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爭吵

　　在萬里鄉(xiāng)街市繁華地段有一家當(dāng)鋪，當(dāng)鋪生意火爆，每天過來典當(dāng)東西的行人絡(luò)繹不絕，從服飾、糧食、金銀首飾、古玩字畫、銅鐵器皿等動產(chǎn)，也可以是房屋、田產(chǎn)等不動產(chǎn)，甚至可以是牛、馬等活物，連奴婢等活人也可以拿來抵押。

　　凡是值錢的，什么都可以拿來抵押。

　　當(dāng)鋪是窮人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薛大海進來的時候，迎面碰上一個衣著破爛的窘迫之人手上拿著幾個銅板出了當(dāng)鋪，外缺的報唱聲在這時又響徹了整個大堂。

　　“蟲蛀鼠咬，磨損起毛，破面爛襖一件！”

　　典當(dāng)者認(rèn)同了外缺的估價，外缺“報唱”給中缺后，中缺填好當(dāng)票，拿著銀子就可以回去了。

　　薛大海肘間搭著布料，這是孟氏前幾天剛?cè)ユ?zhèn)上買來給他們添新衣裳用的，現(xiàn)在因為家中欠了不少銀子，加之布料又昂貴，他一個鄉(xiāng)下人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也不舍得穿這么好的衣服，就把布料拿出來抵押了。

　　腳踩破爛草鞋的瘦弱男子拿到銀子一離開，就輪到他了。

　　薛大海站在足足有一米半多高的柜臺，雙手托著抵押物舉到柜臺上，外缺是個面容和善的男人，年齡約摸五十歲，人中那留著一小撮胡子，胡子泛著灰白，頭上戴了頂黑色的瓜皮小帽，頭發(fā)編成麻花辮子垂在腦后。

　　外缺一番檢查后，笑瞇瞇道：“一百五十文?！?p>　　“師傅，您再給看看，我這是新買的，一次都沒用過?！?p>　　外缺道：“你這雖是新買的，但轉(zhuǎn)了一手就是二手的了，且不說一手還是二手，光看這麻布的質(zhì)地就不算好，一百五十文已經(jīng)算是高價了?！?p>　　薛大海垂眸，又抬眸，面容有幾分愁色：“您再給漲漲價吧，我婆娘前幾天剛花了三百文買來的，一百五十文確實太低了。”

　　外缺還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重復(fù)道：“一百五十文是最高價了?！?p>　　那架勢擺明了不會再漲一分錢。

　　一副愛抵押就抵押，不愛抵押就趕緊走的架勢。

　　薛大海還想再多討價幾句，外缺已經(jīng)作勢要趕他走了，薛大海頭一回來當(dāng)鋪，不知當(dāng)鋪的水有多深，見外缺要趕他走，薛大海無奈，這家當(dāng)鋪是整個萬里鄉(xiāng)最大的當(dāng)鋪了，若是去了別處，恐怕還當(dāng)不到這些銀子。

　　薛大海只得趕忙道：“那便這個價吧?！?p>　　價格談妥，外缺再次報唱，中缺填好當(dāng)票，約定一個月后來贖回這些布料。

　　拿了銀子，外缺見他還杵在那不動，后面排了一溜的人馬等著當(dāng)東西，外缺就開始催他了。

　　薛大海緊了雙拳，又松開雙拳，再握緊雙拳，最后又松開雙拳，幾次下來，薛大海似是下定了決心般從衣裳口袋里拿出他娘的銀戒指，遞給外缺道：“師傅，你看看這枚銀戒指值多少銀子？”

　　外缺只掃了一眼：“頂尖了二百文?！?p>　　薛大海不可置信道：“師傅，你再好好看看，我姥姥當(dāng)年給我娘的時候花了好幾兩銀子哩，咋就現(xiàn)在就只值二百文了呢？”

　　“肯定是哪里弄錯了，你再好好看看?！?p>　　外缺是個極有眼力見兒的人，十幾歲就在當(dāng)鋪做工，如今干這行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期間見過無數(shù)的金銀細(xì)軟，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這銀戒指確實不止二百文銀子，但干他們這一行的，有個外人不知道的潛規(guī)則，那就是“值十當(dāng)五”，當(dāng)價要遠(yuǎn)遠(yuǎn)低于抵押物的實際價值。

　　這樣，他們才會有利可圖。

　　像薛大海這等窮苦百姓，店員就會給很低的估價，因為他們贖回抵押物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他們就能對抵押物低價收、高價賣，可以賺取更大的差價。

　　外缺見薛大海穿著寒酸，又是一副愁眉苦臉樣，就使勁給他壓價；若是薛大海換身行頭，或許結(jié)果就會不同。

　　外缺復(fù)又把戒指還給薛大海，道：“你這戒指長年沒有好好保養(yǎng)，不僅顏色發(fā)黑，圈身上也有不少劃痕，有的地方還有殘缺，這些都算磨損，價格自然高不了哪里去，你要是想當(dāng)，我最多還可以再給你添上三十文，其他的不能再多了?！?p>　　薛大海凝神苦想，他身后的人已經(jīng)不耐煩了。

　　“還當(dāng)不當(dāng)?。坎划?dāng)趕緊騰位置，別站著茅坑不拉屎??？”一人不滿地嚷嚷道。

　　其他人也跟著嚷起來。

　　“就是，麻溜點兒，我們大家伙兒都等著呢?！?p>　　“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似的。”

　　“老板，要不直接給他個二百五吧，我看這挺適合他的?！?p>　　眾人的嘲笑聲此起彼伏，哄笑聲在大堂內(nèi)回蕩不絕，薛大海臉上一紅，羞憤難當(dāng)，攥著戒指就沖出了當(dāng)鋪。

　　回家的路上，薛大海愁眉苦臉。

　　算上之前還給暮老頭家的六十八文錢，再加上現(xiàn)在的一百五十文，也不過兩百多文銀子，離那二兩銀子還差得遠(yuǎn)哩。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把銀子還完。

　　這日子何時是個頭?。?p>　　懷揣著一肚子的心事和郁悶的心情，薛大海回了家，一進家門，就看見孟氏渾身濕透，一身狼狽，頭發(fā)上還在滴著水。

　　孟氏聽見動靜，把鋤頭往墻邊一搭，一回頭就看見了薛大海。

　　薛大海繃著臉，不悅地看著孟氏，上來就不耐煩道：“你這像什么樣子？還嫌不夠丟人嗎？托你的福，村里人個個都在看我笑話，說我薛大海怕娘們兒，被娘們兒騎到頭上了都不敢吱一聲，跟你成親這幾年，我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p>　　“整天跟這個罵架跟那個打架的，全村人都曉得你的光榮事跡，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這才安分幾天，又開始鬧騰了？我臉面都快被你給丟盡了，瞅瞅你光天化日的弄成這個鬼樣子，還杵在這兒干嘛？回屋換衣裳去??！”

　　薛大海這幾天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想到這些年辛苦賺的銀子全被婆娘拿去給他那個好賭的大舅子去了，他這氣就滅不下來。

　　又一想到他娘的戒指被婆娘偷拿了去，結(jié)果害得老娘郁郁而終，他就難受得不行，一方面又恨自己婆娘，一方面又想到這是他娃兒的娘，薛大海心里就糾結(jié)復(fù)雜得慌。

　　又郁悶又煩躁。

　　好好的日子愣是被她過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