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亭華山中對凌風老祖收徒一事都頗為訝異,但其中最不服氣的當屬齊謹。
確切地說,他是嫉妒。
當年他拜師可是經歷了諸多挫折,而秦慕卻輕而易舉便拜師了。
最關鍵的是,拜入亭華山門下的弟子無一不是刻苦努力,勤勉不輟,不敢有絲毫懈怠,連修為高深的大師兄啟明都是如此,這個秦慕,得了這般大的機緣,不知前世修了才能積了多大的德尊收為弟子,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氣。
可她呢,一個凡人,天資不怎么樣,不但不好好珍惜光陰,勤加修煉,反倒悶頭睡覺,懶惰成性。
秦慕自然沒有閑著,在幾日里學習了這個世界的基本修煉法門,關于靈府靈氣,術法咒訣一類,受益于現實世界的應試教育鍛煉出來的非凡記憶力和理解力,無師自通,將知識融會貫通,甚至得以學以致用。
但這些,她從沒有顯露出來過,因此旁人看著,只覺得她整日待在洞府中,懶怠成性。
“當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糞土之墻不可污也?!饼R謹越想越氣,當著秦慕的面便罵出了口。
清楚這位四師兄是個爆裂性子,爽利率真,秦慕本不想計較,全當沒聽見這話。
不料這話恰巧被聞訊趕來的嚴涼聽見了,他提劍而上,一聲不吭就對齊謹動手。
“嘭”的一聲,一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猛地吐了一口鮮血。
這人自然是嚴涼。
此時的嚴涼還是一個普通人,根本不是齊謹的對手,一個照面便被靈力掀飛了出去。
“阿涼——”秦慕來不及阻止他魯莽的行為,只來得及看見他飛出去的身影,慌忙趕到少年身邊。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饼R謹對拖油瓶般的嚴涼本就沒什么好感,此時說出的話滿是鄙夷。
嚴涼緊緊握著秦慕的手,本想安慰她,一張嘴卻只嘔出一口血來。
“你敢傷他?”秦慕瞧著少年情況糟糕,本就心內焦急,又聽到這囂張的話,怒氣翻涌,緩緩站起,一步步逼近。
“微末之軀本就該好好在泥里掙扎,妄圖攀龍附鳳,一飛升天,只會摔得四分五裂?!饼R謹說著風涼話。
“荼——蘼——華——盛——”秦慕一字一頓地說出四個字。
頓時,原本風和日麗的演武坪上狂風乍起,飛沙走石,烏云遮天蔽日,仿若換了天地一般。
眾人驚奇地發(fā)現,秦慕腳下步步生花,凡她所過之處都開出了大片的荼蘼花,繁茂艷麗,甚是詭異。
而方才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齊謹被荼蘼花團團包圍,動彈不得。
更可怕的是,分明沒有被重擊,他的嘴角卻流出了鮮血,綿延不絕。
“如何?臟器受損的滋味不好受吧?”秦慕語氣森冷,眉目冷淡,涼涼地說,“天地萬物,生而平等,誰都沒有資格評判高低貴賤。今日你踩在腳下的人來日可能令你無法企及,今日你奉若神明之人來日也可能跌落泥潭。你不會永遠高高在上,沒有人否認你的努力,可也別看輕別人的付出?!?p> 齊謹似有所感,面上卻不顯,仍舊一副高傲的模樣,而秦慕見狀,緩緩抬起了手。
“阿姐——”嚴涼適時出聲,拉回秦慕的理智,在她做出無可挽回的事之前阻止了她。
議事殿前,師徒四人全程旁觀了這場鬧劇,此時樓祎正焦急地進言:“懇請師父出手相助?!?p> “助誰?”凌風老祖故作不知,揣著明白裝糊涂,反問了一句。
“自然是四師弟啊?!睒堑t理所當然地回應,他可沒忘記方才看見秦慕那可怕的壓倒性的爆發(fā)力。
“你們挑唆著那個傻小子去找茬,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還想誆騙為師出面。怎么?你們覺得為師是個蠢的,任由你們愚弄?”凌風老祖板起臉,身上收斂起的威壓陡然釋放,氣勢十分駭人。
“徒兒不敢?!比龓熜值苓B忙跪下認錯。
凌風老祖鄭重地說:“老祖收了那丫頭為徒,那她便是你們的小師妹,你們應當愛惜保護她。下次若再敢尋隙滋事,休怪老祖我不講情面,治你們個欺壓同門之罪,將爾等逐出師門。可聽清楚了?”
“是?!比龓熜值軐ν谎郏家庾R到師尊此番是真的動怒了,趕忙認真應下。
而演武坪上,秦慕擅自施展高等秘術,體力不支,還沒走到嚴涼身邊就雙眼一黑,人事不知了。
齊謹身上的術法還沒解,整個人陷在荼蘼花中,倒是與那花成了一體。
凌風老祖察覺情況有異,一閃身來到演武坪上,當即便給秦慕輸送了一道精純的靈力。
“老祖,阿姐沒事吧?”嚴涼忍著體內的痛楚,半跪著陪在秦慕身邊,神情焦急。
“暫時沒事,可她方才強行驅動靈力,導致靈府枯竭,靈脈受損,怎么都得躺上個把月了。”凌風師祖恨鐵不成鋼道,“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的。本想收個女弟子能省點心,沒想到是個性格剛硬的。亭華山今后怕是清凈不得了。”
“老祖,能不能替阿姐修復靈府?這樣她能少受一些苦楚?!眹罌稣埱蟮?。
“你當靈府是瓷器嗎?說修復就能修復的嗎?”凌風老祖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大放厥詞的嚴涼,發(fā)現他嘴角血跡未干卻滿眼只有秦慕,不由嘆了一口氣,好言相勸道,“你先處理過身上的傷再來看顧秦慕,有老祖我在,她不會有事的?!?p> “我沒事,不過小傷罷了?!眹罌霾⑽唇邮芰栾L老祖的建議,堅持道,“老祖專心治愈阿姐即可。”
“這也是個冥頑不靈的,還病入膏肓了?!绷栾L老祖一眼便看出嚴涼的執(zhí)著異于常人。
“好了,在洞府休養(yǎng)月余便可痊愈?!崩献娌辉俣嘌?,專心治療,結束后一揮手便將秦慕送回了凈華峰。
“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嚴涼強撐著破損的身體,走到齊謹身邊,堅定地說。
“我等著你?!饼R謹不甘示弱地回應。
凌風老祖對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不置可否,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衣袂飄飄地離開。
“師尊,求你救救徒兒?!饼R謹仍被困在花叢中,大聲嚷嚷著求救。
然而,他的訴求并沒有被采納,凌風老祖早已沒了蹤影。
三個師兄輪番上陣,什么法子都試過了,卻始終沒能解開秦慕施放的詭異術法,最后只能奉勸了一句“善自珍重”。
“師尊——師兄——”樓祎喉嚨都快喊破了,但于事無補。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演武坪上經常能看到一副奇景。
一大叢花簇靜靜地開著,不時有鳥雀飛過來,在那上面蹦蹦跳跳的,似在尋找合適的地方做窩。
接著便可聽到一個暴怒的聲音響起:“走開,快來個人把這些鳥趕走?!?p> 弟子慌忙上前幫著驅趕鳥兒,可不知是不是這簇花太過特別,即便時時驅趕,可鳥兒卻仿佛聚攏得越發(fā)多了。
這些鳥兒不但數量多了起來,連同膽子也越發(fā)大了,居然將花叢當成了便溺之所,樓祎苦不堪言。
受苦多日,聽著頭頂綿綿不絕的嘰嘰喳喳聲,樓祎如今只剩懊悔,悔不當初,若是回到那個時候,他定然不會出手。
而亭華山上,有這個覺悟的不僅僅只有他一人,門中的弟子見識過秦慕的雷霆之怒,早就在心里默默地將她列為絕對不能招惹的人,畢竟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若是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淪為雕塑物或者“茅廁”。
于是,因著這一架,莫心真人在亭華山名聲鵲起,卻也給人留下了脾氣差,不好惹的印象。
秦慕此時一無所覺,正陷在無窮無盡的噩夢中,自身難保。
嚴涼守在洞府之外,一心一意,一動不動,側耳傾聽著里頭的動靜,仿若可以感知到里面那人的呼吸心跳一般。
“這是哪兒?”秦慕陷在黑色的夢中,不知該往哪兒去。
忽然,她仿佛聽到了誰的呼喚:“姐姐,姐姐,姐姐——”
一聲聲,一句句,刻骨銘心,痛徹心扉,令聽者心酸,聞者傷心。
秦慕尋聲而去,見到一點微弱的白色光點,待要靠近,卻發(fā)現陡然被吸入了漩渦之內,來到了一處無比熟悉的地方。
這地方正是她的洞府,兩個時空的洞府,但按照這個布置來看,極有可能是上個時空的。
而隨即出現的那個身著黑色衣袍的人也證實了她的判斷。
嚴涼什么時候喜歡黑不溜秋的顏色的,先前他大多愛穿素凈的顏色。
這一瞬間,秦慕明白自己回到了上個時空,可見到少年一步步靠近,不知為何,她卻動彈不得。
就在她進退不得時,卻見少年徑自走過她身邊,與她擦肩而過,像是完全沒有看見她似的。
秦慕甚為詫異,目光跟著嚴涼的身影流轉,很快便見到了令她驚詫的一幕。
石床上躺著一個人,一個與秦慕一模一樣的人,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另一個她。
嚴涼細細摩挲著那個“她”,動作嫻熟,似是做過無數遍一般。
秦慕旁觀這副徒弟愛撫師父的場景,覺得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那個“她”無知無覺,像是個木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