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講理的魔族
以訛傳訛的事情在修真界時有發(fā)生。
比如這個林悠然，顯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修為盡廢”。一個修為盡廢的人，是不可能使用得了“散心術(shù)”的。而悄無聲息的破掉離風(fēng)谷和離風(fēng)別苑的禁制，更需要強大的力量。
此時的她，正眼神犀利的盯著許放，仿佛要把許放看穿一般。她的視線慢慢下移，最終停留在許放的小腹丹田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絲貪婪。“你雖然是個廢物，但卻不像個傻子。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再多費唇舌的解釋了吧？”
許放渾身不自在，雙手交疊的擋在身前。想到自己被林悠然當(dāng)做工具一般的利用，以及“不像個傻子”的言語，心中不爽。“像”或“不像”跟“傻子”組合在一起的形容，實在是可恨！可礙于自己的實力實在是不值一提，太過硬氣的話也不敢說，只能沒好氣的說道：“不用！”
林悠然冷笑一聲，看了一眼滿臉不痛快的許放，說道：“初元雖好，于你這個廢物而言，卻是無用之物?！毕氲匠踉沟迷S放抵擋了“散心術(shù)”，又補充道：“也僅僅不過是讓你不至于被一些小法訣控制罷了。”頓了頓，又道，“我會盡快想辦法拿走初元，你……最好老老實實的配合我。否則——”威脅的話還未說出口，林悠然忽的心生警覺，視線看向門口。
兩個身影，幾乎同時從空中落下。
來人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林悠然的師侄韓進，女的卻是有些面生。
韓進看看林悠然，又看看許放，明顯有些意外。見林悠然那一臉冷漠傲然的模樣，心中不忿，卻還是沖著林悠然規(guī)規(guī)矩矩的抱拳拱手，“師叔，弟子有禮了。”說罷，又看向許放，眉頭挑了一下，心中暗暗思忖：“這個廢物不是跑了嗎？何時又回來了？兩個廢物，竟是湊在一起了。”
天廢本就如天才一般少見，以天廢之資進入銘劍宗修行，并且苦修二十年也不放棄的許放，在銘劍宗，在九連山一帶，算是個名人——菜的出名。韓進認(rèn)得他，倒也不稀奇。
注意到許放正大睜著眼睛，很不禮貌的盯著自己的意中人，韓進不由大怒，感覺意中人被人占了便宜一般。他憤然哼了一聲，道：“許放！見了宗門長輩，怎么也不見禮？！”
許放正一臉詫異的看著韓進身邊的穆靈。他實在是有些懵，靈曈這個魔族，怎么跟韓進摻合在一起了？
而此時，穆靈也看著許放，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被韓進一聲吼，許放回過神，趕緊見禮，“見過韓真人?！?p> 韓進沒有再理會許放，沖著林悠然道：“家?guī)熐岸螘r間還說想去竹林探望師叔，只是青云賽期間，實在是繁忙，不得空閑?！?p> “那可是真忙了，順道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林悠然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視線卻落在了韓進身旁的穆靈身上。
穆靈見了一禮，道：“晚輩穆靈，見過林前輩。久仰前輩大名……”
“一個廢物，不值得久仰。”林悠然打斷了穆靈的話，又問韓進，“你來此作甚？”
韓進回道：“穆靈姑娘想看看南山景致，故而來此。師叔你在此是……”
“聽說許放回來了，來此聊聊，交流一下同為廢物的心得?！绷钟迫魂庩柟謿獾幕氐?。
韓進啞然。
許放偷偷的斜了林悠然一眼，暗暗嘀咕：“我是真廢物，你嘛……能使用‘散心術(shù)’，怕是在裝廢物吧?！?p> 沒有人再說話，氣氛竟是有些尷尬。
片刻，韓進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既如此……便不打擾師叔的雅興了。弟子告退。”說罷，沖著穆靈使了個眼色，出了院門。又回頭看了一眼，才低聲對穆靈說道：“穆靈姑娘莫怪，我?guī)熓遄詮男逓楸M廢之后，性子就古怪的緊?！?p> “無妨?！蹦蚂`笑著看一眼光禿禿的南山，說道，“此處確實沒什么看頭?！?p> “是啊，穆靈姑娘若是喜歡美景，倒是可以去我銘劍宗的離風(fēng)谷看一看?！?p> “比之百刀盟的刀澗如何？”
“各有千秋?！?p> “那倒是值得一看。不過……”穆靈遺憾道，“聽聞刀澗之景，天下無雙?？上б恢辈荒芤挥^。那刀澗乃百刀盟重地，外人竟是不得隨便前往?！?p> 韓進皺眉道，“確實啊，聽說百刀盟主的一位至交好友，想去刀澗一觀，都被百刀盟主直接拒絕了?！闭f罷，又看了一眼穆靈的遺憾神色，韓進張了張嘴，似是欲言又止。
“唉?！蹦蚂`嘆氣，神色間滿是遺憾。
韓進道，“咱們先去離風(fēng)谷看看吧。離風(fēng)谷雖然亦是我銘劍宗重地，但卻并非去不得。此時離風(fēng)谷內(nèi)，必然晚霞遍布，炫彩流光，最是美不勝收。”
“也好。”
二人說話間，下山而去。
山頂，宅院中。
林悠然的心情似乎很惡劣，眉宇之間盡是厭煩。
沉默片刻，她看向許放，冷聲重復(fù)了一下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拔視M快想辦法拿走初元，你最好老老實實的配合我。否則，我會殺了你！”
許放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既然她還想拿走初元，自己的小命，就暫時沒有什么危險了。想了想，許放問道，“盡快……是多快？另外——你確定你能想到辦法？”
林悠然一愣，想到了自己一次次的失敗嘗試，臉色愈發(fā)難看了?！斑@就不需要你操心了！”看了看天色，林悠然決定嘗試一下許放“失蹤”之前想到的一個還沒有來得及嘗試的辦法。
只是，看一眼許放，想到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林悠然忽然紅了臉。
這事兒不是第一次干，本應(yīng)該“駕輕就熟”，至少不至于會害臊才對。
但問題是，之前的每一次，許放都中了散心術(shù)。
即便是后來他能說話了，但眼睛還是不能睜開的。
此時被他這么盯著看……
當(dāng)初，為了修煉，為了初元，林悠然發(fā)了狠，徹底的拋卻了羞恥之心。她也確實是這么做的?？捎行┦虑?，偷偷的做，跟擺在明面上做，總是不同的。就像每個人都會挖鼻屎，但并非每個人都會當(dāng)著旁人的面挖鼻屎。
特別是許放看著自己時眼神里那一絲奇怪的意味，更讓林悠然感覺難堪。
她咬咬牙，說道：“閉上眼！”
“呃……”許放苦笑，老老實實的閉上了眼睛。
林悠然起身，走到許放面前，仍然感覺有種自欺欺人的羞恥感。想了想，林悠然深吸一口氣，“你現(xiàn)在中了散心術(shù)！”
“啊？”許放又睜開了眼，詫異的看著林悠然，見林悠然即將惱羞成怒，登時了然。“哦哦哦，我懂了?！闭f罷，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林悠然松了一口氣，雖然依舊有些難堪，甚至有些可笑。但為了初元，也顧不得許多了。她彎腰抓住了許放的腳踝，如同拉著一具死尸一般，朝著主臥走去。
被拖拉在地上的許放的腦袋碰到了桌角。
“哎呦！你小心……”
“閉嘴！”
許放沒辦法，只能乖乖的閉了嘴?？傻降走€是忍不住心中的邪念，偷偷的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林悠然憤怒的臉龐，和抬起來作勢要戳瞎了許放雙眼的中指和食指。
許放嚇了一大跳，趕緊又把眼睛閉上，渾身也徹底放松下來，如同任人宰割的砧上之肉……
午夜時分。
房間里只剩下了許放。
許放仰躺在石床上，翹著二郎腿，望著屋頂，一臉的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一個聲音響起。如同老友之間的問候一般。
許放心中一緊，意識到是穆靈的聲音，調(diào)整了一下心緒。他依舊躺在床上，拿起衣服，遮住了身體的要害。轉(zhuǎn)臉看了看站在門口的穆靈，許放說道，“我在想怎么弄死你！”
穆靈走過來，在床沿上坐下，看著許放說道：“惡靈是因為你才發(fā)狂的，我也是迫不得已。不然，你我都得死。”說著，手中多了一顆中品晶石，放在了許放的手邊?！斑@個，算是給你的補償。”
許放十分意外，拿起那顆晶石仔細(xì)看了看，確定是真貨無疑。
“我看過李飛星的畫像了?！蹦蚂`道，“我沒有殺他，他當(dāng)初追殺我，被我用魔蝕陣?yán)ё×?。我警告過他，一個時辰后，魔蝕陣會自行消散，萬不可強行破陣，之后我便離開了。他不聽我勸，強行破陣?！眹@一口氣，穆靈繼續(xù)說道：“我跟你說過的。魔蝕訣的魔氣會腐蝕元神，最終讓人迷失本性，墜入魔道。魔蝕陣，就是魔蝕訣演化而來。”
許放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穆靈道：“李飛星一念成魔，無藥可救。應(yīng)該是被與他同行的修真者殺死了。雖是如此，李飛星之死，與我有關(guān)。對不起。”
一個修為高深的魔族，竟然跟一個廢物道歉？
許放很驚訝。
不過想想穆靈一向“講理”，又釋然了。
但魔族終歸是魔族！
許放忽然發(fā)出一聲奇怪的笑，他看向穆靈，冷聲質(zhì)問：“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魔族的鬼話嗎？”
“那你覺得，我有必要騙你嗎？你我實力懸殊，我想做什么，你無力反抗?！蹦蚂`又道，“我們魔族來修真界，為的是尋找墜星殘魂。你覺得我們有必要枉造殺孽，徹底惹怒修真界嗎？”
“魔族本性嗜殺！”
“嗜殺的不是魔族，而是被魔氣腐蝕之人！我們魔族，稱之為‘人魔’。”穆靈解釋道：“魔族從來不嗜殺。魔族與修真者的區(qū)別，只是修煉的方式不同罷了?！?p> 許放冷笑，不再說什么，卻顯然依舊不信穆靈的話。
穆靈看著神情冷漠的許放，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好說話了，以至于許放這么一個廢物，都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訕笑一聲，穆靈說道：“總之，恭喜你，不僅沒有死，還得到了墜星殘魂?！?p> 聞言，許放心念一動，生出惡念，口中說道：“殘魂雖好，但跟初元一樣，對我一個廢物而言，沒什么屁用?！鳖D了頓，又道，“做筆交易吧。我給你殘魂，你幫我一個忙?！?p> 穆靈眼眸中閃過一絲狐疑，之后嘴角上揚，笑道：“說?！?p> “我在秘境之中，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神奇的法寶，或許能改變我天廢的體制。你幫我得到那件法寶，我送你殘魂。”
穆靈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我要進入秘境才行。”
“是的。”
“還是算了。”
“怎么？”
穆靈沒有回答許放的問題，嘆一口氣，笑著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許放，眼神里的鄙夷絲毫也沒有掩飾?！澳闾煺媪恕！?p> 許放擠出一絲很難看的笑，嘴上說：“不懂你在說什么。”心中卻是暗罵：“這小賤人！不好騙啊！”
穆靈道：“林悠然應(yīng)該只是能察覺到初元的存在，卻并不知道你體內(nèi)有兩個初元和墜星殘魂吧？”
這個問題，正是許放在穆靈過來之前一直在思索的問題。
林悠然似乎真的沒有察覺到異常。想來，林悠然的實力，跟穆靈還是不能比啊。
想了想，許放問：“為何？”
穆靈不答，轉(zhuǎn)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感慨呢喃：“修真界中，還真是有不少奇人異士呢?！?p> 看著穆靈的背影，許放有些莫名其妙，脫口喊道：“喂！就這么走了？”
這個該死的魔族，就這么跟串門似的轉(zhuǎn)一圈就走了？
不做點兒什么嗎？
穆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許放，問：“不然呢？”
不然……
許放道：“不試試拿走初元嗎？”
“明知沒用，何苦一試。”穆靈笑著，“林悠然也是可憐，到頭來，為他人做嫁衣?！闭f罷，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九死一生的穿越渡口來到修真界，萬里迢迢的來到九連山，辛辛苦苦的尋找墜星殘魂，最終……
殘魂沒了，秘境沒了，就連自己的初元，也沒了。
穆靈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再看許放，眼神里多了一分厭棄。
雖然厭棄，恨不得殺了他，可卻又不能真的殺了他。
畢竟，一旦許放死了，初元也就沒了。
世間最純凈的力量，沒有人會不奢望得到它。更何況是兩份初元！若是得之，受益無窮！
還有那一縷本就微弱的墜星殘魂，也可能會因為第二次的“本體損毀”而徹底湮滅。
殘魂，當(dāng)真奇異。
它微弱至極。
小小的意外，都可能讓它湮滅。
它又強大無比。
在它的世界里，一切都得遵循它的法則！
穆靈心下唏噓不已，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許放，輕聲嘆氣，轉(zhuǎn)身離開。
許放仍舊躺在床上，看著屋頂，回想著穆靈的話，思緒萬千。
也許，穆靈真的沒有必要騙自己。
想到李飛星變成了一個嗜殺的瘋子，然后被一群修真者圍殺的畫面，許放心中凄苦。
說到底，李飛星，還是因為穆靈而死的！
這一點，穆靈自己也承認(rè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