鬧事,定有雪域之人為內(nèi)應(yīng)。抓了他們,就抓到了朝中的奸佞?!?p> “殿下,你是否懷疑那個人?”
太子抬起沾滿血漬的寶劍,目光凜冽地望向圣軒的方向……
“沒錯,細(xì)作傳書楠王甄豫有異相,此事或許能抓到扳倒楠王勢力的把柄?!?p> 月光映著血色的慶典,顯出一絲悲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