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樂天點頭答應,心中隱約有些憧憬,又有些羨慕。但他始終沒見過仇凱口中這位女友,而仇凱此后也沒再提起過。大概他們的交往并沒能持續(xù)太久,但仇凱卻因為這件事而欠了沙樂天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二百塊錢顯然遠遠超出了仇凱的消費能力。從那之后他天天省吃儉用,每個月從伙食費和零花錢中省出五十元還給沙樂天,足足過了四個月才算徹底還清。
如此一來,仇凱不再有多余的閑錢出去瞎混,中午便老老實實去學校食堂吃難以下咽的稀湯爛菜。同時逃課的次數(shù)大大減少,課間時分要么窩在教室里看小說,要么跟沙樂天一起去操場上抄著手閑逛,順便點評一下周圍女同學的姿色和身材。
有時沙樂天會叫著他一起去外面小館子里打牙祭,雖然無非是炒份燜餅、或者來幾個肉包子,頂多再加盤木須肉或者酸辣土豆絲,但總比學校食堂的口味要好的多。仇凱也不客氣,每次吃飽擦擦嘴便從皺巴巴的煙盒中掏出一顆煙點上深吸幾口,一副欲仙欲死的陶醉模樣。
“這玩意兒到底有啥好抽的?”沙樂天對此頗為不解,一次忍不住問道:“看你爽的那樣兒,不抽能怎么的?”
“俗話說得好,飯后一顆煙,勝似活神仙。”仇凱兩根指頭夾著煙向前一遞:“來一口嘗嘗?”
“不用?!鄙硺诽鞌[擺手:“抽煙對身體不好。我以前偷偷抽過一次,滿嘴里苦了吧唧,怪難受的。”
“你個小毛孩子懂得什么?”仇凱滿臉不屑的咧嘴一笑:“這是真男人才能品出的味道,等你長大就明白嘍?!?p> 沙樂天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但也不再與他討論抽煙的利弊。仇凱煙癮不小,沒錢買煙時就像猴子吃不著桃一樣抓耳撓腮,憋的難受,只能滿學校找熟人蹭煙抽。
沙樂天看在眼里暗自好笑,卻又有點于心不忍,偶爾心情好時便會買包哈德門之類的便宜煙接濟他。只有這種時候,仇凱才會心花怒放的道一聲謝,仿佛這包兩塊錢的香煙遠比小館子里的一頓飯來的珍貴。
就這么過了一個學期,二人的交情日漸深厚,大有形影不離之意,但也不可避免的給沙樂天帶來了一些負面形象。老實孩子們認為他跟不良少年走的太近,心里自然而然對他有些疏遠。而那些不安分的學生則認定他是仇凱的至交好友,平日里對他客氣有加,無形中倒也給他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小麻煩。
近朱者赤,在沙樂天的影響下,仇凱原本陰沉惡劣的性格似乎稍稍開朗了一些,學習成績竟然也有那么一點點提高。盡管依舊在班內(nèi)處于末流水平,但考試名次總算不再每每敬陪末座,及格的次數(shù)顯著增加。
然而近墨者也是會黑的。沙樂天本就是個不太守規(guī)矩的孩子,從小到大都不怎么把學校和師長放在眼里。如今又在躁動不安的青春期結(jié)識了這樣一位朋友,性情逐漸變的愈加不受拘束,時不常會產(chǎn)生放縱一把的沖動念頭。
第二年開始,學校里開設(shè)了晚自習。高二的晚自習相對比較寬松,在許多學生看來無足輕重,每天都有人在點名后偷偷開溜。即便不能去校外逍遙快活,也要三五成群的結(jié)伴去操場上散步透氣,更有成雙成對的少年男女趁著夜色鉆進體育場,在依稀的星光下偷偷摸摸品嘗戀愛幽會的刺激滋味。
仇凱自然不肯坐在教室里荒廢時光,一到晚自習時間便迫不及待的溜出學校,常常連晚點名也見不到人影。他的活動范圍主要在學校周邊,項目不算豐富,有錢時就打臺球、喝扎啤、玩游戲,沒錢時就召集幾個人打撲克,或是干坐在馬路牙子上抽煙聊天。
仇凱和其他人常鼓動沙樂天一起出去玩,沙樂天通常是不去的,因為晚自習是寫家庭作業(yè)的絕佳時機。不過若是在教室里呆的煩了,有時也會跑出去痛痛快快耍上兩個小時。偶爾來了興致,還會騎著車子去找賈喜奮和羅亞安等初中同學見面聊聊。
十六歲的少年正值花季,人生剛剛開始綻放,隨著不斷接觸社會新鮮事物,在自我認知上逐漸脫離了“孩子”的范疇,潛意識中已經(jīng)把自己劃入成年人序列。
高二的沙樂天也是如此,他現(xiàn)在有形形色色的朋友陪在身邊,也有充足的時間和票子可以揮霍,學習不太緊張、成績還算不錯、每天在學校過的輕松愜意,儼然是自打降生以來最為逍遙快活的時刻。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這天晚自習點名完畢,沙樂天正百無聊賴的鋪開攤子準備寫作業(yè),腰帶上別著的傳呼機突然“嗡嗡嗡”震了起來。
低頭一看,液晶屏幕上顯示出一串熟悉的數(shù)字。這個號碼屬于校門口那條小街上唯一的公用電話,用那部電話給自己打傳呼的一般都是本校學生,十有八九便是仇凱。
這時候找我干什么呢?是打牌缺人?打臺球沒有對手?還是想讓我去游戲廳虐他幾局?沙樂天一邊轉(zhuǎn)筆一邊瞎琢磨,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笑意,很快便沒了寫作業(yè)的心思。
反正今天作業(yè)不多,先出去玩會兒料也無妨。為自己找到了足夠充分的理由,他伸手捅了捅前面的同學:“哎,我出去一下,如果老師來了就說我拉肚子?!?p> 前排同學正在專心致志的讀小說,聞言頭也不回的向后一揚手:“知道了,你去吧?!?p> 沙樂天起身從后門走出教室匆匆下樓,低著頭一溜煙走進操場邊的廁所撒了泡尿,然后站在廁所門口四下張望。
上廁所只是障眼法,他觀察了片刻,確定附近沒有老師,便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墻邊,踩著幾塊摞好的紅磚一躍攀上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