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林沖出了天牢,望著天地蒼茫,大雪紛飛,又瞧見街道上販夫走卒,走街串巷,人人步履匆匆,卻都洋洋喜氣盈腮,不禁長嘆一聲,跪倒在白茫茫一片中。
“想我林家?guī)状伊?,竟有如此飛來橫禍,蒼天不公!蒼天不公也!”
開罪了權(quán)相蔡京,這禁軍教頭的官職如何保得住,日后一家人的生計如何操持?且不說那蔡爍是否真心誠意,他言語中提及的高俅父子更是令人寢食難安,心懷忐忑。
蔡京好歹世代書香,位極人臣,做人做事還講究兩分顏面。
高俅卻是市井潑皮發(fā)跡,仗著官家寵愛,做事肆無忌憚。
若是高衙內(nèi)當(dāng)真看中了渾家,自己又該如何自處?是該獻(xiàn)出渾家以換取富貴,還是該寧死不屈,抗?fàn)幍降??這偌大的汴京,這蒼茫的天地,這浩瀚的寰宇。
竟容不下一個鐵骨錚錚的七尺男兒!老天,你當(dāng)真不開眼!
身后馬車隆隆,由遠(yuǎn)至近,車輪滾滾碾碎了風(fēng)雪,卻攆不掉林沖心中的落寞,他勉力支撐著站起身來,從大雪中拔出腿來,朝著城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去。
大雪,很快淹沒了他的身形,遠(yuǎn)遠(yuǎn)的,只見一個雪人在踉蹌遠(yuǎn)去。
“去備上一份禮物,替我拜會高太尉,只說林沖一事實在是誤會。”馬車上蔡爍放下厚厚的簾子,嘆息著:“還請高叔叔看在父親面上,讓這林沖官復(fù)原職便是。”
“長路漫漫,爭渡的又何止林沖一個!”
想起水滸中林沖被逼上梁山,風(fēng)雪山神廟,最后抑郁而終;又想到自己此生雖然是蔡京之子,但這滿門富貴卻剩不下多少年了,來日金人肆虐,自己若是不成功。
這下場,未必會比原來的林沖好上多少。
一時之間,蔡爍有些感同身受,不免有兩分感懷與心軟。
“小郎為何嗟嘆?!惫芗乙姴虪q一臉落寞,不禁疑問:“小郎乃太師幼子,一向愛如珍寶,如今太師又請得帝姬議親下嫁,您大好的前程還在后頭,如何與一個落魄教頭…”
蔡京一代權(quán)相,得宋徽宗依仗,前段時日又加封太子太師,已然位極人臣。
“你不懂,你不懂,人無近憂,必有遠(yuǎn)慮吶!”
管家話未說完,蔡爍便搖頭打斷,隨后闔上雙目,只口中淡淡道:“你回去上稟父親,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兒子還未加冠成人,入仕前且沒這心思...”
“再有,讓我那奶公尋了史文恭之后不必著急回來,再辛苦一趟,徑直去山東鄆城縣找一個諢號及時雨的刀筆吏來,此人名喚宋江,表字公明,便說…”
蔡爍斟酌思忖片刻,才道:“便說我蔡爍將入朝堂,缺個筆帖式,他定然會動心!”
宋江此人,雖然一生呼朋引伴,四處投機,卻的確是一副拳拳愛國之心;由于刀筆吏的出身,一生謀求的不過是趙宋官家的承認(rèn),既然如此,那便各取所需。
這般忠君愛國的人,用好了,用順了,抵得過千軍萬馬!
“老奴知曉?!惫芗疫B聲應(yīng)諾,他從小伺候蔡爍長大,雖然不知道蔡爍為何如此安排,但自從那日雷劈之后,這位天資聰穎的小公子一改往日混沌與懵懂。
變得博聞強記,甚至有些生而知之的苗頭。
他也只能歸咎于是上天給的大造化,對此他也是欣慰不已。
這年月,主家后繼有人,興旺發(fā)達(dá),他們當(dāng)奴才的才能富貴榮華。
“那小郎,容老奴多嘴,您現(xiàn)在不回府,可是要去什么地兒?”
“去前頭的酒肆,拿兩壇子好酒,再去大相國寺,會一會當(dāng)日差點將本公子腦袋打開花的莽和尚去!”蔡爍微微一笑,魯智深是水滸中少有的俠肝義膽之人。
一生仁義,一生斗爭,豁達(dá)瀟灑卻又堅守底線,他必須要收服。
“這,這,這,”管家頓時一驚,連忙道:“那和尚兇惡,咱們此行又未帶足夠的家丁門客,小郎是千金之子,如何能立于危墻之下?不如先回府帶足人手…”
當(dāng)時蔡爍前身欺男霸女,是魯智深替林沖仗義出手,沒想到林沖身陷牢獄,而魯智深卻因為是方外之人,又有德高望重的住持作保,這才相安無事,幸免于難。
“不必,那和尚粗中有細(xì),必不會莽撞行事。”蔡爍失笑道。
“況且,你以為那莽和尚當(dāng)真敢打死我不成?!”
這魯智深到底是西軍種師道、種師中麾下的提轄官,將張三、李四這些潑皮引為耳目,怕是林沖一出天牢,他便得了消息;如此又何必對自己“除惡務(wù)盡”?
“是,老奴這就去酒肆拿酒?!惫芗腋锌±墒窃絹碓接兄饕饬?。
…………………..
大相國寺,乃是開封最大的佛寺,北宋一朝屢次擴(kuò)建,深得皇家厚遇;殿閣莊嚴(yán)絢麗,僧房鱗次櫛比,寺中花卉滿院;除了作皇家寺院外,歷年也舉辦廟會。
不少青年夫妻,便是在大相國寺的廟會中喜結(jié)良緣。
來到大相國寺,蔡爍揮退左右,徑直繞過禪房群落,孤身來到菜園子里,一眼便瞧見一胖大和尚揮舞著一桿造型別致的水磨禪杖,周圍二三十個潑皮連聲喝彩。
和尚也長得兇神惡煞,只見他膀大腰圓,腰大十圍,胡須虬結(jié)猶如鋼針倒豎,一雙花臂連同袒露的后背滿是猙獰紋身,醋缽一般的拳頭攥著禪杖,舞的勢如迅雷。
風(fēng)聲呼嘯,攝人心魄,吶喊聲不斷,似乎在發(fā)泄心中抑郁!
“莽和尚,本公子來看你來了!”
“送你一壇子好酒,算是賠罪!”
蔡爍拎起一個酒壇子便朝著那和尚扔了過來,那和尚也不回頭,只聽風(fēng)辯位,將禪杖末端的月牙鏟挑在肩上往后一探,頓時壇子被打的粉碎,漫天都是酒水,像是下了一場雨一般。
和尚喝酒更是灑脫,只將禪杖往地上一戳,立的筆直,身子自然往后微微仰倒,張開大嘴去迎接漫天落下的酒水,只將一壇子好酒淋的滿身滿臉都是。
滴滴酒水順著鋼針一般的胡須落下,打濕胸前紋的厲鬼!
“虜人妻女的紈袴膏粱,作孽多端的混賬行子,你也敢來見灑家!”魯智深霍然轉(zhuǎn)身,攢起醋缽大的拳頭便朝著蔡爍走來,步履颯沓,如同流星趕月。
氣勢迫人,一雙銅鈴大眼瞪起來,目光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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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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