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不錯,區(qū)區(qū)輪回尊境一層,竟能傷得了朕的愛妃,天資卓越,天資卓越??!”
骨魔帝君的聲音很溫和,也很清脆,就像空谷里的幽蘭,不帶半分煙火氣。
骨魔帝君的相貌則更加清秀,只和張元差不多高,同樣的身形瘦削,同樣的五官清朗。不同樣的是,他還帶著濃濃的書卷氣,若是不認識的人,恐怕會把他當作武塾的一個教習。
但就是這么一個看似普普通通,文秀溫和的男人,就那么憑空出現(xiàn)在骨溈面前,輕輕伸出一只手掌,便把張元費盡心思、用盡最后一絲力量鼓搗出來的兩條巨龍,一下子滅掉了!
“你是骨魔帝君?”出乎意料,張元雖然吐了好幾口鮮血,卻仍然神色平靜地問道。
遠處的風靖忠不由吐了吐舌頭,真是想不到啊,這小子,居然敢這么和一尊帝君說話!
風寒秋則目光閃爍,望望骨魔帝君,又看看張元,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朕就是骨魔帝君,姓骨名洌,三千神域骨魔神域的王者。”骨魔帝君也微笑著答道。
“那俺與歸元圣境的骨溈戰(zhàn)得正酣,你既是至高無上的帝君,為何要插手俺們的戰(zhàn)斗?”
張元冷冷地道,那神態(tài),倒不像是正面對一尊帝君,而是面對著攔路搶劫的街霸一般。
“你可知道,朕與人交談,從來不會超過五句話?”骨魔帝君骨洌的笑容仍十分溫和,卻輕輕伸出了一只手:“為了你,朕已經(jīng)破例了,所以你也應當感到心滿意足!”
“俺的確是心滿意足,如果能殺了你,就更加心滿意足了!”張元瞇著雙眼,驀然伸出雙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大圓,腳下踩著一種玄奧的軌跡,雙目綻放出神圣的光芒!
猛然間,整個虎烈原上罡風大作,一股股宛如實質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洶涌而起,竟在張元身側化作了赤黃銀黑青五色巨龍,首尾相連,咆哮不休!
“且看俺的降龍十八掌之第十二掌:大五行連環(huán),龍嘯九天!”
張元最瞧不起的事情,就是明明要打架,卻說了大半天廢話,所謂廢話半小時,打架五分鐘。他剛才問骨洌那兩句話,其實也是破例了,其目的,便是借助這點時間,蓄勢!
五行連環(huán),原本掌握的三成天地法則,就以一種奇特的方式連接起來,竟硬生生又增強了一成,現(xiàn)在是四層法則之力,而且是五種天地法則,都已達到了四層!
“有點看頭,但你不會真的以為,區(qū)區(qū)五種四層天地法則,就能威脅到朕了吧?”
骨溈光潔的額頭上隱隱出現(xiàn)了汗珠,她是真被嚇到了:四成法則之力,雖不能威脅到骨洌,卻已足夠威脅她了:剛才若不是骨洌及時趕到,張元施展出這一招,她多半是要負傷的!
但可惜,骨洌來了,這個天資卓絕得令人恐怖的小家伙,終究還是沒救了。
“骨魔帝君遠道而來,本帝有失遠迎,倒是本帝的不是了!”骨洌正要揮手,像驅趕一只蒼蠅一樣把那五條巨龍驅趕開,卻又聽得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哈哈大笑。
“烈陽帝君風昊,你既來了,又何必裝神弄鬼?”骨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不過也沒再朝張元出手。至于那五條巨龍,在離骨洌那身看似普通的長袍還有數(shù)丈的時候,就像冰雪遇上了烈陽,不知如何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張元自己也沒弄清楚它們的去向。
帝君強者的手段,豈是他這個小小的輪回尊境一層能夠了解的?
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邊緣,兩肩寬闊,虎背熊腰,一部絡腮胡。
明明是個人,張元一眼望去,卻像是看著一輪圓日似的,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這輪“圓日”身邊跟著顆“星星”,一眼見了張元,身形一縱便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他手腕,渾然不顧在場還有那么多人,只惶急無比地叫道:“阿元哥,你怎么樣?沒事吧?”
張元微微有些愣神:原來這大膽的女孩兒,竟是仙元郡小郡主,風傾云!
其實,這是他第一次與她正面相對??粗@個膽大包天的女孩兒,張元竟似提不起責怪、躲閃等等負面情緒,他只能凝望著她那剪水秋瞳一般的雙眸,一時竟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不,俺不能這樣,她雖然是郡主,但俺也不能見一個愛一個!”張元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大聲吶喊,卻似喚不醒對身體的控制,腳下便如生了根一般,半分也挪動不得!
不遠處,林萌靜靜地站著,愣愣地望著,淚水順著臉頰直淌下來,卻似沒有半分知覺!
就連洛含柳、白虎、朱雀等等,也全都呆住了,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哼!”一聲怒哼,卻是那烈日般的烈陽帝君風昊,輕輕揮了揮手,便有一股罡風襲來,把張元推得往前走了兩步——他本想把風傾云和那該死的少年推開的,卻誰知風傾云抓著張元的手腕,攥得極緊,這道罡風又不敢傷人,竟把她和他一起推得往前走了幾步!
“哼,看樣子風帝君要處理家務事啊,既然如此,本帝君就不摻和了。后會有期!”
骨洌哈哈大笑,一手抓住骨溈僅剩的左手,雙眸隱隱有怒氣勃發(fā),食指微微顫了顫。
骨溈是他深愛的妃子,又是骨魔一族的天才之一,一只手被張元斬斷了,他豈肯罷休?
風昊臉上紅光一閃,猛又聽一聲大笑傳來:“風帝君,骨魔就在眼前,你不斬他,難道還要留他做客么?還是仙元郡只顧與軒轅王國內斗,卻把生死魔仇給忘記了不成?”
風昊臉上的紅光更盛,轉頭望向南方,冷笑道:“神武親王,你不必如此。既然親王來了,此地自然就是你來主持大局,圍剿骨魔。軒轅煌,你說,是也不是?”
張元猛然間一怔,渾身微微顫抖起來:神武親王?抄了安郡王府的那個神武親王?
似乎有一個不屈的聲音,又在他腦海里瘋狂地叫了起來:“報仇!報仇??!報仇?。。 ?p> 張元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又聽到第三個聲音笑道:“神武親王見詔,本帝自然要聽從!”
兩道流光,分別自西、南兩方疾馳而來。
骨魔帝君骨洌卻似不想留在這兒,冷笑道:“你們人類太過無趣,就喜歡以多欺寡,本帝去也!”猛地一揮左掌,張元便只覺得陰風浩蕩,似有森森白骨將他圍了起來,追魂索命!
“骨洌,你敢在本帝眼皮子下面?zhèn)??”風昊大怒,左手托起,眾人只覺得天上似乎多了一道太陽,灼熱的陽光傾灑下來,那滿是陰風的白骨便成了陽光下的白雪!
“骨洌,留下來吧!”南方又傳來神武親王一聲淺笑,一道流光直破天際!
西邊也有一道流光襲來,那是一柄劍,直直穿向骨洌的前胸,似乎非要把他留下不可。
三大帝君,三道攻擊,骨洌竟似瞬間便陷入了前進不得、后退不能的境地!
“哼,以多欺寡,好不要臉!”卻又有一個聲音傳來,像一柄尖利的長劍,劍鋒逼人!
一柄細細的精鋼長劍,只有半寸長,仿佛是從虛空里刺出來一般,迎著天空那道“圓日”便刺了過去;須臾間,卻變得有數(shù)十丈長,十來丈寬,劍身上,還有著層層黑氣與魔紋!
張元又是一愣:他認得出來,這柄“劍”,便是他剛穿越來神魔大陸時,在鏡湖畔看到的那柄“魔劍”,那魔劍上的一縷魔氣,還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卻讓他擁有了第一枚劍罡!
“九劍魔帝!好哇,你們魔族果然有埋伏!”神武親王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那九劍魔帝卻似并不想與他們動手,冷笑道:“天下劫難九成九,還有一成未至,今天不是動手的好時候。你們好好享受最后的榮光吧,三神畢集,血神現(xiàn)世,就是你們的死期!我們走!”
那柄魔劍正刺在圓日上,卻似形成了一個漩渦,骨洌施展的白骨森森、神武親王發(fā)出的一道流光,連同軒轅煌祭出的一柄小劍,全都被那漩渦給吸了進去,接著,轟然爆開!
“不好!”張元正被那森森白骨包圍著,雖有圓日對抗白骨的寒氣,那些白骨沒傷得了他,但這時,他卻正是最靠近爆炸中心的一個,那爆裂開來的層層罡氣,全都在他身旁綻放!
這是五大帝君的攻擊形成的爆炸,雖然都只是隨手一擊,又豈是他能夠承受的?
張元抽身便退,只聽得一陣紛亂的叫聲響起:“阿元哥!”“傾云!”……
林萌凄婉地叫了一聲,竟朝著這團縱橫飛馳的罡風,奮不顧身地撲了過來!
雖然剛才張元傷了她的心,竟在她身前,任由那位郡主拉著他的手,但在他遭到大難之時,卻仍是她最先反應過來,仍是她不顧自己的一切,也要撲到他身旁!
不求能為他擋下劫難,至少,她也要與他同生共死,這是她在那三百多年中發(fā)下的誓言!
但她又怎么知道,張元并沒有被那爆炸席卷:他身旁還有風傾云,風昊又豈能袖手旁觀?
風昊只是輕輕一招手,便有一道罡風裹挾著爆炸中心的兩個少年,倒飛了回去。
然而林萌卻已看不到這一幕了,她已一頭栽進了爆炸中心的那個漩渦:別人都是倒飛回去,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她,就如一只撲火的飛蛾,是那么決絕,也是那么悲哀!
“唉!”就在她一頭扎進那漩渦之時,猛有一個淡淡的嘆息聲,就像是在她心底響起來一般;一只嬰兒般肥嫩的大手,輕輕拍在她肩上,立時便有一層淡淡的光膜籠罩了她全身。
“轟,轟轟轟!”爆炸聲驚天動地,大地裂開了猙獰的地縫,遠山轟隆隆地倒塌下來,就連天空都出現(xiàn)了幾條黑漆漆的裂痕,巨雷伴隨著大雨,自九天之上傾泄而下!
張元怔怔地望著,望著那席卷天地的罡風,望著九天上密布的雷霆,似有所悟。
他修煉的《玄玄經(jīng)》已進化為《九天玄元真經(jīng)》,所修煉的,正是九天之上的奧妙!
然而他正在領悟,眼眶里卻又出現(xiàn)了一個細細的黑影,仿佛是只飛蛾,又像是只螞蟻。
他的心臟,卻在此時漏跳了一拍,接著,他臉色大變,面無血色,蒼白得像張羊皮紙!
那哪是什么飛蛾,也不是什么螞蟻,那是他的萌萌,那是那個孤獨而又悲哀的小女孩!
那是萌萌被爆炸的余波轟了出去,飛向遙遠的北方,不知落到什么地方,也不知生死!
“萌萌姐姐,萌萌姐姐!”朱雀和白虎都跳了起來,大聲喊著。朱雀一個“瞬移”便到了張元身旁,掄起細細的拳頭砸在他肩上:“公子,你怎么,你怎么把萌萌姐姐給忘了?”
地底三百六十年,朱雀一直陪伴著林萌,除了對張元,對她的感情,無疑就是最深的!
“別說了!”張元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甩手,終于掙開了風傾云的手掌,帶著深深的哭音,大叫道:“朱雀,走!”
朱雀將身一晃,一只數(shù)丈長的火紅鸞鳥突兀地出現(xiàn)在空中。這不是她的分身,而是她的本體:只因為她本體的速度,要比分身更加迅速,也更能施展火屬性的功法戰(zhàn)技!
張元一躍而起,飛身落在朱雀背上;白虎也緊跟著躍上來。朱雀雙翅一展,飛掠而去。
就在朱雀振動翅膀的一剎那,張元仿佛聽到地面上有人在呼喚:“林姐姐,林姐姐……”
但他沒有去理會,這一瞬間,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去,快把萌萌找回來……
“阿元哥!阿元哥!”卻有兩聲嬌喚同時響起,只見風傾云跺跺腳,竟跟著張元便追了下去;洛含柳詫異地看了看她,也顧不得多想,拔腿便往北邊飛奔!
風傾云也許自己也沒仔細想過,這一刻,她為什么要跟著張元的腳步奔向北方——要知道,在虎烈原北邊數(shù)十里外,便是魔族的大營,她這一去,簡直就是羊投虎口、兔入鷹巢!
但她還是去了,就這么義無反顧地去了,甚至沒來得及向自己的爹爹打個招呼,告?zhèn)€別!
“云兒!”一聲急喚,是大紅宮裝的紅娘夫人,她不知何時來到了戰(zhàn)場上,卻只能看到徒弟的一個背影。然而不知為何,她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卻并沒有追上去,反而一閃而逝。
“云兒!”另一聲呼喚,正是風昊發(fā)出。他抬了抬腳,正想追上女兒,至于能不能追上那個天資不凡的少年,他其實并沒在意;但他剛一動腳,身前便出現(xiàn)了一個攔路虎。
“讓開!”風昊大怒,伸手便推,也沒細看攔在身前的,到底是誰?
“好大的威風!”那“攔路虎”卻冷哼一聲,揮掌擋住,兩掌相交,頓時平地一個驚雷!
風昊眉頭一皺,定睛看去,攔路的是一個金盔金甲的威猛大漢,正噙著一臉冷笑。風昊不由皺起眉頭:“軒轅煌,你攔住本帝做什么?本帝另有要事,可沒時間與你羅唣!”
“你不知道,你的仙元郡,今天便要覆滅了么?死到臨頭,還能有什么要事?”軒轅煌冷笑一聲,揚起雙掌,頓時陣陣金光閃爍,凌厲無匹的罡風,不要命地朝著風昊涌了過去!
“哼,神武親王在此,軒轅煌,你敢挑起帝君大戰(zhàn),就不怕被帝國皇室問罪么?”
“哦,本帝雖然在此,可是也沒見到什么帝君大戰(zhàn)啊。風帝君,你是不是弄錯了?”神武親王的聲音仍然十分溫和,似乎世間就沒什么事,能引起他半分的心理波動。
但風昊卻憤怒得無以復加:“神武親王,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偷襲本帝!”
“哈哈,姓風的,今天是神武親王親自要取你的狗命,你還不死么?”軒轅煌猖狂地大笑著,聲音如悶雷一般,震得虎烈原上死氣縱橫,沒一線生機:“軒轅王軍,殺,殺盡一切!”
二十萬軒轅王國玄甲軍,朝著仙元赤甲軍發(fā)動了最后的總攻!
“風大哥,咱們怎么辦?”虎烈原一角,上官杰帶著歐陽英等人找到了風寒秋。
“現(xiàn)在虎烈原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是帝君大戰(zhàn),不是咱們能夠摻和的了。走,咱們去找張元!”
風寒秋走了兩步,卻沒見上官杰等人跟上來,不由詫異回頭:“走啊,怎么了?”
“風大哥,咱們是想請教你,有沒有挽狂瀾于即倒的辦法,而不是想丟下弟兄們不管!”
風寒秋皺了皺眉,卻并沒有回頭,只是嘴角扯了扯:“那么,道不同咯,祝你們好運!”
他有一種預感,他的未來不在仙元郡,而在遙遠的北方。所以,他絕不會回頭。
哪怕丟下自己的部下,哪怕丟下自己多年的兄弟、妻子,他也絕不會回頭!
兩軍對壘的虎烈原,很快便已空無一人,卻有一團黑霧牢牢地籠罩著原野。
不知多少天后,原野上響起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一輪火紅的圓日,轟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