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二月二十日岳州城陷落,二十二日潭州城被圍,到二十七日傍晚止。五天守城,特戰(zhàn)都全軍六千人僅剩千余人,連騎兵都下馬上城墻了。
潭州百姓前后兩批精壯,共計一萬二千七百余人,最后僅活下二千九百余人。
三路討伐南漢的黑旗軍。
云揚所部四萬三千二百人,回到潭州僅三萬三千余人。
于存忠部一萬六千二百人,回到潭州僅一萬四千余人。
熊紀(jì)本部一萬六千二百人,因為留下一廂黑旗軍駐守韶關(guān),回到潭州為九千余人。
劉言所轄一廂禁軍損失最小,僅傷亡數(shù)十人,只是在回撤潭州路上有數(shù)十人掉隊。隨他回來的還有留守桂州的一廂黑旗軍。
周行逢部損失巨大,最后清點之后發(fā)現(xiàn),一廂禁軍僅剩下兩千九百七十一人,損失近半。
減員大都是因為撤回時的急行軍掉隊,必須將他們找回來。
百里無忌迅速發(fā)布命令。
令于存忠部負(fù)責(zé)在三條路線上收容掉隊士兵,并派遣有力部潛入南漢查證百里義的消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令熊紀(jì)本所部配合徐守仁迅速安定潭州城,并由官府出錢重建三個城門方向所有倒塌房屋,并對受害百姓進行賠償。
令徐世銘率王府官員對守城之中的精壯進行匯總,傷亡者進行撫恤,幸存者進行獎勵。同時命徐世銘調(diào)動所有在慶州的情報力量,查找父母的尸體進行收殮。
令劉言部迅速完成補給后,繼續(xù)對未掃平的融州刺史馬希萼、宜州刺史馬希聲的叛亂進行鎮(zhèn)壓。
令周行逢部迅速完成補給后,繼續(xù)對未掃平的永州刺史馬希崇、道州刺史馬希能、連州刺史馬希隱、桂陽監(jiān)刺史吳弘的叛亂進行鎮(zhèn)壓。
……。
云揚面無表情,直挺挺地跪在百里無忌面前。
他已經(jīng)完成心愿,大軍已經(jīng)撤回,潭州也未陷落,子青依在。
現(xiàn)在該是償還欠百里義的債了。
事已經(jīng)稟明,現(xiàn)在該是接受懲罰的時候了。
云揚沒有任何辯解,也不需要辯解。
欠百里義一條命,今日還他便是。
云揚心中懊悔和不懊悔相交織,愧疚和問心無愧相糾結(jié)。
他已經(jīng)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錯了還是對了。
他的心中涌動的是對百里義無窮無盡的愧疚。
百里義,我真的錯了嗎?
若錯了,我還你一命便是。
……。
百里無忌聞聽之后,已經(jīng)木然。
父母雙親方才逝去,兄弟又少了一個。
百里無忌的心已經(jīng)被擊打成碎片。
看著跪在面前的云揚,亦師亦友的云揚,百里無忌說不出話來。
無話可說。
既然無話可說,不如歸去。
百里無忌慢慢地轉(zhuǎn)身離去。
忽然一聲“鏘……?!表憽?p> 同時聽到于存忠一聲大喊:“不可?!?p> 百里無忌心里一驚,回過頭,只見云揚正將長劍橫向脖子……。
說時遲,那時快。
百里無忌轉(zhuǎn)身一腳,踢中云揚的手腕,劍脫手而出,扎在了墻上,“咻……咻”的抖動著。
云揚瞪著百里無忌,沒有說話。
百里無忌知道云揚心中懊悔,心中憋屈。
一個將自己副帥丟棄在敵國的主帥,縱然是再勇猛,縱然是再忠誠……。
沒有士兵愿意追隨。
人就是這樣,明知道他不得已,明知道他是為了趕回潭州救援。
但,有些事做了,就無法抹清。
就象是百里康。
建寧伏擊戰(zhàn),一戰(zhàn)成名。
沒有一個士兵不佩服,沒有一個將軍不佩服。
但沒有士兵愿意跟隨他。
士兵敬他、怕他、遠離他。
能將五千士兵做為誘餌的將軍,哪個士兵愿意親近?
有些事明知道是對的,可,就是不能做。
百里無忌知道云揚是對的,可心中卻無法原諒他。
他竟然將百里義留在了敵國……。
但百里無忌不想失去云揚。
因為,云揚也是他的兄弟。
既然是兄弟,那就只能……原諒。
百里無忌終究還是滴下一滴淚來。
憤恨的淚。
走上前去,左右開弓,使出了全身力氣。
“啪……。”“啪……。”
鮮血飛濺。
還有兩縷鮮血順著云揚的嘴角緩緩流下。
“這,是替百里義打的?!绷粝逻@一句話,百里無忌再次轉(zhuǎn)身走了。
云揚臉上開始有了表情。
眼眶中淚水開始滲出。
口中發(fā)出“啊……啊……啊”的干嚎聲。
終于,變?yōu)楹窟罂蕖?p> 聲嘶力竭,聞?wù)叨疾唤錅I。
這是何等的悲痛,竟讓這黑旗軍中赫赫有名的劊子手傷心至斯。
百里無忌的這兩巴掌,救活了云揚,救活的是云揚的心。
云揚一路被罪惡感深深地折磨著,直到看見潭州城,心神一松,于是,死意攻心。
自盡變成歸宿。
百里無忌的兩巴掌,留下的那一句話,讓云揚心中的罪惡感開始消解。
哭,是一種渲瀉。
但誰能消解百里無忌心中的塊壘。
百里無忌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
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
自己錯了嗎?
錯在哪了?
害得父母因此而死,百里義也因此而死,連尸身都不知道在何處。
上萬的黑旗軍士兵因此而死。
上萬的潭州城精壯因此而死。
上萬的百姓無家可歸。
這就是我想要的嗎?這就是我想要幫他們實現(xiàn)的夢想嗎?
我連自己僅有的親人都保護不了,我還能保護誰?
我錯了嗎?究竟錯在哪里?
百里無忌不停地問著自己,不停地問……。
“吱……?!遍T輕輕被推開了。
不用回頭,百里無忌就知道是徐世銘。
敢不通報就進來的整個楚國只有兩個人。
另外那個進來的聲音是“嘭……?!睙o遮無攔,也不怕百里無忌一腳將他踹出去。因為踹出去了之后,他依然會照樣再進來……。
徐世銘進來的聲音不一樣,他是輕輕地,慢慢地推開門,讓門球輕輕摩擦,門軸慢慢地轉(zhuǎn)動,帶著輕輕地“吱……”聲。
徐世銘不是來勸解百里無忌的。
他能在忠縣攻防戰(zhàn)后勸解百里無忌戰(zhàn)后因士兵傷亡的負(fù)罪感。
但徐世銘勸解不了現(xiàn)在百里無忌失去父母和兄弟的創(chuàng)傷。
他是來探詢何日起兵北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