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石窗傳承人

　　到家的雖是水泥路，可因為承包人的偷工減料，開的又是掩拉機居多，澆好沒多久，地面上就出現(xiàn)了坑坑洼洼。騎車過去時，猛的一震，金華斌不自覺地手一緊，抱緊她的腰，一陣觸電一樣的感覺，直充腦門。一陣風(fēng)吹來，適好把張桂芳的幾根長發(fā)吹到他的鼻子里。啊天，金華斌鼻子一癢，猛地打了個噴嚏，張桂芳猝不及防，猛地一個急剎車，車子往前一沖，兩人差點跌倒在稻田里。這一幕剛好被村里給菜澆糞的一個老農(nóng)看見了，老農(nóng)提著個糞勺，抬頭笑了笑，跟金華斌打了個招呼，大聲地唱了句京戲取笑道：“俏桂英擒住小宗保，打馬就往山寨跑?！?p>　　這下糟了，這老頭最喜嚼舌根講故事，不知道明天村里會有多少閑話。金華斌苦笑了一下，來到村口，對張桂芳說：“你等一下，我到家里取自行車送你回家?！?p>　　相親見面第一次就上他家，確實有些不合適，張桂芳含羞地點點頭。在村口的老檜樹下，張桂芳不安地來回走頭，不知繞樹走了多少個圈子，才見金華斌騎車過來。怕被人看見，倆人一前一后騎著自行車，往張桂芳的家里山里溪方向騎去，一直騎到環(huán)城路上，想起剛才的經(jīng)歷，禁不住地相視大笑。

　　拐過一道彎就是張桂芳所在的村子了，她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三株大樟樹下亮著電燈，一張小方桌，桌傍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她父親，一個是衣衫襤褸的老頭，正對坐著喝酒。

　　樟樹下的空地正是父親的石材堆放場與簡易的加工場，所以，父親沒事時喜歡在這里與工友喝兩杯，父親眼尖，早發(fā)現(xiàn)了女兒騎車過來，忙喝停了她道：“相親回來了，小伙子人怎么樣，劉阿姨沒騙我們吧？”

　　張桂芳停下車來，不好意思地對著身后喊了一聲：“停下吧，這是我父親?！?p>　　她父親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不錯，不錯，是個好小伙子。會喝酒不？停下來陪我與你吳伯一起喝兩杯。”說完從工棚里拿來兩個小碗給倒上，搞得跟著過來的金華斌來個大紅臉，停出不是，退也不是。

　　“拿著吧，我爸是個酒鬼，不喝他會不開心的?！睆埞鸱颊f完，自個端起一個酒碗，把另一個碗遞了給他。

　　哪有女兒說自個爸是酒鬼的，金華斌看了看她，接過酒碗，對著她父親說：“謝叔叔，我的酒量不好?！闭f完，端過來輕輕地嘗了一口，一股酒氣直沖腦門，是高度的高梁土燒。

　　“小伙子，看著似白面書生一般，做事倒爽快，來，認識一下，這是你吳伯伯，我的老朋友，剛好到這里商量事情，你們倆年青，有見識，一起給我倆個老骨頭出出主意。”說完，不管他愿不愿意，硬把他按到了凳子上坐了下來。

　　看樣子他倆的酒已有點多了，要回絕酒醉的長輩不是件易事。金華斌只得坐下，轉(zhuǎn)向客人，打了個招呼。他爸爸口中的吳伯伯花白的胡子，滿臉的皺紋，臉色黑里透紅，但精神極好，看胡子與皺紋似有六七十歲，看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肉卻極壯實，一身的力氣，好似正當(dāng)盛年。大多數(shù)靠力氣吃飯的手藝人都是這個樣子，鐵匠，石匠等等，金華斌父親所在的國營藝雕廠里分成玉雕與石雕，石雕以大理石為原料，工人整天在露天作業(yè)，日曬雨淋的，就這模樣。

　　張桂芳拿出在茶座上拓的紙片說道：“爸，今天我在茶館碰到了一件奇事，你看，我在城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說完，把紙片遞給他爸說：“居然看到了爸你的印記，可我記得爸你從沒雕刻過這樣的石窗呀。”

　　她爸接過拓紙，看了看，端起了酒喝了一口，得意地笑道：“這確是我雕的，哪能什么事都讓你這小毛孩知道，這就是你吳伯伯到我們家來的原因之一?！?p>　　原來，因為感覺到自個的廠子里掛靠在民政局下面，刻墓碑什么的雖然安穩(wěn)又賺錢，但總是被人看不起，不是長久之計，所以，他爸試著找了一塊石板，用盡自個的手藝，仿著舊窗欞的樣子雕出這塊窗來，并用醋酸與泥漿等涂在表面，火烤處理后給做舊了，送給茶館的老板試一試水，無巧不巧的，被他的女兒發(fā)現(xiàn)了。

　　四人邊喝著酒邊聽張桂芳的父親介紹：“你吳伯伯叫吳貴瘦，他可不得了了，是仙居縣著名的石匠之一，他的手藝是祖師爺張宗足一脈傳下來的，善打各種石窗，這石窗都有什么名來著？你給我向兩位后輩鼓搗鼓搗?！闭f著，不等吳師傅回話，拿起碗來站起身來直向金華斌敬酒，看樣子醉了。

　　金華斌連忙端起碗，禮節(jié)性地喝了一口。他生氣地說道：“不給我面子？干了它?！闭f完，上前幾步，睜大眼晴銅鈴似地瞪著，脖子上紅筋暴露。金華斌那里見過這個架勢，嚇得手發(fā)抖，忙咕嚕一口把碗中酒全喝了下去，嗆得用手捂著直咳嗽。不一會兒，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直想吐。張桂芳見狀，急忙奪下父親手中的酒碗說：“爸，別喝了，再這么喝下去，客人都被你嚇跑的。”

　　吳貴瘦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說道：“老兄弟，不知道你們今天是翁婿倆第一次見面，我回去了，我們的事改口再談?！闭f完，腳步踉蹌地走了。

　　慢慢地，頭腦開始糊涂，酒上頭了。金華斌再也忍不住了，急步跑到樟樹腳下，手扶著大樟樹開始狂翻江倒海似的狂吐起來。平囗里家教嚴，在家時，金華斌最多一次也就喝上一瓶啤酒，今天，沒半小時就喝了一碗白酒，足足有四兩之多，這對他而言是生平第一次。邊吐邊聽得邊上父女倆在爭吵著，內(nèi)容好象與自個有關(guān)，又好象全無關(guān)系。吐了一會兒，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滿嘴都是苦味。只見似有人輕輕地敲著自個的背，問道：“還難受不，要不，我給你倒杯濃茶醒一醒酒？”

　　金華斌知是張桂芳，忍著難受轉(zhuǎn)過身去，剛想說一聲謝謝，忍不住又哇的一聲，吐了她一身。